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作品中的中国女性形象

2023-04-05 04:14马琳琳
绥化学院学报 2023年2期
关键词:芥川玉兰扇子

马琳琳

(绥化学院外国语学院 黑龙江绥化 152061)

芥川早期接触了《西游记》《水浒传》等许多中国文学作品,中国文学作品对芥川的影响十分深远。以童年时代阅读的中国作品为基础,芥川对中国文学越来越感兴趣,之后创作了大量与中国相关的作品(如《杜子春》),其中包括取材于中国古典文学的作品和以中国为背景的作品(如《湖南的扇子》)。

一、芥川龙之介笔下的中国女性形象

(一)无私奉献的传统女性。芥川的童话作品《杜子春》发表于1920年,取材于中国唐代传奇小说《杜子春传》,讲述了从富裕到贫穷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的主人公杜子春厌倦人生,想要成仙的故事,从主题上看两部作品,原著《杜子春传》强调的是道教的舍弃尘缘的成仙思想;而芥川的《杜子春》则由于他对母爱的渴望,置换成歌颂母爱的伟大。

《杜子春》中有这样一个场景,杜子春的父母已成为两匹瘦弱的老马,阎王下令鞭打他的父母。杜子春心中记着铁冠子的吩咐,拼命忍耐,紧闭双眼,父母被打得骨头碎裂,奄奄一息。这样的情境下,耳边传来母亲那熟悉的、极其微弱的声音:“别担心,不论我们怎样也不要担心。不论我们怎样,你平安无事我们就放心了,别管阎王怎么说,只要你不想开口,千万别出声。”[1]听到母亲声音的杜子春再也忍耐不住,睁开了双眼,看到的是成为一匹老马的母亲,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神情悲切……在此,母亲对杜子春的关切之情,咬牙忍耐痛苦之态被表现得淋漓尽致,这就是芥川笔下的“母亲”这一伟大中国女性形象特殊设计。

(二)坚强勇敢的新时代女性。《湖南的扇子》发表于1926年,记录日本游客“我”1926年5月游览湖南的经历,属于一部纪传体小说。这是芥川晚期与中国有关的一部重要作品。作品站在“我”的视角描写了麻木冷漠的谭永年,以及带有不服输气质和满腹热情的玉兰及现实并带有某种政治性的含芳等新时代的年轻女性形象。作品中芥川的中国旅行经历恰恰与当时中国的革命运动形成呼应,应该以更加客观的视角对芥川的写作意图进行分析,他在开篇有这样一段前言:“除了广州的孙逸仙,著名的中国革命家—黄兴、蔡锷、宋教仁都是湖南出生的。这一定是受到了曾国藩、张之洞的感化吧。”[2]由此可以看出芥川对中国以及中国革命的关注。

1.不服输的玉兰。主人公“我”参观长沙的过程中,在妓馆遇到了刚被斩首的土匪黄留意的情妇玉兰。玉兰当众吃下了沾着黄六一血的饼干说道:“我非常高兴地品尝我深爱的……黄老爷的血……”[3]玉兰在众人面前通过品尝沾有爱人鲜血的饼来表达自己的爱意,以及其作为弱势群体的妓女没有被谭永年的嘲笑和讥讽的态度压垮的坚毅形象。

2.古典美人含芳。作品中对含芳有这样一段描写:“她水色的衣服上佩戴着奖章还是什么,宛如一个小孩,我因此被她吸引。她抬头仰望甲板的时候,红红的唇边露出了微笑,像是给谁发信号似的用扇子遮住了半边脸。”[3]此时的含芳给主人公“我”的印象是孩子气;妓馆再会后,坐在“我”旁边的含芳则带给“我”一种“虽有着病态般的柔弱,却没有那种未经世事的纯真”[3]的完全不同的印象。

具有古典美的含芳可以理解为芥川所憧憬的中国优秀的古典文化,含芳面对一切沉着冷静的性格体现出她成熟的、具有先进的和革命的思想意识的内心。含芳手中的扇子正应和作品标题“湖南的扇子”,扇子象征着中国女性的古典美,在此,芥川借扇子象征有反抗精神、革命精神的坚毅的中国女性。

