草木亲人

2023-04-14 05:26张亦斌
参花(下) 2023年4期
关键词:小把戏锅铲梨子

我生于农村,长于乡土,对从地底下拱出来的植物、在土地上行走的动物,都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哪怕是路边一株毫不起眼的狗尾巴草,我都会像自己的亲人一样亲近它,爱着它。

在老家的土地上,生长着许多这样的草木亲人。

梨树

这是两棵普通的梨树,栽在一户普通农家的大门口。

大门口前面是一块不大的空坪,挨着一条窄窄的土路。土路的两边长着荆棘和茅草,空坪打扫得干干净净,来往的行人便不从土路上走,常常喜欢从空坪里过。行人遇到口渴的时候,往往进屋讨口水喝。男主人中午时分喜欢坐在屋门口的空坪里小酌,但凡熟悉的人遇上了,都会被邀请一起喝一杯米酒。也许下酒菜只是小小的一碟黑豆豉或者一小碗杂菜,但主人的那份热情,往往会感染过路人,忍不住要喝一口。

空坪的边缘并排站着两棵梨树。两棵梨树,一大一小,都是江南常见的树种。大树结的是青皮的梨子,皮薄汁多,成熟早;小树结的是黄皮的梨子,果大皮厚,成熟晚。

春分时节,一阵春雷从天际轰隆隆滚过来,将空坪前大梨树的梨花都炸开了。那满树梨花缀满每一个细小的枝丫,层层叠叠,开得正艳的梨花就像下了一场雪似的,满树都是耀眼的白。没几日,半夜时分又是几声春雷,一阵春雨,晨起一看,满树的梨花变得稀稀拉拉,所剩无几,倒是树下黄色的泥泞里洒满了梨花。梨花落了,枝头便显出一个个黄豆般大小的梨子来。过了几日,小梨树也懒洋洋地开花了,枝丫上的花开得稀稀疏疏的,像癞子头上长着的几根头发,一点儿也不好看。

临近清明,大梨树上的梨子已有鸡蛋般大小,但还没有成熟。五岁的光头有点馋嘴,三下五下就爬上树,迫不及待地摘下一个,也不洗,直接往口里塞。只咬一口,一股涩味便充满了口腔。光头立马将梨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梨树的女主人——一个裹脚老太太见了,爱抚地摸着孩子的光头,对他说:“哈宝崽,你太心急了,再等几天吧。等几天梨子就熟了,熟了的梨子就不会涩口了,到时候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裹脚老太太是光头的外婆,外婆自然不会亏待外孙,外孙想吃多少就给他吃多少。

清明节过了,大梨树上向阳枝头的梨子熟了,表皮露出若隐若现的淡淡的黄色来,站在梨树下,能够闻到果子成熟时特有的丝丝香甜味。光头爬到树上,却够不着那些成熟的梨子,情急之下,从地上捡来小石子打,结果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外婆见了,蹒跚着走过来,递给光头一根小竹竿,让光头用竹竿打梨子。光头用竹竿打了几个看起来成熟了的梨子,梨子掉在地上,皮开肉绽,都裂开了。光头将裂开的梨子捡起来,一股香甜味已经飘进鼻子里。梨子一进口里,嘴里满满的都是梨子的香味甜味。

大梨树上成熟梨子的香甜味吸引了鸟雀的利嘴,也吸引了来往行人的目光。光头拿着竹竿守在梨树上,不时吆喝几声,那飞来飞去的鸟雀看到有人在树上,倒也不敢随意在枝头停留,也不敢动口啄食梨子。从树下经过的大人们也还是能够管住自己的双手,轻易不会伸手去摘梨子。但附近的小把戏就不一样了,他们有事没事就往梨树下钻,为的就是逮个机会吃个梨子,没有一整只梨的话,就算是吃一口梨也成,一口梨也能解解馋啊。但这些小把戏是没有机会的,因为光头手拿竹竿,俨然手握钢枪的战士,从早到晚坚守在梨树上,就算是吃饭,也要捧着饭碗在树下吃。

那些小把戏中也有灵泛的,那个留着锅铲头的小把戏就特别灵泛,总是变着花样来与光头斗心思:有时拿好玩的木头枪、弹弓来给光头玩;有时邀几个小把戏一起来,讨好地与光头玩游戏;有时候跟在光头的屁股后头捡好听的话说。光头也不是善茬,看穿了锅铲头这些小把戏的心思似的,任你千般变化,他只守在树下不动。

