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樱
又一场大雨,将黄昏垂直降落
在这个低低的灰色时辰里。多日的强降雨
几乎每天被摁在同一个凝固的时空
人间最大的一面镜子碎了
粉身碎骨成遍地泪雨不明的骸骨
天空不再抱紧大地
整个世界尽情地倾斜
或各自逃散的几束车灯
或垂挂激流,或吞云吐雾
像暗中
一个贴紧岁月沧桑鬓角的老人
指间频频吐纳出的雾霭
冥然中,那天上所有悲苦的魂灵
都获得一次重返人间的机会
以搬运一场场雨水那最短的路径
我天上的故人啊——
还有什么未及打包的眼泪
或细软的话语就趁这
趁这最近的天上人间
此时的天上人间
须适合再一次悲喜交集
当苦难具体在眼神里
一面最大的镜子
轰然破碎成此际正在喘息的人间
所有形容词的暴动
都得以借助风雨雷电诸神的指令
只有巨澜的画面在天地间横流
有人分不清是一路颠簸的雨
还是惊喜的泪。有人在大雨
终歇后,缓慢推开
一扇重霾紧掩的窗户
睡梦中,突然传来
一遍一遍的响声
咔,咔,咔
午夜,寂静如旷野
群居的楼房隐匿于暗黑里
窗外,恐怖而清晰的声音
咔,咔,咔。一遍又一遍
像铁镐经久不安的回响
悚立在沉沉的夜空下
是谁在盗墓?
窃地下白骨的遗梦
又恍惚,是几颗星星失足掉落
在寂静的旷野
我借力打力,用尽全力
也不过是打在了某个
世界从不存在的地方
而所有存在的事物
我只是轻轻向前掏出了
善意的手
但我真正所爱的
都在雪落之前,和消融之后
如一个斟满清茶的杯子
送走一个明亮的早晨
如一张展开又虚掩的白纸
永远的迟疑和凭空
她总能找到一个恰当的时间
比如此刻,流水重新洗牌
让冷硬的龙头也折射出
和瓷器一样脆弱的光泽
让流水重新洗牌
这些暂时失去秩序的碗呀,碟呀
盆啊,锅。所有姓人间烟火的物事
都已一遍遍趟过民间的激流漩涡
再一次回到处子般的原有位置
仿佛爬出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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