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能源汽车下乡三年考

文 / 本刊记者 甄文媛

从三部委联合发起到四部门全力支持，于2020 年7 月启动的新能源汽车下乡，3 年来奔赴10 省（市）开展18 站启动活动，发布6 批累计近200 款下乡车型，带动新能源下乡车型累计销售410 多万辆。

“市”范引领，“县”在行动，走镇串乡，“村”暖花开。三年声势浩大的新能源汽车下乡行动，仅仅是个开始。未来下沉推广的持久战，依然征途漫漫，一个全新的自发自主“下乡”时代已经拉开大幕。

3 年下乡，硕果累累

一步跨入新时代。

一场持续3 年、着力推动新能源汽车飞入城乡百姓家的下乡活动，不仅引导企业加码下沉市场，引领农村居民的出行方式全面升级，更强力推动了新能源汽车规模化发展迈入新阶段。

大疫三年，新能源汽车产业的突出表现，是国内经济的重要亮点之一。尽管受疫情多点散发、国内外环境复杂严峻等多重影响，据中国汽车工业协会统计，新能源汽车销量从2019 年的120.6 万辆增至2020 年的136.7 万辆，并在2021 年一路攀升至350 多万辆，2022 年再以接近翻倍之势涨至688.7 万辆。

另据上险数统计，在这三年里，非一二线城市（即除一线、新一线及二线共40 多个城市外）的新能源乘用车上险量快速增长。2019 年，这些地区的上险量仅有17.5 万辆左右，到2020 年已经接近32 万辆；2021 年更是以近3 倍之势升至约91.4 万辆，并快速突破百万，继续飞涨至2022 年的171.4 万辆，几乎是2019 年的10 倍之多。

这场以“绿色、智能、安全—一步跨入新时代，助力乡村振兴战略”为主题的新能源汽车下乡活动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2020 年7 月，工信部、农业农村部、商务部适时联合下发了一份重要通知，要求组织开展新能源汽车下乡活动，并由中国汽车工业协会负责组织实施。从2021 年到2022 年，在这三部门的基础上，国家能源局也加入了组织单位行列。

作为活动实际组织实施工作的负责人，中汽协副总工程师许海东在接受采访时总结了3 年下乡行动的主要成绩：三年来，下乡活动共发布6 批下乡车型目录，在全国10 省（市）举行18 场启动活动，足迹遍布山东、江苏、海南、四川、湖南、湖北、广西、云南、新疆、重庆等省市的16 个城市，有力推动了新能源汽车由政策补贴驱动转向市场化驱动的进程。

首先，在下乡活动举行的3 年内，国内新能源汽车年销量增长了5 倍有余，在活动结束的2022年，达到了688.7 万辆。6 批、每年60 多款的下乡车型销量从2020 年的39.7 万辆增至2021 年的106.8 万辆，到2022 年已经达到265.98 万辆，成为拉动整体销量增长的一股重要力量。

其次，在下乡活动的引导和助推下，企业对三四线及乡镇农村市场的重视和投入大大提升，加快推出了不少适合这些场景的新能源车型，丰富消费者的选择。

再次，新能源汽车下乡活动培育了消费认知，努力改变了消费者尤其是农村消费者对这一新事物认知普遍不足的局面。在新能源汽车下乡活动（2019 年）之前，不少乡镇农村居民误认为新能源汽车的电池像电瓶一样需要定期更换，成本很高。甚至一些三四线城市的出租车司机还在认为电动汽车的电磁幅射严重伤害人身健康，不愿换新能源汽车。

许海东表示，从支持活动的政府各部门到中汽协，再到举办活动的各地都调动起大量媒体及各单位的资源、渠道，全面展开宣传、展示。3 年来，消费者对新能源汽车的认知普遍改善，在车型选择方面，对新能源汽车的误解基本消除，并出现了选择新能源汽车的消费倾向。

还有一项重要成果就是在各相关产业链企业的努力下，三年来明显改善了这些区域的新能源汽车的基础设施建设及使用问题。不仅如此，新能源汽车的一系列配套服务，如相关的金融、保险方案等被不断推出。例如2022 年，阳光保险等企业积极加入下乡活动，成为战略合作单位，随活动深入开展相关服务，有力地改善了新能源汽车相关配套设施、服务不健全的产业状况。