那一天,光头拉肚子,往茅厕里多跑了几趟。尽管他每次都把时间拿捏得很准,但还是被人钻了空子。锅铲头趁光头到茅厕拉屎的时候,猴一样飞快地爬到梨树上摘了几个梨子。等光头从茅厕里出来的时候,锅铲头已经麻溜地從树上溜了下来。因为走得快的缘故,有个梨子从锅铲头的裤兜里掉了出来。就在锅铲头从地上捡起掉下的那个梨子时,光头已经怒火冲天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了。锅铲头比光头大一岁,个头高一截,平日根本不把光头放在眼里,这天是因为偷偷在光头外婆家的梨树上摘了几个梨子,心虚了,不敢与光头对视,赶紧从旁边溜走了。光头见锅铲头溜了,肺都气炸了,立马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就往锅铲头身上扔。没想到,那颗小石子不偏不斜,正好扔在锅铲头的头上,锅铲头的头皮破了,立马就冒出了红红的血。

光头的外婆看到锅铲头的脑壳流着血,赶紧蹒跚着从屋角找蜘蛛网,从蜘蛛网上找到蜘蛛卵,将蜘蛛卵捣碎,敷在锅铲头受伤的脑壳上。看到锅铲头的脑壳不再冒血,光头的外婆又从屋角落里找来两个鸡蛋,塞在锅铲头的手里,一个劲地对锅铲头的父母说对不起。锅铲头的父母领着锅铲头回去后,光头的外婆无限爱怜地摸着光头的脑壳,说:“哈宝崽,别个家里没有梨树,来摘个梨吃,有什么要紧咯?戏文里讲得好,宰相肚里能撑船,将军额上能跑马呢。你是男子汉呢,以后要到外面闯世界见世面的人,肚量千万不能咯样小啊。”过了两天,外婆要光头摘了一小篮梨子,两人一起送到锅铲头家里。小梨树的黄土梨成熟后,光头偷偷地送了两个大大的黄土梨给锅铲头吃。

从那以后,那些小把戏来了,光头每个人送一个梨,不多也不少。那些小把戏吃着香甜的梨子,也不再偷偷摸摸打歪主意了,和光头一起开开心心地玩耍。直到两年后光头到了上学的年龄离开外婆家,这些小把戏们一直和睦相处,再也没有发生什么小摩擦。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五十年弹指一挥间。我这个当年的光头如今已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当我在春天的阳光里穿行,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外婆的老家早已易主,变了模样,那两棵梨树也不见踪影。好在山边的竹林依然青翠如旧,让我触摸到了老家的温馨,感受到了春阳的妩媚。

竹林

“你拍一,我拍一,我们两个做游戏……”

远远地,我便听到欢快的童谣声。循声寻去,在一片竹林里发现两个小孩子在荡秋千。阳光从竹子的空隙里照进竹林,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就在斑驳的光影里游玩。从衣着和外貌来看,大的是个男孩,大约六七岁左右,小的是个女孩,比男孩矮一个头。两个人都坐在秋千上,秋千并没有真正荡起来,只是在晃动而已。

竹子是南方特有的楠竹,主干并不大,但韧性好,是很好的建材。两株楠竹之间,被人别出心裁做了个秋千。两个孩子见来人了,就从秋千上跳下来,跑了。趁着孩子下来的空当儿,我走过去研究起秋千来。这个秋千的两根绳子被人绑在楠竹离地两米左右的地方,下面是一块钻了孔的木板,离地面不到两尺,绳子穿过木板上的孔,再打一个结,一个秋千就算成功完成了。

竹林的旁边,是一栋正在修建的房子。房子的前面是一块空地,空地上堆满了钢筋、水泥、河沙、红砖等建筑材料,还有一台搅拌机静静地坐在空地上。空地的前面是一口水塘,水塘不大,水很浑浊,显然水不深了,两只白鸭和四只麻鸭正在水里嬉戏着,追逐着,水塘里的水更浑浊了。这么浅的水,怕养不了鱼了,我想。空地的一侧,是一块不大的菜地,用竹篱笆围着,白菜、萝卜、香菜、芹菜……在篱笆围成的圈子里做着绿色的香甜的梦。菜地的边上是三棵高大的梓树,其中一棵梓树上面有一个面盆大的喜鹊窝。喜鹊被称为“仰鸣则晴,俯鸣则雨,人闻其声则喜”的吉祥鸟。和淳朴的麻雀一样,喜鹊终年祥和地围绕在乡村周围,与乡村的鸡鸣犬吠相呼应。

鸟窝是鸟的家园。据专家考证,鸟类筑巢不是为了定居,而是为了繁衍,它们只在繁殖期才筑巢。也许喜鹊窝是个例外吧,喜鹊们定居在自己的巢里。它们筑巢时呕心沥血,精心营建,那些大气的巢醒目地坐落在高大的树上,成为一种世间温暖与平安的象征,成为乡村的一枚标签。

