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蓼编》中的全球大流感 待兔轩札记

李零

《集蓼编》是罗振玉自传。他回忆说， 辛亥东渡， 久居京都。一九一六年，袁世凯死，柯劭忞写信，招他回国。罗回信说：“郿坞虽倾，李郭尚在，非其时也。”“郿坞”是董卓的坞堡，李郭是李傕、郭氾，意思是，袁虽然死了，但袁系的北洋政府还在，他不肯回。等到“一战”最后一年，即一九一八年，结果碰上全球性大流感。他在《集蓼编》中说：

及欧战告终，疫疠大作，家人无不感染。四儿妇李致成肺病，次儿福苌转为肋膜炎。乃送儿妇返国，不数月身故。次儿转地疗养亦无效。予病胃复不瘥，乃慨然动归欤之念。欲于涞易间卜宅以老。

这次大疫，全家感染。罗氏致王国维信屡言“五小儿”，即罗氏五子：福成、福苌、孝纯、福葆、福颐。这里的“四兒媳”指福颐妻，她感染后转“肺病”（疑指肺炎），回国不久就病故。次子福苌感染后转“肋膜炎”（今称胸膜炎，也与肺炎有关），一直治不好，三年后亦不幸死，死时仅二十六岁。

罗福苌（一八九五至一九二一），字君楚，通欧西各国语，又治各种东方古文字， 王国维撰《罗君楚传》，哀其早亡。传云：“嘉兴沈乙庵先生与余言君楚，辄涕泗不能禁。”这篇小传，我很熟。如今才恍然大悟，这位王氏寄与厚望的天才竟然是被这次大疫夺去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