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课题的诗意性表达
——基于纪录片《人生第一次》的叙事研究

2023-04-05 22:49郭雨轩
声屏世界 2023年1期
关键词:诗意纪录片人生

□ 郭雨轩

《人生第一次》是由央视网出品,上海广播电视台纪录片中心联合拍摄的系列人文纪录片,共十二集。该片依托不同的人生节点扩大关注视域,聚焦社会普通人群,书写人生课题。以从“出生”到“迟暮”为时间线索,串起碎片化的人生节点来表达对人生和生命的理解。该片涉及多个热门社会问题,如扶贫脱贫、家庭教育、医保政策、赡养养老、遗体捐献等,囊括众多社会群体,如留守儿童、残障人士、重症患者、退休老人等。其中不乏沉重的人生课题和社会现实,但导演不再延续传统的叙事策略,而是颠覆传统叙事,打破视域壁垒,将故事化表达寓于客观记录中,将微观视角寓于宏观命题中,将诗性表达寓于沉痛话题中,通过诗意叙事为观众洞察社会提供多元视角。

于细微处见知著:诗意话语叙事

镜头韵律书写群像情感。声音和画面作为视听艺术的表现形式,能够实现情感表达和思想传递,在记录现实的同时,借由蒙太奇来表现律动。《人生第一次》借助日常生活刻画大众群像,放弃说教式的客观表达,主要采用跟踪、蹲守等拍摄方式,用旁观者视角记录着既是普通人也是社会缩影的典型人群。在第三集《长大》的开篇即用大特写停留在“诗歌”二字上,以此作为“情感符号”贯穿全集,打破表述留守儿童群体的刻板印象。特写镜头记录下清澈的眼神、稚嫩的脸庞和不符合年纪的成熟。空镜头将想念、向往、期待等情感转化为潺潺流水、草汀篝火。固定的特写镜头与慢摇的大远景、空镜不断交替使用,赋予画面“呼吸感”,观众情绪跟随情节亦有了“起伏”,影像也有了韵律与节奏,呈现出诗的意味。大景别在纪录片中的使用量并不多,多用于开头介绍背景或中间段落,发挥承上启下的作用,而该片中的大景别则让观众产生离间感,跳脱出视角进行思考。在拍摄留守儿童时,导演采用的并非是进入故事“感同身受”,而是在产生情感共鸣后引导大众对其产生的原因进行反思的叙事手法。该片没有集中于人物和叙事,而是通过朗诵诗歌与空镜交叠产生节奏感,使影像产生了朦胧的诗意。第九集《相守》中积极对抗病魔的老范活泼天真,而妻子则相对沉默寡言。片尾中老范冒雨跑回医院,妻子追上他,慢镜头下两人一同披上外套,在雨中奔跑,相视一笑,“雨中曲”的诗意溢于言表,一动一静的人物节奏谱写了诗意的韵脚,使得影像快速被观众接纳,达到情景交融的境界。不再公式化的表达故事,用诗意表达打破了沉重话题带来的凝重氛围,重点突出性格塑造、情感表达以及价值观传递,不仅展现了留守儿童的生存现状,更点破了基层素质教育广泛推广的重要性以及社会价值观共情共性的深刻内涵。

反语修辞强化情感主题。“对于诗意表现的探索不仅存在于纪录片的边缘,也就是影像叙述的形式,同时也深入到了叙事的内部。”[1]诗意虽为一种表现现实的手段,但以弱化故事中的矛盾冲突和戏剧性为特征,统观十二集并没有强烈的矛盾冲突和引人驻足的戏剧性,对于很多有争议、可表达的问题只是轻描淡写地陈述始末。在营建诗意叙事的空间时,导演适当加入了较为活泼的叙事手法调动情绪节奏。反语本是一种口头表达方式,运用跟本意相反的词语来表达此意,是一种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修辞手法。笔者将反语概念嫁接于该片修辞表达中,来分析叙事修辞是如何树立丰满的人物形象的。

“退休”作为让诸多人陷入两难境地的选择题,让人又爱又恨,第十集就围绕这一社会热点话题讲述了杨敏为了帮带孙女放弃了舞蹈梦想和自由。叙事在对比蒙太奇中铺开:一边是落落大方的舞者,另一边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孙女的奶奶。杨敏的自述中充满惋惜与感叹,甚至还有调侃。在采访中杨敏一边自侃一边忙着给孙女扎辫子、泡中药、放水泡脚……鲜活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这也正是千千万万中国老一辈的缩影,他们理所当然地为后辈们付出、奉献。该片并没有刻意放大几代人之间的矛盾,只是借由记录普通老人的一天反向衬托出年轻人的生活压力、老人的无奈之举等社会现象。画面内容与解说词呈现出截然相反的内容,用“说反话”的方式延展出中国人特有的家庭观念和表达方式。