人类建房子、买房子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定居。村人有“四角难置”的俚语,这里的“四角”代指房子,说的是建房难。在乡村,建房子是大多数家庭的头等大事,多少人起早贪黑,累死累活,为的就是有一个舒适的栖身之所。

喜鹊窝的下面,是在建的三间房子,常见的民居式样,中间是一间堂屋,两边是居室。已经建好了第二层,房间里面已经放进了碗柜、桌子、凳子等简易家具,一个电烤火炉摆在桌子边上,发出淡淡的红色。

一个老人从新屋里走出来,他穿着一双泛白的解放鞋,身上的皮衣服破了好几处,露出里面的白底来。老人的头发花白,似乎很久没刮胡子了。老人问我来干什么。我说,我是一个过路的。

“过路的?”老人似乎有点不信,“好久没有人从这边过了。”老人说话的时候,胡子一翘一翘的,像戏台上滑稽剧里的演员。

我说:“我的外婆以前住在这里,我的老家就在前面的山冲里,好多年没回来了。”接着,我报出了外公外婆和父母的名字。

老人似乎相信了,话也多了。“我的儿子儿媳也在外地打工,每年过年才回来一次,攒了钱在家里修这房子,准备建三层。”老人拉过那两个孩子说,“我老了,挣不了钱,就守着家里的几亩田土,带着这两个孙子孙女,算是帮他们的忙了。”说话间,老人从家里端出一盘橘子递到我面前,一定要我吃几个。见盛情难却,我就顺手拿了一个。老人不肯,一定要我再拿几个放到口袋里。没办法,我只好再拿了三个。

竹林的外面是空旷的稻田。稻田上一片肃穆,只有半截稻草在寂寞的时光里回味着曾经的丰收与热闹。田野里有机器收割水稻时留下的痕迹,一圈一圈,像稚子用笔在纸上涂出的线条,时而宽,时而窄。我记得以前没有用机器收割水稻的时候,农人们用镰刀将水稻割倒,再用打谷机脱粒,稻田里的稻草被一把一把扎着,晒干后被堆在田埂上的树上或者电线杆上,以树干或者电线杆为轴心,堆成一个下大上小的圆锥体。如今再也没人晒稻草了,水稻收割以后,人们便用火将被机器吐出来的稻草烧掉。空旷的田野没有生机,缺少生命,在有雾的清晨显得空空荡荡。这种寂静的空旷、无边的空旷、无色无味的空旷,让我感到虚无和茫然。田野的空旷与我这样读过几年书的人那种心灵的虚无,到底有没有联系?几只花翅膀的鸟儿在田野里跳跃着,不时“啾啾”地叫几句,不知道是呼朋唤友,还是像人类一样赶着早儿吊嗓子。鸟雀们一忽儿飞到草堆边,一忽儿飞到田埂上。鸟儿飞起时,那些花翅膀快速扇动,空气似乎被搅动了,田野的寂寞似乎被搅动了,乡间的时光在鸟雀的飞动中慢慢生动起来。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我则剥开一个橘子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听老人说话一边嗯嗯地应答着。

在这里,很多年轻人都像老人的儿子儿媳一样在城市里打拼,或者打工,或者做生意,或者办企业,没人愿意待在乡村里。尽管城里的日子并不好混,但总比在老家面朝黄土背朝天好得多。

两个小孩子手牵手走进竹林里,这次他们玩的不是荡秋千,而是捉迷藏——一个人用手绢蒙住眼睛去捉另一个。

我告别老人,随他们走进竹林。

楠竹像男人一样,挺拔,伟岸,不惧风雨,能经雪霜,在南方很常见。古人有“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之说,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否流传到了民间,是否影响到了民间。但一个客观事实是,在老家这边,村人都喜欢在房屋后种一株母竹,春风春雨之后,母竹的竹鞭会长出许多竹笋,竹笋长大后又会从竹鞭上长出竹笋。几年之后,楠竹就会长满房屋后的小山坡。平时可以挖春笋、冬笋,竹子长大了可以编成竹器卖,成为农家赚钱的一种方式。

