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磊
情感是主体在社会实践交往的过程中形成的,是主体基于自身的感觉和需要而形成的感觉体验,脱离了情感这一本质力量,人就不能称之为完整的人。以往对马克思人学思想的研究,主要对其宏观社会结构的聚焦,主要围绕马克思人学思想的理论渊源、生成逻辑、核心观点等议题进行了多维度地审视,向我们呈现了马克思人学思想的多维面相和丰富内涵,为推动该论题研究的深化奠定了良好基础。但在过去对马克思人学思想的探讨中多少忽略了情感在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中的特殊价值,在马克思的诸多著作中,散布着一些马克思关于情感的论述,马克思所言的情感是建立在他整个哲学基本立场之上的,从现实层面看,现代社会是建立在理性大厦之上的,过度理性的弊端之一就是分析过度而导致的情感的淡漠,情感世界被遮蔽的状况就会显现,这就需要加强对情感世界的关注。因此,本文以情感为理论研究的生长点,并尝试梳理出马克思人学思想的情感之维。
社会是由激情的现实的人构成,情感连接的是生产关系与生产方式。马克思将人的情感同人们的生产方式内在地关联起来,将其看成社会历史的产物,是人对客观环境的反映,健康的情感内在要求人的智力、体力、才能、个性、精神等在内的全面发展,这就是马克思主义情感力量的基本表现。
马克思认为人是有激情的存在物,这实际上是从本体论的维度肯定了情感的价值和意义。情感是记忆、理性和价值形成等其他心理活动的基础,在现实生活中,人们不仅相互感知,而且彼此之间通过相互交往,还会相互感染、相互影响,从而形成一定的态度。在这种态度的基础上,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情感,这种情感反过来又会对人际知觉发生重大影响。在西方哲学史上,对人的本质、人的存在、人的意义等人学基本问题的思考由来已久、观点纷呈,演绎了一副颇为壮观的思想盛宴。从早期的自然哲学家到德国古典哲学家,对人学的关注和思考始终是不同哲学流派的重要主题。经过近百年的传承与弘扬,西方传统人学思想以自然主义的发展理路为起点,历经了德性主义、神秘主义、感性主义、理性主义等演变阶段,最终建构起一套具有深层内在逻辑的明确理论主题的人学思想体系。值得肯定的是,西方文化传统中对人的解读具有相当的思辨色彩和辩证逻辑,有助于在学理层面深化对人学的思考,形成对人的本质的普遍认识。问题在于,上述各异其趣的解释路径和发展理路存在一个共同的缺陷,即始终在抽象、先验的层面来理解人,简单地将人的本质归结于自然、理性、上帝等存在物。因此,在西方传统人学的理论视域中,我们看到的仅仅是抽象的人,而不是现实的、感性的、拥有丰富情感的人,这自然也就谈不上情感意蕴的问题。
相较于西方传统人学思想,马克思人学思想在实现范式革命的同时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理论图景,具有深厚的情感意蕴和鲜明的价值色彩。尽管在马克思博士论文时期,马克思在黑格尔哲学的影响和熏陶下,其人学思想具有相当程度的思辨色彩,主要基于人的类本质来思考和阐释人学问题,尚未开启人学思想革命的历程。但是从《莱茵报》时期开始,同物质利益的斗争促使马克思自觉地清算黑格尔哲学,并逐渐转向费尔巴哈人本主义的唯物主义立场,其人学思想明显地具有从抽象思辨的逻辑理路转向社会现实的演变轨迹。随后,通过对旧哲学的清理和批判,马克思超越了对“抽象的人”的崇拜,从而彻底划清了同西方传统人学的界限,实现了西方人学思想史上的革命,表现出深厚的情感意蕴。“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01页。人的本质由社会关系的总和所决定,但这并不意味着各种社会关系的机械相加就规定了人的本质,而是一个复杂的社会关系体系。人作为一种复杂的、多样性的生物体,他不仅是有精神的生物,而且又是社会的成员和国家的公民。他生活在社会群体之中,他的认知、情感、意志、性格均受到社会的制约,他既是社会的人又是一个情感的人。
人作为具有激情的存在物,首先表现在人的对象化活动之中。“人对世界的任何一种人的关系——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思维、直观、情感、愿望、活动、爱,……是通过自己的对象性关系,即通过自己同对象的关系而对对象的占有。”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89页。人在受对象的刺激和作用,产生了喜、怒、哀、乐等各式各样的情感体验。其次,人作为具有激情的存在物,还表现在人的社会实践活动之中。“在社会历史领域内进行活动的,是具有意识的、经过思虑或凭激情行动的、追求某种目的的人。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没有自觉的意图,没有预期的目的。”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02页。可见,目的性是人类活动的重要特性,人们的活动特别是社会实践活动,都有着自己的价值选择和目标追求。人类社会和自然界一样,同样受内在的一般规律的支配,但是与自然界不同的是,人具有理性,会主动追求自己的目的。