数据来源：上险数（除去一线、新一线及二线城市）

每年前进一大步，三年迈上新台阶

三年后回看这一进程，2020 年7 月就是这个扭转形势的重要节点。

彼时，新冠疫情突然爆发，对国内外经济的影响前所未有。而汽车产业自2018 年出现28 年来的首次负增长后，2019 年继续下滑，伴随补贴的大幅退坡，就连一直高歌猛进的新能源汽车销量也首次下滑，到2020 年6 月，也就是下乡活动开始前的1 个月，新能源汽车月销量已经“12 连跌”。

汽车作为国民经济的支柱性产业，新能源汽车不仅是产业转型升级的未来方向，更是国家的战略性新兴产业。撬动三四线甚至乡村消费市场已经成为新能源汽车推广的重要新突破口。

工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摆在眼前的是更大的难题。作为下乡活动组织实施工作的总负责人，许海东在回忆时坦言，“当时确实没有那么足的信心”。除了疫情等各种复杂情况，一个最直接的重要原因是，从当时汽车产销下滑以来，业内就开始呼吁国家再来一轮像2008、2009 年那样的汽车下乡行动，而此次活动并没有上一轮那样的“真金白银”补贴，在最开始的推进工作中，不少企业参与的积极性并不高。

抱着“先把事情干起来”的心态，许海东及他的中汽协团队还是紧锣密鼓地忙活了起来。

据中汽协产业研究部副主任王军回忆，自2020 年5 月20日接受工信部委托，到7 月24 日启动仪式顺利举行，筹备时间仅用了两个月，完成了数版执行方案的修改并落地执行、首批车型发布、参展企业沟通等大量细节工作，召集企业开展了7 次大大小小的调研会议。“最忙的时候，我们一周辗转4 个城市。”

2020 年7 月24 日，新能源汽车下乡首站活动终于在青岛盛大启幕，从中央部委到地方政府有10 多位重要领导到场助阵，20多名主流车企及重点基础设施企业副总级以上高层云集现场。

从数据成果看，2020 年新能源汽车的销量已经从2019 年下降4%扭转为2020 年增长10.9%，增势迅猛的下乡车型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拉动作用。

成功的启动仪式，对组织方而言，只是抵达了另一个战场。开局难，中场更难。

疫情的多点散发为3 年下乡活动的组织落实工作带来了诸多压力与不确定性，一些省市的活动被迫取消。但在4 部门及各地政府的大力支持下，每年的下乡活动在总结上一年经验的基础上，针对企业反馈的一些重点问题，不断进行改进和优化，保证活动效果。

许海东表示，三年来，活动在参与的各省市一步步深入三四线城市，不断贴近县乡市场，贴近农村消费者，与当地车展和其他展会进行深度结合，集聚客流，增强传播效果，企业产品与消费者对接更紧密。

以连续3 年都积极参与下乡活动的江苏省为例，不仅在政策上给予大力支持，在活动组织等方面也下了不少功夫。2020 年在南京站启动仪式后，江苏就很快组织了19 家汽车生产企业、52 款新能源车型开展展示和试乘试驾体验等活动，“十座城市巡展”选择了当地人气最旺的商业中心或客流量较大的滨水公园、市民广场、文化中心举行，吸引了近10 万人次进场观展。从活动启动的9 月到当年12 月，全省新能源汽车累计上牌40754 辆，超额完成万辆车销售目标，全年累计推广应用新能源汽车74495 辆。从2021 年到2022 年，江苏持续组织开展新能源汽车进县乡、进园区、进机关“三走进”，推进车辆销售、充电设施、金融服务、维修保养、优惠政策、直播电商“六下乡”。同时积极补齐县城、乡镇充电设施建设短板。

在组织形式上，从2021 年起，新能源汽车下乡活动尝试线下与线上充分结合，下乡车型也参与国家多部委组织的“双品网购节”，进一步扩大了活动范围和渠道，实现线上线下联动，直接帮助企业加大宣传力度，提供更多销售机会和线索，提升了活动效率和影响力。到2022 年，还尝试与懂车帝合作，开展直播、下乡车型线上长期展销活动，让参与地的经销商接入这个平台体系，方便对接企业和客户资源，也有利于消费者更好地了解活动，扩大影响。

在这3 年的18 站活动中，从4 部门到参与的各地政府全力支持推广，积极为此搭台、站台，每站均有各组织部门相关负责人及地方主管领导来到现场。作为指定的活动组织实施单位，中汽协不仅为实施及传播经费等提供了保障，并抽调品牌展览与服务部以及旗下单位的业务骨干参与相关工作，所有全职副秘书长及以上的领导都曾数次奔赴各站调研并为宣传助力，在各部门及各地政府的支持下，带动了大批全国主流媒体跟踪报道。

