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智治 疗经久难愈性变应性鼻炎的临床经验

2023-04-05 23:39罗竹潇李宗智李正欢
中国民间疗法 2023年1期
关键词:外邪僵蚕白芍

罗竹潇,李宗智,李正欢,陈 杨

(贵州中医药大学,贵州 贵阳 550025)

变应性鼻炎(allergic rhinits,AR)是由免疫球蛋白E(IgE)介导的Ⅰ型超敏反应,病变部位为鼻黏膜,主要临床症状为突发性和反复性的鼻痒、打喷嚏、水样鼻涕、鼻塞等,可伴有咽痒、眼痒和流泪等症状[1]。有研究显示,AR的发病与免疫功能低下、神经功能紊乱和鼻黏膜炎症细胞浸润有关[2]。临床上对AR的防治方法包括环境控制、药物治疗、免疫治疗和健康教育[3],但只能缓解当下的症状,无法彻底治愈[4],导致本病反复发作、病情迁延。AR属于中医学“鼻鼽”范畴,《刘河间医学六书· 素问玄机原病式》谓:“鼽者,鼻出清涕也。”明确指出“鼽”为鼻流清涕之意。有研究显示,中医药治疗AR可明显减轻患者的症状,提升气道功能,提高免疫力,减少发病次数[5-6]。李宗智教授是国家级名老中医,第4、5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从医60余年,在五官科疾病的诊治方面有独特的经验,尤其擅长以补肺养阴法治疗经久难愈性AR。笔者有幸跟诊学习,现将李宗智教授诊治AR的经验整理如下,以飨同道。

1 病因病机

1.1 久病耗伤肺阴肺气 《灵枢 · 五阅五使》曰:“鼻者,肺之官也。”鼻为肺之窍,鼻的生理功能为肺所司,故本病病变部位在鼻,病变脏腑为肺。《灵枢· 本神》曰:“肺气虚则鼻塞不利少气。”说明肺气不足会导致鼻功能不全。肺气虚无法固摄津液,津液从鼻而出,则流涕。肺气虚又可导致吸入之清气不足,最终导致宗气与卫气生成不足。病程日久,长期流涕,涕为肺之液,可导致肺阴不足,气随津脱,可进一步加重肺气虚。肺为五脏六腑之华盖,外邪侵袭首先犯肺,肺卫之气为抵御外邪的第一道屏障,“邪 之所凑,其气必虚”,肺卫不足则易受外邪侵犯而发病频繁。经久难愈性AR患者在长期打喷嚏、流鼻涕的症状中,会耗伤大量的肺气与肺阴。

1.2 邪伏于肺,肺窍不利 AR发作期常因感受外邪而诱发,若失治、误治使邪伏于里,并与正气激烈交争,一般病情严重。风为阳邪,易袭阳位,风邪上犯头面,鼻居中间,鼻为肺之官,则出现鼻痒、打喷嚏、流鼻涕等症。风为百病之长,易夹寒、夹湿,若遇环境改变、季节转换则病情加重。长期如此可导致肺气不足,宣降失司,散邪无力,则邪伏于里,引发鼻痒甚至鼻周皆痒,或鼻周肌肉感觉异常;邪伏于里,不得出,从热郁而化火,导致肺经郁热,则出现流浊涕,喷嚏频频,鼻黏膜充血、水肿,并伴有咽干、咽痛、下鼻甲肿胀等症状;肺卫不足,腠理疏松,无力抗邪,则易多次发病。邪伏于里,阻碍肺的宣发与肃降,则气机不通,在上则鼻塞,在下则宗气生成不足。故AR患者病证频繁发作,其病机在肺气阴两虚的基础上还需着重考虑邪伏于里。

1.3 经久难愈者,多痰多瘀 AR的主要表现之一为涕多,久病不治,邪伏于里,从热郁而化火,炼津为痰。鼻腔与咽喉相连,从鼻出为涕,从口出为痰,古人常说,久病多痰,百病多由痰作祟,怪病多痰。《素问·玉机真脏论》中有“脾为孤脏,中央土以灌四旁……其不及,则令人九窍不通”的记载,指出脾居中焦,化生气血以濡养九窍。若脾虚,则九窍不通,鼻无法得到气血濡养,则鼻的生理功能不全,脾虚则九窍皆虚,脾旺则九窍皆旺。久病伤脾,脾不运化则聚湿生痰;邪郁闭于络脉,或久病气血运行不畅,或痰阻脉络,则多有瘀阻之症。综上,对于AR经久难愈患者还需考虑痰、瘀因素,李宗智教授认为“痰”主要责之于脾,用药时需固护脾胃,培土生金。

