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瑶瑶
2008年6月底,我国网民达到2.53亿,普及率超过20%,首次大幅度超过美国,达到世界第一,而2022年我国网民规模达到10.32亿。[1]随着社交媒体时代的来临,全球网民对于互联网的使用大多通过各个社交媒体平台实现,占比庞大的中国网民也不例外。以YouTube、Facebook、微博、微信、哔哩哔哩为代表的社交媒体平台通过鼓励用户进行自我展示,从而实现整个社区的良性循环。但在用户的自我呈现中,平台也对其呈现进行着一定程度的规制,这种规制使用户和平台通过共同协作产出内容,此时的用户与平台就是戈夫曼在拟剧理论中所称的“同一剧班的成员”。
拟剧理论由加拿大学者戈夫曼在其著作《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一书中提出,他认为人在现实中的自我呈现如同戏剧舞台表演一般,个体会通过不同的时空场景进行自我的角色调整,这种角色调整的呈现影响着个体在他人心中的形象。戈夫曼把戏剧学中的相关概念借引到了人际传播中,提出了“表演舞台”“剧班”“前台”“后台”等诸多概念,认为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的传播交流活动就是一次又一次戏剧表演呈现式的行为,即时时在表演,处处是舞台。
戈夫曼认为,剧班是表演同一常规程序时相互协作配合的任何一组人。在新朋友聚会中,夫妇将会作为一个整体形象进行表演,这个整体就是剧班。为了呈现温馨和谐的家庭氛围,在这个场景中一方对另一方会比两人独处时表现的更加尊重和顺从。妻子与丈夫的互动式角色扮演维持了此时的观众即新朋友面前所期待的夫妇形象。社交媒体平台作为用户自我呈现的“剧班”成员,不断影响并规制着用户的自我呈现。[2]
“绝大数互联网自我呈现的研究都集中于个体层面,也就是分析个体在互联网中的形象塑造和身份构建。”[3]学者董晨宇、丁依然基于拟剧理论,通过对自我陈列、流露隐藏、观众隔离和品味表演四组关键词的讨论,试图展现互联网自我呈现发生的重要变迁,以及本土学术研究在此方面可能的发展方向。他们认为戈夫曼书中想要表达的是剧班的重要性,意在突出个体表演者之间的合作和协调,但在国内的相关研究中,这种表演合作往往被简化忽略,类似于家庭微信群的集体表演都可以作为研究者的理论视角。他们的观点指出微观化视角的拟剧研究太过局限,因此如何看待互联网平台在用户自我呈现的参与也具有一定的探讨价值。
回溯拟剧理论的相关研究,发现它呈现出两大特征。一是以个体呈现为主要研究对象,而对于基于趣缘或者亲缘的群体性呈现的研究较少。二是研究平台主要以Twitter、Facebook、Google等国外社交媒体平台研究较多,对于国内微信、豆瓣等社交媒体平台研究较少。本文通过社交媒体平台微博、哔哩哔哩对用户呈现的参与入手,从其都为同一剧班的角度来研究呈现的路径与影响,有一定的创新性与理论价值。把平台作为用户自我呈现的参与者开展研究,有利于平台从用户角度不断进行技术升级,使平台更加适应用户需求,增加用户的使用黏性。另一方面,用户在平台规制下使用出现的问题也可以通过两者的对话循环得到优化。
在探讨平台参与用户自我呈现的路径与影响之前,我们首先需要厘清平台在整个用户内容呈现中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在笔者看来,平台的主导角色是剧班中的一员,辅助用户内容的呈现,也是前台的一部分。除此之外,也扮演着整个戏剧表演的不协调角色,发挥其特殊作用。
作为剧班的一员,平台参与着前台用户的形象塑造。以哔哩哔哩为例,通过热榜、趣缘社区等手段来促进用户对内容的围观与讨论。此时的平台是作为剧班中的一员,以配角形式出现的。在2021年跨年晚会中,哔哩哔哩公仔“小电视”与“盗月社”主持人一起宣布新年的到来,进行仪式化的表演呈现。在这个过程中,平台的具象化表现“小电视”参与台前的生产呈现,让用户在进行内容获取时了解到平台的参与,同时自称为年轻人潮流文化娱乐社区的企业形象也在这个过程中得以呈现。作为剧班成员的用户与平台处于一种相互协同配合的关系中,共同有机呈现着整体印象。