现实的人并不是抽象的、孤立的、固定不变的人,而是从事实践活动的具体的、不断变化发展的。人与世界上的千万种生物一样,是活生生的,这样的人是“自然人”,然而人成其为人的重要标志是人不是独立存在于世界之中的,人是社会存在物,具有社会属性。人在与人的相处过程所产生的种种关系中,人的思维、认识、知识和实践能力得到不断的提高与升华,人不仅是“自然人”、“社会人”,而且具备情感、意识、直觉、意志的。现实的人脱离了情感这一本质力量,人就不能称之为完整的人。人从事社会实践活动或多或少会有情感因素相伴左右。
情感的表达和抒发是人的天性,人在认知事物的过程多多少少包含情感的因素,寓理于情,以情动人。在现实生活中,人们不仅相互感知,而且彼此之间通过相互交往,还会相互感染、相互影响,从而形成一定的态度,在这种态度的基础上,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情感,这种情感反过来又会对人际知觉发生重大影响。马克思指出:“人作为对象性的、感性的存在物,是一个受动的存在物;因为它感到自己是受动的,所以是一个有激情的存在物。激情、热情是人强烈追求自己的对象的本质力量。”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211页。马克思对人的关注和思考从始至终都没有沉浸于德国古典哲学式的抽象思辨之中,而是从现实的物质生活条件和生产关系出发对人加以把握,揭示人的全面性、丰富性和多样性。事实上,正如马克思对抽象的人所展开的深刻批判一样,马克思人学思想中的人乃是处于特定历史条件和社会背景下、具有丰富感性存在的活生生的人。在这样的理论关怀下,情感便构成了马克思人学思想体系的关键一环,是马克思人学思想的整体图景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
情感是在人的实践活动中产生的,反过来又对人的实践活动产生重要作用。情感是人们在实践活动过程中的一种能动的反映,人类社会实践或多或少地表现着人的社会的价值取向、情感驱动和认识指导。虽然人的活动要受到社会关系的制约,但人是一个有理性、有情感、有意识的能动的社会动物,适应和改造社会关系是人的全面发展的一个重要内容。情感具有的能动性,一方面,人是一个受动的存在物,受到外界条件的限制;另一方面,人是感性的,对象性的,具有自然性和生命力的“能动存在物”,具有主观能动性,这些本能与天赋,决定了人存在欲望和激情。当主体的情感拥有美好的心境时,就会给主体的认识活动注入生机和活力,喜不狂、忧不绝、胜不骄、败不馁,这就是积极的情感或者激情会使人突破客观桎梏,引导其生活、发展和对象追求,可以很好地发挥主体的认识潜能,具有良好的社会适应能立,从而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当主体的内心充满怨恨时,往往会带上了主观的滤镜,过滤掉了美好的一面,剩下的都是诸多埋怨与不如意,主体的认识能力就会被削弱,人的发展就会受到相应的限制。因此,主体的活动程度与主体自身的情感的发挥程度呈正相关,积极的情感使得主体自身的价值就实现得越充分,越有助于实现人的全面发展。
人是复杂的高级动物,有理性的方面,也有感性的方面;有理智的方面,也有情感的方面。自从阶级出现以来,社会就主要由压迫阶级和被压迫阶级两大阶级构成。在科学研判人类社会阶级状态的基础上,马克思人学思想的情感意蕴,主要由对资本家的痛恨与对无产者的同情和悲悯这两部分构成,而对无产阶级的同情则是马克思人学思想情感意蕴的主要方面,成为渗透在马克思思想和事业深处的情感结构和情感动力。马克思就是带着这种自从青年时代就被唤醒的阶级情感,因此在他的伟大巨作《资本论》里我们就感到了两种相反相成的情感模式,在马克思的眼里,无产阶级是作为一个被损害、被凌辱的形象出现在历史舞台。作为人类历史上最后一个被压迫阶级,无产阶级凝缩了历史上所有被压迫阶级的特征,同时也承担了历史上所有被压迫阶级的历史使命。
历史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一生的两个重要发现之一,是贯穿于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核心主线。以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为逻辑起点的历史唯物主义,为马克思人学思想的展开提供了根本性的解释原则和出发点。因此,全面地阐释马克思主义人学思想的情感意蕴,便不能缺失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关怀,特别是要结合历史唯物主义关于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的基本原理来加以理解。