遵循客观记录的原则,对生活进行真实记录,诗意表达的方式往往使主题呈现出多重含义,引发观众的思考。该片选取的主题和故事颇具代表性,是几代人对家庭、养育等问题不同观念的真实写照,呈现出社会理念的多面性。

明星讲述人打破视域壁垒。《人生第一次》突破传统纪录片幕后配音的方式,特邀不同明星作为故事讲述人。虽然每集时长有限,但导演并没有拘泥于讲故事、立人物。每集片头都以“今日配音”的黑板为序幕揭秘“故事讲述人”,并记录讲述人观影后的心得体会,突破全知视域。讲述人既是通过配音为观众提供解读方式和解读视角的创作者,也是被赋予主观交流功能的观众,促进双向“共情”。例如,第二集《上学》的讲述人就是电视剧《家有儿女》中爸爸夏东海的扮演者——高亚麟,他是“爸爸”“家长”的代名词,他的形象有利于引导观众进入和理解故事主题,更具代入感与冲击力。利用身份认同完成情感和心理认同,从而渲染氛围、辅助表意。诗意表达可以在配音、音效中迸发,与画面形成协调,形成表意系统,与纪实性影像有机结合以营造诗意的氛围。明星讲述人既可以作为“双重身份者”也可以作为片中的“艺术符号”,成为导演表达主观情感的载体和抒情表意的出口。

于无声处听惊雷:二元叙事融合视域

作为一部网台并重的网生纪录片,《人生第一次》出品人钱蔚对其新颖的传播方式曾提到:“内容信心、回归初心、携手同心,这是央视网原创内容IP的三个关键词。”[2]如何借助纪录片的形式打造真正属于中国老百姓的人生图像,用诗意的话语讲述中国故事是整个IP的目标。

共性与个性的内容共生。区别于故事片中的演员表演和性格设定,纪录片是当事人的真实呈现,通过语言、表情、细节描写等凝聚了普通人身上的人性光辉,通过人物形象真实而纯粹的精神世界塑造出了其诗意化的人格。[3]《人生第一次》把普遍大众搬上荧幕,每个“第一次”都是普遍的、共性的,但细分之下每个人的“第一次”又各有不同,是个性的。不同的叙事角度勘探生活细节,展现时代大背景下的人间烟火,回归平凡日子里的生存之道和人生体验。载着憧憬的K740列车是数万打工人骨子里的倔强,山野间“风变色的秘密”是孩子心底的纯真,“只是我和他开心地在一起”是长存于国人内心的温情与浪漫。基于宏观题材,与微观相结合的二元叙事将普通个体塑造成诗意化的人物,为观众提供丰富的视觉空间。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仲呈祥这样评价该片:“通过一部纪录片,系统地把人生的第一次,展现在广大观众面前。”[4]记录片用一种含蓄内敛的视角把时代背景融入个体故事中,塑造出丰富的群众影像,通过人与人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来回溯真实生活中人性的诗意。

理性与感性的情感共记。《人生第一次》把中国人的一生精简于“十二个阶段性选择”,将社会热点问题与人生普遍问题相结合,用客观理性的角度系统地记录生活,也回顾与反思生活,将叙事的落脚点回归到对人生意义的探讨上。[5]客观镜头记录了产房门口焦急的背影,也悄然记录了万千家庭心中的那句“下半辈子就守着她们过”。面对痴呆的老伴,一句“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只要能够得到一句肯定的回答,巢文臻就会激动地搂着聂老太太并亲吻她银白的鬓角亦如初恋。该片在“理性之眼”中读出影像营造出的诗意化空间,不说教、不唐突、不泛化,于潜心洞察中见理见性;舒张生命维度,不拘泥于对特殊群体大肆书写,只聚焦当下的中国,是每个人的成长历程也是民族精神的成长相册;冲破标签化、流水线式的摄制方式,纪录片中贯穿了导演的“作者意识”,从其叙事手段中可以窥见其对生命存在的深刻见解。

现实与诗意的价值共鸣。纪录片自1895年出现在大众视野中,就以真实生活为创作素材,以真实人物、真实事件为创作对象。当一个叙事作品呈现的不仅仅是信息和情感,而是兼有律动审美的意味,便可以说是具有了诗意,[6]该片拔高了人们对生命更深层次的思考。如今现实题材走进大众视野,影片创作也越来越关注“人”这一素材,在现实题材中挖掘诗意,潜心洞察,但诗意叙事需要避开强烈的戏剧冲突和前因后果,把情节和内容的节奏韵律内化成情感波动,利用故事化的叙事手法来刺激观众感官,[7]以此达到认知、感知、共情。第三集《长大》囊括了诗意意向,将“长大”这一动态过程具象化,并对题目、内容作了浅层悬念设置,长大如何表现?怎样才算是长大?抽象概念形成悬念,将隐于尘世的孤独和渴望书写成诗。该片的情节冲突只在于突出孩子、家长双方在成长过程中的磨合与理解,片中的感性表达不在于痛感叙事而在于温情叙事,触及心灵的生命状态是该片成功的“敲门砖”,每一次精神上的拔高,每一个阶段性的成长亦是一部民族精神的成长史,书写的是动态的中国精神世界。该片用诗意的叙事语言把平凡生活记录成样本,用真挚的叙述把时代各重大主题一一勾连,以期美好与温暖的种子在每个人心中发芽。