产品沉下去，效果升上来

目前，城市市场的新能源汽车渗透率高于乡村市场。数据显示，2022 年城市市场渗透率为24.1%，乡村市场渗透率达20.4%。越来越多的车企在活动中或者通过活动更深刻地理解了新能源汽车下乡的重大价值。

下乡三年，每年都有20 多家车企及若干配套企业积极参与，包括五菱、比亚迪、吉利、长城、江淮等一批传统车企和零跑、哪吒、凌宝等新势力企业。

上汽通用五菱产品定位总监张大伟表示，调研发现，乡村市场适合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且具备充电便利、使用便利等优势条件。这一群体日均出行里程主要集中在5-15 公里，基本不存在里程焦虑，70%以上乡村用户具备家用充电条件，但对于价格的敏感度较高，期望价位主要集中在10 万元以下。

作为乡村新能源汽车市场重要参与者和普及者，五菱在这一领域推出了一系列产品，其中不乏爆款。下乡活动首年，五菱再创“神车神话”。2020 年，上汽通用五菱以17.79 万辆的销量位列国内纯电动乘用车第一，特别是7 月刚上市的宏光MINIEV，不到半年便冲破10 万辆关口，当年累销12.77 万辆，在小型新能源乘用车领域几乎占据半壁江山，甚至超过特斯拉一度成为月销冠军。2022 年，五菱新能源汽车销量超过60 万辆。

于行业而言，五菱这张成绩单的更大意义是带动了更多新能源汽车企业在小微型电动车领域发力。自2020 年以来，长安奔奔E-Star、上汽荣威科莱威CLEVER、奇瑞新能源小蚂蚁、零跑T03等小微型纯电动汽车纷纷加码下沉市场，新车型还在不断涌入，进一步扩大了三四线特别是乡镇农村消费者的选择范围。

一些新势力车企也非常看好这块市场的潜力。近两年发展势头正劲的零跑汽车负责人表示，“下乡”的范围并不局限在农村，还包括城市周边的区县，这些地区居民的出行需求有待开发，零跑一直主攻15 万-30 万元级别的大众化车型，而15 万元这个价格区间对于越来越多的下沉市场居民而言是可接受的。

2022 年，零跑有两款车型（T03 和C11）入选了国家新能源汽车下乡活动目录。据了解，这两款产品有着不同的定位和消费群体。7 万-8 万元级的零跑T03 非常适合对于空间要求不高、平时一两个人上下班代步的用途。如果对空间和配置要求比较高，经常全家人一起出行，15 万-20 万元级的零跑C11 可以满足这一需求。

预计到2030 年，农村汽车千人保有量有望达160 辆，总保有量将超过7000 万辆。未来如果能满足农村居民的机动化出行需求，将会成功撬动一个5000 亿规模的超级汽车市场。下乡活动三年，新能源车企推出的产品正加快对原来这一市场主力低速电动车的替代，而该领域的一些头部企业也在通过各种方式加快转型升级。

专注“中国城镇市场”的凌宝汽车就推出了产品BOX 系列，实用性好、操控便捷，在同价位同车型中是为数不多的支持快充功能的产品。自2020 年推出以来，目前已经在新能源微型代步小车市场上争得一席之地。

据凌宝汽车相关负责人介绍，目前企业在全国一级经销商网点已经铺设将近500 家，二级经销商铺设近千家，并在用户服务、售后服务、购车服务等基础上进行了全新升级。未来3 年，凌宝汽车也会在车型平台化基础上持续研发新的产品。

加速布局基础设施

如影随形，甚至先行一步。下乡活动三年，在国家能源局的大力支持下，包括国家电网在内的充电基础设施企业也将配套服务下沉和助力新能源汽车推广作为重点工作。

据国家电网相关负责人介绍，自2020 年7 月新能源汽车下乡活动启动以来，国家电网公司提出了保障充换电设施优质供电服务、促进充电安全水平提升等十项支持举措。各省电力公司也积极参与进来。不仅在基础工作上继续优化流程，建立绿色通道，降低接电、充电成本，还加快推动县乡充电设施布局优化，并围绕乡村绿色出行需求，重点在乡镇机关、乡镇医院、车站、乡村景区、乡村物流基地等人流较大区域建设充电桩，推动充电设施向县乡区域延伸。

为提升充电安全水平，国家电网组织调研了农村用户充电设施使用场景和充电出行特点，持续开展安全知识入户宣传，累计发放充电安全手册15余万册次，并全面排查公司存量充电设施安全隐患，各省电力公司还配合地方政府推动户用剩余电流动作保护器的应用和普及，提高充电安全水平。