1.4 久病及肾 鼻为肺之外候,肺居上,司呼吸,肾居下,主纳气,鼻吸入自然界之清气,经肺肃降作用向下布散至肾,肾气摄纳,维持呼吸的深度。《景岳全书·杂证谟》曰:“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鼻的正常呼吸依赖于肺肾,若肾不纳气,虚浮于上,表现为呼吸不畅、呼吸浅、打喷嚏等。《素问·宣明五气》曰:“肾为欠,为嚏。”肺五行属金,肾五行属水,肺与肾为金水相生,肺为肾之母,肾之阴阳上资于肺,则肺之阴阳充足,鼻功能正常;肾为先天之本,先天体质弱则易感外邪,导致阴阳失调;久病及肾,治疗时须考虑肾脏。

李宗智教授治疗经久难愈性AR时首先从肺辨证,结合患者的体质及生活、工作环境全方位考虑。比如肺阴虚者,在补肺润燥的同时不忘补肾阴,以肾阴资肺阴,金水相生;对于肺经郁热者,非单纯泻火降火,治以宣肺发散郁热,并稍加补阴之品以防津液受损;对于易感外邪者,则固护肺卫;对于病程日久,伤及脾胃者,还需固护脾胃,使气血生化有源,并加以滋肾,固护先天。

2 用药原则与经验

2.1 补肺气、养肺阴贯穿治疗始终 李宗智教授认为,经久难愈性AR的病机本质为肺气阴两虚,病久则耗伤阴津,治疗上需滋肺阴,常以《温病条辨》中的沙参麦冬汤为基础方,并根据症状及涉及的病变脏腑加减药对。该方为润燥剂,有甘寒生津、清养肺胃之效。方以沙参、麦冬为君药,补肺养阴益气;以玉竹、天花粉为臣药,生津润燥,加强君药滋阴之力;佐以桑叶轻宣燥热、白扁豆健脾补气;甘草为使药,调和诸药。李宗智教授常选用南沙参,南沙参擅入肺经,较之北沙参,润泽而不滞,补肺阴效果更佳。《神农本草经》认为南沙参“主血积,惊气”,2020年版《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记载南沙参具有益气化痰之功,适用于有涕、痰的患者。

2.2 强调宣降肺气 肺的宣发与肃降功能是肺的主要生理功能,邪伏于里,气机升降不通,肺宣发与肃降功能失调,则鼻呼吸之气出入失调。临床多用“宣”之法引邪外出,此类中药一般为作用较弱的解表药,如冬桑叶、桔梗、紫苏叶、薄荷等,宣发肺气以祛邪外出,当患者表证较重时,可用麻绒。用于“降”的药物常为清肺、泻肺之品,若有郁热之象配伍黄芩泄肺经之热,若热象不显则常用苦杏仁。根据患者的病情调整“宣”“降”药物的比例,使之上下平衡。

2.3 久病辅以活血、化痰之法 肺气郁闭,久病入络,常夹瘀、夹痰。夹瘀者常用丝瓜络、路路通、僵蚕、蝉蜕,严重者可用地龙。针对鼻痒严重且病程长者,需用药性较为平和的虫类药,此类药有走窜之功,亦可活血通络,使经络畅通,常用的药对为僵蚕、白芍,其中僵蚕味咸辛,性平,可走窜散邪,白芍柔筋通络。药理学研究表明,僵蚕具有退热、镇静、抑菌、抗炎、平喘、抗过敏等作用[7]。夹痰者,常用莱菔子、紫苏子。痰多涕多者则加浙贝母。

2.4 久病及肾者,以滋肾阴为主 肺在上,司呼吸。肾在下,主纳气。肺属金,肾属水,肺与肾金水相生,肾水充足则金旺。临床上多选用二至丸补益肝肾、滋阴养血。二至丸由女贞子、墨旱莲组成,有滋补肝肾之阴的功效。鼻燥、鼻黏膜萎缩、腰膝酸软、肢软乏力等症状较轻者,可用女贞子以补益肝肾。研究表明,女贞子具有上调T-bet基因表达、下调GATA3基因表达、调节辅助性T细胞(Th)1/Th2平衡、抑制IgE生成和炎症细胞因子表达的作用,可减轻肺和气道的炎性反应[8]。症状较重者,需加入墨旱莲,且用量宜大。若病久且无明显肾系症状,亦可稍用滋肾之药,如枸杞子、黄精、熟地黄等。