除剧班的成员外,平台还扮演着不协调角色。在戈夫曼的观点中,剧班的总体目的是为了维系表演所想要建立的情境定义。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需要对一些事实进行渲染式传播,对一些不太适宜的秘密性事实进行掩盖,因为这些秘密会导致表演所建立的印象消失,使表演失效乃至于崩溃。因此,选择一些不协调角色来进行秘密的掩盖十分重要。平台与用户的关系也有这么一部分存在,为了达到表演的良性互动循环,平台会扮演“托儿”的角色,对于某些内容的呈现进行放大呈现,热榜就是这样一个平台。除此之外,平台还会采用社交机器人等形式来增加表演的活跃度,这也是“托儿”角色的体现。
对于平台与用户关系的拟剧理论视角考量,笔者认为剧班的成员性角色占主导、“托儿”等不协调角色是面对部分用户使用情境下所采取的非主要的角色形象。在下面一部分的内容中,笔者将会进一步讲述平台是如何利用其角色来参与用户自我呈现的。
表演舞台控制。戈夫曼认为舞台设置是前台的标准部分,包括舞台设施、装饰品、布局以及其他一些为人们在舞台空间各处进行表演活动提供舞台布景和道具的特殊项目。舞台是用户进行前台表演的重要组成部分,舞台赋予了用户进行表演的基础意义,是自我呈现的重要组成部分。一般而言,舞台设置是固定的,用户的表演要通过舞台来进行,离开舞台表演也随之结束。
社交媒体平台通过底层逻辑进行技术建构,提供了用户所需要呈现的舞台部分。以微博为例,微博平台通过设立好友圈、发现、热搜、消息、我等内容按钮,以及基于趣缘的各个分类,给予用户各个内容分区进行平台参与,实现自我呈现,这些内容按钮及分类呈现就是微博表演的前台舞台设置。
这个舞台总体上是稳定不变的,但技术迭代会带来一些小的变化,这些变化影响着用户的自我呈现。微博刚开始规定只能发九张图,用户受制于九张图只能选择代表性的照片进行自我呈现。版本更新后,可以发16张图,用户可以借助更多的图片进行自我呈现。可见,微博等社交媒体平台的舞台设置与用户的内容呈现是一个有机互动的过程,平台通过收集用户感受进行微改动,增强用户的体验感,而平台也通过内部产品负责人的建议进行内容改动,让平台更加灵活,可玩性更强,吸引用户自我呈现。平台的这种参与主要是为了增强用户黏性,从而达到盈利变现的目的。这种舞台控制的参与,也给予了用户区别于现实生活状态的虚拟化社交表达的可能。
台前导演角色扮演。剧班的存在是为了前台表演的顺利进行,剧班成员的地位并不是平等的,有些人会被赋予指导和控制戏剧行为进程的权力,这一部分人被称为导演。舞台上的导演主要是纠正那些表演不当的剧班成员,使他们的表演与剧班价值观相协调,一般采用安抚和制裁的方法。在社交媒体平台上,作为导演的平台通过制定规则与惩罚不符合规定的成员来安抚和制裁,以保证平台表演的顺利进行。通过对一些平台用户,例如大V、头部主播进行引流,增强其粉丝数量,从而使表演的效果更好。在哔哩哔哩平台上,用户持续进行优质内容创作的自我呈现离不开获得感与成就感,而点击率与评论量是衡量“两感”的重要依据。通过答题获取发弹幕的资格,良好的弹幕互动氛围得以形成,评论的质量相较于其他平台也更高,好的评论会通过点赞上热门。如果有人进行人身攻击就会被举报,受到平台惩罚。哔哩哔哩平台通过“节操值”“风纪委”“小黑屋”等手段扮演导演角色,对行为恶劣的用户进行禁言惩罚,对于一些行为属于灰色地带的用户进行降权处罚。
这种禁言为主的制裁处罚,与每年“百大博主”的评选活动一起构成了平台作为剧班导演的参与,使平台所需要呈现的价值观通过平台用户得以呈现。
隔离观众。在面对一个或者群体进行自我呈现时,表演者并不希望另一个或另一群人出现影响自己的既定表演,为了使表演顺利完成,需要隔离观众。平台要完成一次成功的观众隔离有两个前提,一个是观众可识别,一个是观众可被隔离。完成这两个前提的操作难度极大,但有效的观众隔离会使表演效果大为提升。