心事浩茫连广宇:时代下的人文关怀

德勒兹提出“时间—影像”的概念,这便是诗意化的表达。薛佛认为纯属于影像的运动偏离,将时间解放从而逆转时间与正常运动的从属关系,对时间进行直接呈现。于是,电影成为唯一能够让时间呈现为某种感知的经验[8]。海德格尔把当下被感知的时间分为三个部分:曾经、未来和当下,他认为“那些在当下生活有着‘期备’的,对未来有自己思想的存在者,便进行着‘一种与诗的对话’”。[9]只具备纪实性对于纪录片而言略显单薄,作为艺术品的纪录片必须以纪实真实为基本属性,在此基础上锻造加工才有可能使作品表现出诗意化的特点。

《人生第一次》旨在打造属于中国人的人生大IP,如何解开生活密码,讲述新时代下老百姓的故事,这将成为IP续写的标杆。片尾曲《推开世界的门》歌词、旋律与每集内容的高适配度也反向加持了影像的共情程度,每次推开门后的身影都是时代洪流下的你我,“我”虽不同样貌、不同年龄、不同身份,但又是每一个在命运共同体中共同前行的“你”。观众应当在影片中对未来有所思考,对过去有所反省,而不是仅仅流于表面,如同走马观花,没有任何触动、感悟,驻足于平庸。只有当影像向未来发问,触及内心反思,才称得上是一种时间的影像。《人生第一次》生动刻画了“出生、长大、工作、结婚、退休、养老”等人生截面,使之成为一张时代下具有代表性的精神名片。

《人生第一次》的成功在于每个故事主题中不断复现的精神母题——故事人物折射的是同一命运的每个人,其人物形象、情感主题都是一种象征,在观众观看、理解的过程中完成信息传播、情感传递的闭环,赋予故事更深层次的精神内核。全片以时间为线索,串起碎片化的故事,形成立体的“对话”。影像基于当下社会时代背景,对未来进行探寻,当影像成为触及心灵深处的力量时,诗性便油然而生,让观众留下“长久地被现实摩擦之后,突然换到别人的角度来看看自己的过去和可能的将来,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努力得到了确认,那样微小的自己,也好像一个奇迹”的感慨,自我认同进一步成为精神认同、国家认同,在人文关怀中折射出人生图鉴。该片摒弃过多炫技、说教,不搬演脸谱人物、风格统一的影像和流水线生产模式,回归纪录片真实记录的原生力量,把个人形象凝炼成社会群像,组成共同记忆,也为解读中国社会提供差异性角度。

纪录片作为一种叙事体的影像形式,在诗意的表达上虽然无法从根本上摆脱一般意义上诗的概念,但已经不再囿于某一种媒体的形制限制,这也是人们为什么要从哲学家那里借用概念的原因。虽然通过影像讨论具体问题时,也就是讨论其中诗意化的表现时,媒体的限制性依然会体现出来[10],但这并不矛盾,借主观性、诗意化之手段来刻画纪录片中细腻的纹理,不仅更易吸引观众,并且一定程度上能够提高纪录片的艺术审美和价值导向。影像表达既是纪录片的表达手段也是其限制条件,而要想纪录片表达出语言的节奏和情绪的律动,就必须借用蒙太奇或一定的剪辑手法,意向化便油然而生,使带有一定指向性的影像呈现给观众,通过诗意引导他们了解作品内涵和意图,促成完整的传播链。纪录片创作题材来源于生活,最终艺术呈现效果亦高出于生活,影像中既有真实客观的写照,也有诗意化的情感表达。该片的表现层面不仅停留在社会问题上,而且对其背后的情感纽带作出了深刻理解。在浓缩的影像中看到残酷现实中的温情,其人文关怀在于肯定了人和人性的价值,要求解放个性给予自由,关怀人的精神世界。

结语

《人生第一次》很好地回应了习近平总书记2019年参加全国政协会议的文艺界和委员们时讲到的四个字:培根铸魂。用深刻的社会热点话题和亲切独特的拍摄视角来编织人与人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甚至是人与大自然的关系,以此点拨观众的思想境界,做到真正“言传身教”式的宣传引导来提高国民素质水平,给价值观赋能。《人生第一次》以“记录每个平凡中国人的高光时刻”为题,呈现了不同人物的生命诗意,从感悟到回望引导着人们寻觅生命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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