国家电网还充分利用自有渠道网络和资源全力支持车企开展新能源汽车推广，依托广泛下沉的乡镇供电所等公司渠道优势，制作绿色出行宣传视频、宣传海报、宣传折页、服务手册等，开展新能源汽车下乡宣传推广，并与车企、经销商等社会企业合作，在江苏、山东等地开展县域新能源汽车体验中心建设，助力拓展新能源汽车乡村服务渠道。

更值得一提的是，下乡活动三年，国家电网省电力公司与政府、车企共同举办近300 场专场活动。例如，山东公司联合政府举办“你买车 我送电”——2022 惠享消费年新能源汽车电费补贴季活动；浙江、湖南等公司借助旅游资源推广“绿色旅游”模式；江苏公司在全国首创“云下乡”展播，邀请车企进驻直播间，吸引2.6 万名网友在线“云看车”，让新能源汽车下乡活动触角更远，辐射更广。

三年示范，开启全新阶段

“新能源汽车下乡是一项长期活动、系统工程。”三年来，许海东就这一观点在不同场合多次强调。各方也逐渐对继续推动新能源汽车下乡形成共识，并更加重视。

2023 年2 月13 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做好2023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意见》(2023 年中央一号文件)发布，明确提出“鼓励有条件的地区开展新能源汽车下乡”。工信部年初发布《关于印发助力中小微企业稳增长调结构强能力若干措施的通知》,提出有效扩大市场需求，落实扩大汽车、新能源汽车下乡等促消费政策措施。商务部也在近期明确表示要指导地方开展新能源汽车下乡活动。

2023 年开年以来，多地政府发文要求开展新能源汽车下乡活动。

1 月18 日，江苏省人民政府发布《关于推动经济运行率先整体好转的若干政策措施》，提出组织开展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绿色智能家电下乡等促消费活动。云南、湖南、海南、重庆、四川成都等地已经根据地方特点及需求，自行组织拉开了新能源汽车下乡及相关活动的大幕。

据上险数统计，2022 年全国有超过40 个城市新能源汽车渗透率超过30%，但主要集中在一二线城市及部分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东部沿海地区。虽然近年来三四线及以下城市的新能源汽车上险量快速增长，但从占比上近两年仍徘徊在3 成左右。

“这仍然是一个大有可为的广阔市场。”许海东表示，无论是产品、基础设施、服务，还是关于新能源汽车相关知识普及、使用环境优化等，仍需包括车企在内的各方力量继续深入开展工作。

车企们正在这一市场不断加码。张大伟表示，在产品方面，五菱当前及未来计划推出一系列适合新能源汽车下乡的车型：包括GSEV 系列（宏光MINI EV、宏光MINI EV 马卡龙、宏光MINI EV Gameboy、五菱AIR EV、宝骏KIWI EV），涵盖续航120-300 公里；还有新能源轿车（五菱缤果）、新能源小型客运车（五菱征途EV）、新能源物流车（荣光EV、荣光新卡EV），甚至有末端物流产品（E10）解决最后一公里物流配送。

零跑汽车也将继续为下乡发力，在产品和渠道上的下沉布局力度也在加大。截至2023 年2 月初，零跑销售网络累计覆盖四五线城市70 个，服务网络累计覆盖四五线城市37 个。未来零跑将持续提升网络覆盖的广度和密度，重点加快空白城市的网络覆盖，有销售网络的城市服务网络实现100%覆盖。

为更好地推动新能源汽车在这一领域的全面普及，作为主要参与者的汽车企业提出了不少建议。

张大伟希望，新能源乘用车、商用车均能纳入汽车下乡范围；建议对乡村用户直接给予新能源汽车购置补贴，对于报废低速电动车并购买新能源汽车，另外给予低速电动车报废补贴，并对乡村新能源充电设施安装给予安装补贴或电费补贴。

在今年两会期间，也有代表委员提出，针对农村居民购买新能源汽车应予以补贴支持，鼓励居民升级符合行业标准的新能源汽车，加速淘汰低速电动车（老头乐），制定更加严格的生产销售规范。

在配套设施方面，零跑汽车相关负责人建议，应继续在下沉市场加强公共充电桩的普及，下沉市场的电网、道路等基础设施也需要进一步加强。此外，目前下沉市场的汽修服务仍旧非常薄弱，售后服务需要继续加强。

当前，多个省市陆续出台了促进汽车特别是新能源汽车消费的相关政策措施，将开展下乡活动作为重点行动之一的地区也越来越多。

自发、主动、范围更广、特色更鲜明，新能源汽车下乡正进入一个全新的发展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