对于第一个前提,社交媒体平台对用户精准识别的难度较大,虽然微博平台会对一些违规用户采取封号禁言处理,但社交机器人的出现使整个平台管控难度增大。社交机器人指的是在社交媒体上通过计算机程序和脚本模仿人类,操纵舆论的一些社交媒体账号。[4]在微博上,恶意僵尸网络机器人充斥在用户的粉丝群体中,以时不时的点赞、评论来参与用户的表演实践。这种不可识别的社交机器人会影响用户的表演实践,用户不得不根据社交机器人的反馈来调整表演内容,也会产生被监控的不安全感。
对于第二个前提,社交媒体平台也会进行参与。我国两大社交媒体平台——微信和微博,都有类似的隔离功能。微信的分组、朋友圈可见天数,微博的仅好友可见、仅粉丝可见,都是出于隔离观众的需要。这种隔离观众的操作难度较大,一是时间和精力成本太大,二是分组固定,但每条信息所选择的对象并不是固定的。在这个规制的前提下,用户会选择普遍粉丝可接受的内容进行表演。
在观众可识别和观众可被隔离的前提条件下,平台会隔离观众使用户完成自我表演,从而参与用户的自我呈现。隔离观众对用户内容参与的程度不高,但也在一定程度规制着用户的自我呈现。
影响呈现方式,使表达语言隐晦化。平台通过不同路径参与着用户的自我呈现,也使用户的自我呈现展现出不同的表现样态,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语言表达的隐晦化。在社交媒体平台上,一些可能涉及血腥暴力的内容,涉及到个人隐私的表达,涉及到敏感带有争议的语言,用户会不约而同地进行字母化表达。以哔哩哔哩为例,用户会对“血沫”“暴力”等词使用首字母大写来表达;对于某些涉及夸大化的词语表达,例如“最”,用户大多采用“蕞”的别字来表达,以规避违反平台规则所要承担的风险。这种表达避免了遭受平台规制的可能性,基于共识的隐晦化表达连接了受众,达成了与台下的共识,但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初入互联网场域的青少年对于语言文字的准确使用和规范表达。
限制用户行为,带来物质与精神回报。平台用户的自我呈现常常通过自己的言行举动来表露自己的思想观念和价值追求,且处于大众和平台的监管之下。那些不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的内容受到算法推荐等技术手段有受到放大呈现的可能性,会给用户带来负面影响,对用户的持续呈现带来危机。因此,用户对于内容的呈现要进行深思熟虑,对自己前台与后台的展现进行提前策划和选择。在这个因素影响下,用户的自我呈现并不是完全自主的表达,而是受到社会、平台、观众三方面制约之下的调和产物。但这种调和对用户内容呈现并不全是负面的影响,也会通过平台给用户带来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回报。盈利维持平台的发展,平台也会对用户进行激励,从而实现平台的良性运行。用户的呈现内容为了满足受众需要,会对一些社会热点进行讨论呈现,吸引受众的关注。在社交媒体平台,这种关注以“转赞评”为主。对于头部表演者,平台会对其进行引流,引导更多用户的观看。但平台也会有意控制头部用户的引流,从而减小表演者流失所带来的风险。平台会对优秀的表演者进行物质激励,实现个体的商业变现,保证能够持续产出优质内容。
从社交媒体平台参与用户自我呈现角度看,所谓的“电子乌托邦”并不存在,但平台参与使社会主流价值观的引导和传播有了全新路径。另外,用户对于社交媒体平台的使用也不断完善着平台的基础架构。两者有机互动带来的良性循坏,使得社交媒体平台在参与社会治理、文明对话、弥补数字鸿沟方面不断发挥作用。但平台规制使得用户对于文字不合理使用的现象,平台规则制定方应采取措施进行规范,以促进平台的长久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