2.5 随证加减 若夹有寒邪,则用防风加白芷以祛风散寒,若寒证较轻可单用防风或白芷。若外感风热重,则用忍冬藤与薄荷;若郁而化火,灼伤津液,表现为咽干者,则以大剂量的芦根清热生津,芦根最大量可用到30 g。肺阴虚、脾气虚者,则用石斛加山药,前者入肺经滋阴,后者归脾经补气,两者同用气阴双补。若长期流涕,则予白芍敛阴养阴。涕为肺之液,长期流涕耗伤肺阴,白芍味酸,有收敛之效。药理学研究表明,白芍具有提高免疫力、抗炎、镇痛等作用[9]。若胃脘胀满、鼻黏膜水肿苍白、舌淡、舌有齿痕,则兼脾气虚,加茯苓健脾祛湿。若鼻甲肥大,加牡蛎软坚散结。若呼吸不畅,夜间打鼾,加炒厚朴引气下行。研究证实厚朴的主要成分和厚朴酚可抗炎、抗菌、抗病毒[10]。引药常用桔梗,《雷公炮制药性解》曰:“桔梗入肺经,主肺热气 奔,痰嗽鼻塞,能载诸药入肺。”使药常用淡竹叶,可淡渗利湿,调和诸药;若患者虚证明显,则选用甘草或炙甘草补脾益气、调和诸药。

3 验案举隅

患者,女,26岁,2020年10月24日初诊。主诉:反复鼻痒、打喷嚏10余年,再发1周。患者10余年前备战中考时出现鼻痒、打喷嚏的症状,偶有鼻塞,未予重视,自行服用感冒药后未再治疗,此后每当季节更替时反复发作,5年前于当地医院诊断为AR,过敏原为尘螨,多次在贵州省中医院就诊,未见明显好转。1周前,因气温降低,患者晨起时鼻塞、喷嚏不断,流大量的水样清涕,鼻腔及鼻周肌肤瘙痒不止。刻下症:晨起鼻塞,鼻腔中有大量干燥分泌物,打喷嚏,有大量水样涕。平素易感冒,喉中不爽,时有痰液,经期腰膝酸软,偶有耳鸣,可自行好转,纳可,小便正常,大便偏软。舌淡,苔薄白,脉沉缓。查体:鼻道正常,鼻黏膜灰白。西医诊断:AR。中医诊断:鼻鼽(肺肾两虚证)。治法:补肺滋肾,通调肺气。处方:南沙参、麦冬各15 g,僵蚕、白芍、桑叶、浙贝母各12 g,桔梗10 g,女贞子30 g,炙甘草3 g。7剂,水煎,每日1剂,早晚分服。嘱患者服药期间避免食用西瓜、哈密瓜等寒凉之品,以及牛、羊肉等辛燥之品。

2020年11月2日二诊:患者无明显鼻痒,打喷嚏、鼻涕明显较少,晨起时鼻部仍有少量干燥分泌物,无耳鸣,舌淡红,苔白,脉沉细。继续予一诊方治疗,7剂,煎服法同前。

2020年11月14日三诊:患者无鼻痒,晨起时偶有喷嚏,鼻腔无干燥分泌物,经期仍有腰膝酸软,但较前明显好转,舌淡,苔薄白,脉沉。将原方中的桔梗换为墨旱莲12 g,余药不变。患者服用5剂后症状基本痊愈,随访至2021年5月14日,患者未发病。

按语:本例患者病史长达10余年,病情迁延,久治难愈。晨起时鼻腔内有干燥分泌物,可见伤及肺阴,且患者月经期腰膝酸软,偶有耳鸣,说明久病及肾;鼻腔及鼻周肌肤瘙痒不止,说明邪伏于里,不得外出,正邪相争则瘙痒不止;平素易感外邪,说明肺气不足,无力抵御外邪入侵。邪气逐渐入里,损耗肺气,耗伤肺阴,最终久病及肾。由此可明确辨证为肺肾两虚证,治法以补肺为主,以养肾为辅。针对上述症状,李宗智教授以南沙参、麦冬为君药,补肺气,滋肺阴,清养肺脏;以大剂量的女贞子为臣药,平补肾阴,金水相生;佐以桑叶、桔梗宣发肺气,浙贝母化痰散结,僵蚕通络给邪气以出路,白芍敛阴养阴;以炙甘草为使药,健脾益气。二诊时,患者诸症皆有好转,考虑其久病伤正,继续予原方补肺益肾。三诊时患者鼻部症状明显好转,但晨起时偶有喷嚏,经期仍腰膝酸软,喉中无明显痰液,遂去浙贝母加墨旱莲,加强滋补肝肾之效。

4 小结

AR是一种治愈难度较大的疾病,多数时候只能减轻症状、降低发病率,而中医药在这些方面具有一定的优势。李宗智教授治疗经久难愈性AR强调以补肺养阴、恢复正气为主,以提高患者的免疫力,修复鼻黏膜功能,正所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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