马克思把情感看成社会精神生活的一个构成要素,是建立在一定经济基础之上的观念形态。“在社会生存条件上,耸立着由各种不同的,表现独特的情感、幻想、思想方式和人生观构成的整个上层建筑。”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98页。在马克思看来,情感属于与社会存在相对应的精神的范畴,情感的客观来源和它在社会结构中所处的位置,这就是社会存在对情感的决定作用。人的情感并不是脱离实践活动自然而然地形成的,无论其产生还是发挥作用,都不可能离开人的实践活动。情感也是在实践活动中形成并发挥作用的,离开了实践,纵然有众多的理想、情感,如果始终没有行动,那只能是精神的动机。没有情感的力量和由此推动的行为,就谈不上是“动力”;只有将情感的动力与实践活动相结合,使得潜在的力量被激发出来并以此推动人的行为,才能称其为情感动力。动力的本质,就是人们在实践活动中形成并推动人的行为的自觉能动性的表现,所以,情感动力是人在实践中形成并发挥作用的,推动人的社会实践活动,促进人的发展。
情感虽然有社会存在所决定,但是情感对社会存在也具有反作用。情感与人的社会性需求有关,是人类对客观事物所持有的深刻而稳定的主观体验,并从愉快、紧张、激动、憎恨、恐惧、愤怒、悲哀的体验中表达对客观事物的态度。由于情感包含着一定的价值观念、信仰态度,因此情感对社会存在的反作用可能是积极作用,也可能是消极作用。特别是在社会生产关系的制约下,不同性质的情感对社会存在的作用可能会大相径庭。美好情感通过激发人的积极性,人对事物美好的追求转变为活跃的行为,充分激发人的内在活力,为人的实践活动提供强大的动力,比如,爱国主义与种族主义所展现出来的情感有相同的地方,比如热爱、愤恨等情绪反应,但所表达性质是不同。爱国主义作为一种情感是真挚深厚的,是人们生于斯、长于斯的情感积累,与故乡和祖国有着休戚与共的关联,因此对社会产生的作用是积极的。种族主义通常指基于种族的偏见、暴力、歧视与迫害,因而作为一种错误的情绪形态,这就是情感对社会存在具有反作用的主要表现。
从某种程度上讲,人是具有激情的存在物可以视为人的类本质的主要表现。但人在异化劳动的状态下现实的人往往是很难有激情的,这便引出了马克思人学思想情感意蕴的第二个命题:异化劳动是情感异化的直接原因。异化劳动使劳动本身成了个人谋生的手段,劳动者把自身的劳动活动看作异己的东西,他在劳动中不是感到满足而是感到丧失,因此劳动者对劳动的态度是冷漠的。在私有制条件下,由于异化劳动的意义仅是为了资本增殖,劳动只是人们获取金钱、积累资产的手段,而不是充满欢乐和创造性的实践活动。“工人生产得越多,他能够消费得越少;他创造价值越多,他自己越没有价值、越低贱。”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58页。工人在劳动的时候是痛苦的,没有劳动才让工人感觉到舒服和自在,工人从事劳动生产活动不是出于自愿的行为,是在外部环境和心理的强制压迫下被迫进行劳动。因此在资本逻辑主导下,人们的唯一目标是逐利,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再是纯粹的自然存在。为了逐利,人们抑制内心真实的情感和态度,人们的行为已背离其社会的本质。异化劳动使工人在精神上和肉体上被贬低为机器,劳动对他而言变成了一种异化的、外在的、脱离了人的本性的东西,劳动者创造的财富越多他失去的就越多。由于资方对劳方利益的任意侵占,马克思认为劳资之间利益极度失衡,劳方为工业生产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却不能获得与之相称的劳动报酬和条件,与其对立的资方依靠占有的财富即可获得优质的生活。
异化劳动对人的情感所产生的直接影响,导致了人的情感异化。人的生产劳动是劳动者感到幸福和愉悦的活动,当劳动者劳动所创造的社会财富并不属于他们自己,而是作为劳动者的对立面,以资本的形式出现,劳动只是劳动者维持基本生活的手段。人在劳动中是被钳制和受折磨的,没有感觉到自身是幸福和自由的存在,由于人的劳动需要服从机器的需要,适应机器运转的节奏,所以形成了人的畸形的、片面的发展,人的肢体的某些部分处于紧张和亢奋状态,而大部分却萎缩乃至退化了。马克思的异化理论深刻揭露了异化劳动给人的本质造成的扭曲,不仅工人生产出来的劳动产品变成对抗自身的力量,就连劳动这个本应属于人自由自觉的活动,也变成了仅仅满足人们生存需要的一种手段。