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善意重建家园(特约评论)

2023-04-06 11:57◎吴
椰城 2023年2期
关键词:马明大西北小木屋

◎吴 辰

很久没有读过这样的小说了。

对作家而言,写“恶”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而写“善”却不那么容易。有关“恶”,作家能设置许多剧情、安排许多冲突;而“善”却让许多作家无从着手,叙事会失之平淡、抒情会失之空洞。在当下这样一个求新、求快、求变的世界里,很多作家沉迷于构思那些曲折离奇的剧情冲突,而绝少有人去主动探索该如何在文本中安置那些平淡却温暖人心的善意,也正是因为如此,马翔的这篇小说才显得尤为珍贵,它显示了一位青年作家对世界的热爱。

在《流湟河旁的小木屋》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良善的,即便有一些冲突,往往被证明是误会或者被化解;而善良的人却常被命运捉弄,命运制造了太多巧合玩弄人们于股掌,甚至用死亡隔绝他们的关系,而人却始终在反抗命运的恶意,用良善构建着心中的家园。

细品“流湟河旁的小木屋”这个题目,能够感受到一种苍凉中的暖意,“流湟河”这个名字里就蕴含着大西北的浩荡与寂寥,而恰恰是这条河边,却有一间小木屋,让人感到安全、温馨。流湟河是自然的创造,命运使它与小说中的人们联系在了一起,它为人提供生存的空间,却又能在瞬间毁掉人的生活;而小木屋则是人的创造,它看似弱不禁风,却承载着希望,它是堡垒,足以战胜洪水猛兽般的命运,并在这一过程中用良善在人与人之间搭建相互包容的桥梁。“流湟河旁的小木屋”是一个精致的意象,是一组对比,其中蕴含着作者对“善”的认识。

在《流湟河旁的小木屋》中,人性之善与命运之恶反复交缠,人向往着美好的生活,但是,在人追寻美好生活的路途中,命运却始终在与人作对。“我”和姐姐来到了湟水城打工,就在工作刚有起色时,却被误认为是捡了客人的东西;在漂泊途中,“我”和姐姐又来到饭店打工,却被同事乔姐嫉妒,设计栽赃说姐姐偷了她的手环;姐姐即将与饭店老板马明结婚,却被马明父亲横加阻挠,不得已离家远走。这些冲突的确是由人造成的,但其背后却是命运的助推,这只是一系列人在命运安排下鬼使神差造成的事件,就像俄狄浦斯王曾经经历过的那样。宾馆经理能够同时收容姐妹二人就已经是莫大的善意,而丢失东西的客人也曾为姐姐解围;饭店的同事乔姐虽然陷害姐姐,却又在姐姐最需要帮助时伸出援手,无异雪中送炭;马明的父亲性格倔强,甚至显得不近人情,却在马明与姐姐遭受灾难时将一切怨恨轻描淡写地拂过。其实,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也许在某一刻会有一些错误的行动,却总会以其他方式进行补偿,而这些错误行动的背后却都隐藏着命运的安排。在作者笔下,命运是残忍的,它总是在人的生活刚出现转机时将其破坏,乐此不疲,甚至当一切都平静下来、回到正常轨道上之后,命运还要变本加厉地夺取姐姐的生命,但是,在人的善良面前,命运还是落败了,流湟河带着幸福与苦难泥沙俱下,而小木屋却承载着朝霞和希望浮于河上,挥别过去的苦难。故事的结尾肯定称不上是“团圆”,但每一个人都得到了慰藉,即便是无法从姐姐离世痛苦中走出的我以一首诗来坦然面对经历过的一切。这场人之“善”与命运之“恶”的角力中,人终究是胜利的一方。在小说中,作者执着地为小说人物寻觅归宿,对那些虚构的生命轻拿轻放,其实,这本身就能够呈现出他的良善。

读《流湟河旁的小木屋》时,很容易就会联想起一些作家的名字,例如废名、沈从文、汪曾祺,这是一些努力构建人性美的著名作家,他们通过人性构建着中国新文学浪漫主义的谱系,而《流湟河旁的小木屋》正是沿着这条谱系走下去,浪漫不死,而人性的光辉也必将战胜命运的阴霾。作者在《流湟河旁的小木屋》中也在构建属于湟水流域的浪漫主义传统,他没有把“我”和姐姐对命运的反抗与人们对“善”的追求悬置,而是将其放置进了一条生生不息的脉络当中,那座小木屋所在的“联合村”源自“46至48年,天下大乱,遂民上山伐木而生”,这就是大西北的浪漫,也是大西北的风土,这是在坚硬外壳下包裹着的人性温暖,既然命运注定要使人苦痛,人们便用双手去创造自己的家园,大家“联合”起来,放下曾经的怨怼和误解,一起追求着那个存在于每个人心中的“善”。

值得多说一些的是,对于《流湟河旁的小木屋》来说,情节似乎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由人性善而产生的诗意。作者执意挖掘人们心中的善,弥合人们在社会活动中产生的裂痕,在作品中呈现一个充满爱和美的世界,这对当下社会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也许这个世界上的分歧将会越来越多,也许命运会加给人类更多苦难,但只要人们的心中仍存善意,便能够在荒芜中重建家园,永远对未来保持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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