这时,小女孩被小男孩捉住了,小男孩得意地笑了。那笑声,天真无邪,没有一丝杂质。小男孩用手绢蒙住小女孩的眼睛,游戏继续,快乐继续,欢笑声继续在竹林里荡漾。

桃花

也不知是谁最先张开眼睛,恍惚就在一夜间,枝头的桃花都张开了笑脸,一朵一朵,一树一树。漫山遍野成了粉红的世界,把天空中的云朵都染成了粉红。

我眼前的这片桃林是李家嘴的。

李家嘴是我老家的邻居,打一出生,他的左脚就比右脚矮了半寸。就因为这个,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没碰过女人。他的父母去世后,留给他唯一的遗产,是两间土砖房。这几年,他一个人守着这破破烂烂的房子过日子。李家嘴不怕孤单不怕寂寞不怕饿肚子,就是怕刮风下雨落雪的日子。一到雨天,屋里到处漏水,没一处干的,连床上都被雨水淋湿了,根本没办法睡觉。到了下雪天就更惨了,北风从墙缝里从窗户里吹进来,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割着他身上不多的肉;雪粒从瓦缝里跳进来,跳进他的脖子里,让他感受到那种由外及内的寒意。如果接连几天下大雪,李家嘴又担心积雪会压垮屋顶。村书记对他说过,邻村出现过积雪压垮房屋压死人的事,劝他早点搬离这该死的危房。每回村书记劝他时,他总是苦着脸对书记说:“我也想住新房子,还想讨老婆呢。做夢都想!可是钱在哪里?没钱我能住新房子?没钱我能讨老婆?”李家嘴几句话,气得村书记抬脚就走人。

都说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李家嘴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时来运转的一天。四年前的春上,县里来了几个干部,一家一户地走,还把每户人家的想法记在本子上。在李家嘴家里,李家嘴气呼呼地对那几个干部发了一顿牢骚。等李家嘴的牢骚发完了,干部就轻言细语地和他拉家常,说要和他结亲,和他一起商议脱贫致富的法子。最后商议的结果是,李家嘴流转、承包村里的二十亩山地种桃树。桃子是新品种脆蜜桃,由县里的干部提供种苗,李家嘴负责栽种,负责管理,桃子成熟后由县里的干部帮忙销售,收入全部归李家嘴。李家嘴虽然读书不多,但人不傻,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心想:都说出门遇贵人,没想到我李家嘴在这穷山窝窝里也能遇上贵人,千年的铁树能开花,万年的乌龟能翻身,看来我真的要走好运了。他那张大嘴乐得合不拢了,连连点头答应。

县里的干部把桃树苗送来后,还帮李家嘴把桃树种好。李家嘴像欣赏新娘子一样,天天围着桃园转悠,哪天不转上几圈晚上就睡不着觉。李家嘴围着桃园转了几天后,又有了新主意。他想把桃园围了,借钱买小鸡苗,放在桃园里放养。鸡把桃园里的杂草啄了,拉的鸡屎还是上好的有机肥料,正好给桃树施肥。李家嘴的想法确实好,但他走了七八家却没借到一分钱。邻居都说,“丢个石头到水塘里,还能冒个泡,把钱借给你李家嘴,等于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李家嘴没办法,只好找县里驻村的干部。那几个干部还真像他的亲人,二话没说,当即答应了下来,没几天就帮他办理了小额贷款,还帮他联系了土鸡苗,手把手地教他为小鸡苗打疫苗。

第二年春天,县里的干部通过微信发布消息,城里人像发现了世外桃源似的,一拨一拨涌到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到李家嘴的桃园来看桃花,忙着照相,忙着写生,忙着野炊,忙着采野菜,临走时还顺便买走几只鸡。有的人疯够了玩够了,就在附近农户家里吃农家饭,土菜吃得满嘴喷香。李家嘴不用出门吆喝,喂养的几百只鸡就变成了哗哗响的红票子。第三年,李家嘴的桃园开始结果了。这回还是不用他吆喝,县里的干部帮助他将桃子和土鸡都销出去了,换来了一匝匝的红票子,李家嘴的大嘴都笑得合不拢了。他用这一匝匝的红票子将父母留给他的遗产改建成了两间两层的红砖小洋楼。

每次回到老家,总会听到李家嘴的奇闻逸事。这次回家,正好在桃园里碰到了他。和煦的春光里,春风吹过桃园。他端着个小酒壶,坐在桃园里,不时抿上一小口,微醉的眼睛看着自家的桃花,眼里满是喜悦,仿佛那一朵朵桃花立马就能变成满树满树的桃子,仿佛那大大的桃子像一个个金元宝正往自己的脑壳上砸来。

李家嘴在桃园转悠的时候,我看到县畜牧局的专家老赵他们在桃园附近帮村民李大伟家里的黑山羊打预防针呢。老赵他们几个人是驻村工作队员,住在村里四年了,见证了这个小山村的巨变。

作者简介:张亦斌,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杂志特约评论员。作品在《人民日报》《湖南文学》《湘江文艺》《延河》《当代人》《作品》等国内外报刊发表并入选60余种选集,参与编写系列丛书30多本。

(責任编辑 葛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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