“通过异化的、外化的劳动,工人生产出一个同劳动疏远的、站在劳动之外的人对这个劳动的关系。”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66页。劳动过程和劳动产品的异化,对人的情感造成了严重的摧残。在异化劳动阶段,劳动者情感主要表现为单向度的消极情感,以无奈、麻木不仁等形态为主。“他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59页。这种状况直接证明了工人的劳动过程确是对自身的一种否定,这种否定性力量从根本上使工人成为奴隶,使其肉体趋于衰竭,精神遭受摧残。马克思揭示了这种异化劳动的本质:“劳动的异己性完全表现在:只要肉体的强制或其他强制一停止,人们就会像逃避瘟疫那样逃避劳动。”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59—160页。马克思深度揭示了人的劳动异化对人的情感的摧残,造成了人的片面化发展。
如果说异化劳动是情感异化的直接原因,那么导致情感异化的根源究竟是什么呢?事实上,在揭露出情感异化后,马克思并没有止步于此,停留在纯粹抽象的理论分析,而是从现实的物质生产关系出发对情感异化的根源进行社会病理学的诊断。究其缘由在于引出了马克思人学思想情感意蕴的又一个命题:情感异化的最终根源是私有财产问题。历史地看,私有制并不是伴随着人类社会的出现即产生的现象,其形成和发展与社会分工有着密切关系。当社会分工发展到物质劳动与精神劳动相分离、出现剩余产品时,就会导致阶级社会中一部分拥有更多社会权力的人占有剩余产品而另一部分人不占用剩余产品的不平等现象。这种不平等现象的出现,不仅加剧了资方对工人的剥削,也为私有制的形成提供了土壤。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资本家占有生产资料,工人除了自身的劳动力以外一无所有,所谓的民生权利更是一种奢望。不仅如此,阶级剥削和压迫还呈现出常态化的趋势,资产阶级“把宗教虔诚、骑士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34页。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私有制使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笼罩在金钱和利益之中,使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简单化为冷酷无情的利害关系。这便将情感异化的根源与现实社会中的物质生产关系联系起来,揭示了情感异化得以产生的深层依据。
针对这种情况,马克思通过分析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的关系,指出消除异化劳动就要扬弃资本主义私有制,进而为实现劳动解放提出了可能的前景。“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④《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85页。可见,废除私有制,使人的异化劳动成为自由劳动,实现人的情感解放,才能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异化劳动的扬弃使人的情感的表现维度更加全面,情感的内容和形式更加丰富。到了共产主义社会,随着社会生产力的高度发展,旧式分工的消除,劳动生产效率得到大幅度提高,从而社会必要劳动时间进一步缩短,自由时间进一步增加,人们可以从事各种各样的有益活动,如科学、艺术、娱乐、享受等活动,“因而使我有可能随自己的兴趣今天于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⑤《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37页。人们的全部力量和才能都可以得到施展的空间。由于公平、合理社会保障制度的建立,劳动者有充裕的时间来从事发展个人才智、体力、品格和个性的活动,劳动不是负担,而是追求快乐和价值实现的理想形式。
马克思人学思想的情感意蕴表达,以历史唯物主义关于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的基本原理为指导,以人是具有激情的存在物为逻辑起点,以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价值归宿,深刻分析了情感异化的主要表现、直接原因和最终根源,由此建构出了一套主题鲜明、内容完整、逻辑清晰的理论体系,兼具重要的学理意义和时代价值。马克思人学思想情感意蕴的时代价值并不是一个不言自明的命题,更不可能自然而然地显示出来,而是需要人们自觉地分析和把握。从某种程度上说,把握的视角和方式如何,决定了马克思人学思想情感意蕴的时代价值究竟会以何种面目呈现出来。从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维度来看,全面地审视马克思人学思想的情感意蕴对于深刻认识情感在推进社会实践发展、实现人民幸福生活、增加社会凝聚力和向心力、强化政党认同与塑造政党形象等方面的作用有着重要意义。
