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公子
作为科举教辅史上“吃螃蟹”的第一人,白居易给天下学子普及了他的《策林》。这是一本类似历年必考真题集的书,其中有不少是白居易备考科举时使用过的。但有趣的是,第一个通读白居易的备考宝典并考出佳绩的人,居然是他一生的挚友元稹。一见兄弟元稹脱胎换骨,白居易又出奇招儿,就吏部试等制科类的考试,改写了一部破题“宝典”——《百道判》。与前作《策林》相近,这本书一经面世,大受好评,连官方都站出来为白居易点赞。
当天下士子沉迷于白居易的猜题宝典时,文人李宽却跑到了湖南衡阳城北,于蒸、湘、耒三水汇聚的石鼓山上,开了一所石鼓书院,立志做化外大儒。当时天下的书院大都以东都洛阳的丽正书院为蓝本,专注于各类儒家学说的收集、编写与整理,基本与科举授课无关。李宽却不想走寻常路,他利用手上的闲钱,特地在书院附近盖了几座“精舍”,静等学生上门拜师求学。
但李宽的超前规划一时并未打动士子们的心,直到唐朝晚期,政局不稳、战争多发之时,处于山水之间的“化外”书院,像李宽开的石鼓书院,才终于变成天下士子眼中的香饽饽,迎来了生源大爆发。进入宋朝以后,石鼓书院仍高居当时名声最响的“四大书院”之首。模仿“石鼓模式”,应天书院、白鹿洞书院、岳麓书院、嵩阳书院等也先后邀请各派大儒到院讲课,掀起书院输出科举人才的新高潮。
明清时期,科举命题始终围绕“四书五经”展开。每逢大考,官方都会将乡试、会试的优秀作文选刻成书,取名《小录》(清代则称《闱墨》),免费刊行,供需要的考生阅读。
当然,《小录》或《闱墨》收錄的只是考中进士者的卷面作文,没有“专家评析”之类的具体评点。于是书商们发现了商机,精明的书商花重金请了一批金牌塾师,专门编写更有针对性的教辅材料。内容以“四书五经”等科举书目为主,从中挑选部分篇目进行模拟押题,再从官府手中购得当年优秀儒生的中试文章,请塾师加以评析,形成一本八股文范文集,取名《时文》,转手卖给有需要的考生。
《时文》让诸多士子看到入仕的捷径。他们纷纷摒弃原始教材,转身攻读此类教辅材料。不过,这种通读《时文》的方式,有点儿像2022年高考作文题提及的“棋手境界”。如果初学者没有打好“本手”的基础,一味追求捷径,主修创新的“妙手”,难免会因基础不扎实、理论不通,而下出貌似合理,实则从全局看比较拙劣的“俗手”。所以,从学术进阶的角度来看,明朝中期南京国子监祭酒谢铎就严厉驳斥了这类“舍本逐末”的治学行为。
在给明孝宗的奏疏中,他希望朝廷能够将《京华日抄》《新笺决科古今源流至论》之类的科举教辅聚而焚之,永绝其根。但在浮躁的学风下,没人理会这位老儒生的合理建议。直到明末,科举时文的编纂始终是出版业的一大支柱,与此相对应,书社也应运而生。从形式上看,明清的书社除了自带出版功能,最重要的一项业务就是结社读书。说白了,就是今天的应试学习小组。
时光流转,如今回看这些科举往事,有时熟悉得让人感叹今夕何夕。
正如一时得失,从来并非人生终局。从书社中脱颖而出的明朝状元杨慎,金榜题名后,意气风发,却不为皇帝所喜。卷入嘉靖朝的“大礼议”事件,遭杖责、罢官,流放云南永昌卫,终老于此。而那些生前饱受煎熬的“落榜生”,如李时珍、蒲松龄、吴敬梓等,虽生前落寞多年,却在死后终成一代大家。“一日看尽长安花”固然甚好,但“柳暗花明又一村”岂非亦佳?
(摘自微信公众号“最爱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