情感作为一种稳定、深刻、持久的内心态度体验,能够激发人的心理活动和行为动机,对于社会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积极性的情感能有力促进社会实践的进程,而消极性的情感则阻碍着社会实践的进程。当客观事物满足了个体需求时,个体会产生积极的情感,如喜悦、幸福等;当未能满足个体需求时,个体会产生消极的情感,如失望、憎恨等。情感越积极,产生的情感动力越大;情感越卑下,产生的情感阻力越大。“如果我们经过冷静的考察,认清了所选择的职业的全部分量,了解它的困难以后,仍然对它充满热情,仍然爱它,觉得自己适合于它,那时我们就可以选择它。”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4—5页。马克思正是确立了为人类的幸福而工作的理想信念,他才能自觉地把一生献给人类解放的伟大事业。
中国共产党坚守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初心,深刻诠释了人民群众的情感是社会实践重要驱动力的真谛。二十大报告指出:“为民造福是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本质要求。”②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46页。邓小平曾动情地说:“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我深情地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正是怀着对祖国和人民的深厚感情,他领导着全党和全国人民锐意改革,励精图治,开创了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局面。初心使命是一种情怀,是共产党人道德情操、理想信念的集中体现。这种情感是我们党实现初心使命的最为强大持久的动力。初心使命是建立在情感之上的目标,“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自党成立以来,始终与人民群众心心相印、命运与共,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党的百年历史,就是一部践行党的初心使命的历史,就是一部党与人民心连心、同呼吸、共命运的历史。”③习近平:《学党史悟思想办实事开新局以优异成绩迎接建党一百周年》,《人民日报》2021年2月21日,第1版。这是对党对人民群众的情感是社会实践重要驱动力的生动诠释。
人的情感就是人在社会实践中形成的感受自身需要的情绪体验,以及对交往与感知对象的情绪体验,喜、怒、哀、乐、好、恶,都是人的情感的表现。人的情感需要的产生和满足是促进人的健康成长的重要因素,也是实现人的幸福的重要维度。幸福体现在人的需求得到满足时产生的心情愉快的感受,美好的情感能够引导人们形成更高的精神追求,用情感的力量陶冶情操、提升素质。不断地超越原有的价值观念、道德情操、意志品质、理想追求,不断地促进人的精神的成长和提升,不断升华人的精神境界和精神活动的能力,使主体生命更丰满强大。人的社会生活是丰富多样的,社会生活的丰富性也决定了人的需要的丰富性。
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人在满足物质生活的需求后,就会追求更高精神上的满足,精神需要在人的需要中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大,情感需要即是精神需要的重要组成。当人的情感需要越是得到满足时,其幸福感和主体价值感就会越强烈,就越能促进人的全面自由的发展和社会进步。当人们的精神需要得不到满足时,就会导致精神上的疲乏、倦怠、烦恼、痛苦,如果这种消极的压力得不到疏导和释放,就会减弱人的生命活力。增强人民群众的幸福感,就是尽可能地满足人民的物质、精神、文化等各方面的需要,提升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水平,实现精神幸福和物质幸福的统一。追求和实现幸福是人民不变的期待,也是中国共产党执政为民的内在要求和最高价值尺度。恩格斯曾说:“在每一个人的意识或感觉中都存在着这样的原理,‘它们是颠扑不破的原则,是整个历史发展的结果,是无须加以论证的……例如,每个人追求幸福。”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373—374页。可以说,追求和享有幸福是人的本性需要和自然诉求,必须深刻认识到积极美好的情感是实现人民幸福生活的关键,密切关注社会转型过程中人民群众的情感体验和情感表达,这对于推动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实践具有重要意义。
所谓凝聚,是人的思想、情感、意志等集中地体现在某一事物上。社会凝聚力和向心力,主要是基于共同目标所形成的吸引力而产生的合作行为。这里的“合作行为”大都是在一种愉快的、积极的情感状态下进行的。由于社会发展的过程可能呈现出分散性和无序性,需要把排斥力、离心力变成精神吸引力、凝聚力,这就需要加强情感动员的整合,把不同的思想情感和意志协调起来、统一起来、形成共同的思想、情感和意志,因为情感动员一旦开展起来,其情感力量是伟大的,有效的情感动员是一个战无不胜的武器,有效的“情感牌”是真正走进人民群众内心,从人民的利益诉求出发,唤起人民的共情,在情感上让人民信服信赖。
这里不妨以中国梦为例,说明情感动员对于实现社会整合,增强社会凝聚力与向心力的作用。中国梦凝聚了海内外各阶层、各方面民众的共识,承载着亿万人为之不懈奋斗的百年祈盼,是中国人的情感寄托所在。中国梦的价值就在于促使社会全体成员的认识、价值、意愿趋向于一致性,在共同利益目标的引领下,消解群体意识的盲目性和分散性,驱动人们的喜怒哀乐,形成践行和实现中国梦的凝聚力、向心力、感召力。此外,中国梦表现为同胞情感、民族情感、社会情感、家国情感等等,将维系并呵护我们社会的健康运行,给芸芸众生以情感的归宿和寄托。同时,中国梦能够培育我们的民族情感、同胞情谊,塑造人们的自豪感、归属感,具有价值引领、价值整合凝聚、动力激发的功能属性。在领导全国人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征程中,进一步凝聚社会共识、增强社会动员,是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一项重要议题。在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背景下,充分认识情感动员在增强社会凝聚力和向心力方面的积极作用,有助于消除分歧、凝聚共识,最大限度地调动起一切积极因素,对于汇聚起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磅礴伟力具有重要价值。
中国共产党构建的情感形象,是指人民群众在中国共产党政治生活中对政治体系、政治活动、政治事件和政治人物等方面所产生的内心体验和感受。中国共产党的情感形象始终贯穿着一切为了人民的主线。乐民之所乐,忧民之所忧。中国共产党讲真情,对人民群众怀有真情。用热情影响群众,用真情赢得群众。无论是新民主主义革命,还是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时期,中国共产党始终紧紧依靠人民,一心为了人民。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以来就高度重视与人民群众的情感联系,通过一系列具体做法成功地建构了人民群众对党的情感认同,为中国共产党赢得群众的支持奠定了深情感基础。
中国共产党从建立之日起就秉持初心不改,这为中国共产党由小到大、由弱到强提供了源源不竭的动力支撑。习近平总书记说:“世界上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为人民幸福而奋斗”①习近平:《在二〇二二年春节团拜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22年1月31日,第1版。。立足当下,展望未来,中国共产党积极树立起情感型政党的光辉形象,将人民对党的情感认同转为情感型政党形象建构的动力。中国共产党通过百年情感构建,向人民大众描述了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与中国一同不断蜕变、成长的过程,通过一个个大事记,向中国人民展示了一个亲民、奋斗、团结的政党。人民心中的中国共产党是一个有温度、有人情味的政党,而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执政工具。中国共产党对百年情感的表达,让人民从精神层面认识党,人民群众是百年情感故事的主人公,为人民讲故事,交流情感,增进了党与人民血肉联系,夯实了群众基础,从而塑造了情感型政党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