二、芥川龙之介笔下中国女性及其中国印象的变化

(一)慈母形象的塑造。表面上看,芥川为了配合铃木三重吉的童话运动创作了《杜子春》这部描写母爱及感谢母爱的作品,但实际上促使芥川创作这部作品的原因应该是他生命中的两件大事:第一是他出生8个月后,母亲精神失常,导致他童年母爱的缺失;另外一件则是与吉田弥生初恋的失败。芥川与吉田的恋爱仅持续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由于养父母的反对最终失败,原因是养父母看不起出身不是士族的吉田而强烈反对。这段恋爱经历让芥川看到了人性的丑陋和利己主义,给他的精神强烈的冲击,这次恋爱可以说对他的一生都起到了消极的影响。童年母爱的缺失,以及对养父母家庭的失望导致芥川开始逃避现实,他对周围的人和事抱有反抗的态度以及无意识的恨意恰恰体现在失恋不久创作的作品《杜子春》中。

如前所述,芥川自小学时代就开始阅读大量的中国传统文学作品,因此芥川受到了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中的孝道影响。在我国古代的传统文化中,母亲的慈爱、保护,甚至是自我牺牲,形成子女对母亲的依赖、敬爱的感情。结合芥川儿童时代缺失母爱的经历,《杜子春》中的慈母形象可以说是芥川对伟大母爱的憧憬,同时也与芥川一直憧憬的中国传统文化有一定关联。杜子春母亲隐忍、牺牲的坚强性格与瘦弱的老马的弱小形象相对比,象征了中国母亲柔弱却勇敢、为子女不惜牺牲一切的优良品质。

芥川笔下的慈母形象,正是中国传统女性,伟大母亲的形象:即使被打入地狱,受尽折磨,内心中牵挂的还是自己的儿子,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做出任何牺牲。母亲在任何苦难和挫折面前对孩子都充满不变的关怀和爱意。文中的母亲不论因为杜子春受到怎样的折磨也不会心生怨恨,这样慈母形象,除了能看到守护孩子的无私母爱,还饱含中国传统女性努力不服输等特点。

(二)新时代女性的塑造。芥川在长沙时被特许参观女子学校,在女子学校,让芥川惊讶的是女学生强烈的反日、抗日的气氛和精神。女学生忍受着各种不便,以抵制日货的方式表现自己的反日态度,目睹这一切的芥川实际上被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湖南的扇子》中,玉兰在众人面前吃掉了情人的人血饼干,她的勇气和勇于抗争的态度都给读者一种强烈的不服输的印象。拿着扇子的含芳,一方面具有古典美和柔弱的外表,另一方面又有着成熟冷静的内心,让人不禁推测这样的含芳其实是正在开展革命活动的革命者。另外,玉兰这一女性形象是否与当时反日女学生有直接关联还不能确定,但是芥川确实借笔下的柔弱的妓女玉芳,表现了中国女性具有坚强的意志,具有反抗精神的一面。

玉兰和含芳的身上保持着中国传统女性的坚强、勇敢等高贵品质,但是又区别于传统女性,不具备隐忍、逆来顺受等特点,不服输、勇于抗争的新时代女性形象正象征着坚强勇敢、投身于革命的中国女性革命者的形象。

(三)芥川笔下中国女性形象的差异性。《杜子春》中母亲的形象符合中国自古以来的无私伟大的母亲形象,为了孩子牺牲自己却毫无怨言,坚强、不服输。另外,文章最后,杜子春最终决定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本本分分过日子也是受到了母亲的影响,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母亲具有一种追求理想主义、浪漫主义的执着。

《湖南的扇子》中含芳和玉兰的追求绝不是安于现状、本本分分过日子,她们具有积极的革命精神,不畏强权的反抗精神,同时在玉兰的故事中又包含着悲情主义色彩。

可以说,芥川笔下的中国女性形象以其中国旅行为契机发生了改变。旅行以前作品(《杜子春》)中的女性形象是纯洁的、善良的,具有传统中国女性自我牺牲和隐忍的高贵品质。而旅行后的作品(《湖南的扇子》)则去掉了浪漫主义色彩,更贴近当时的社会性和时代性,形成了具有反抗精神、斗争精神的更加坚强、勇敢的新时代革命女性形象。

(四)芥川对中国印象的变化。两部作品中中国女性的塑造正是因为芥川的中国印象使然。芥川从小热爱汉文古籍,通过汉文的阅读培养了较高的文化素养,使得芥川对拥有悠久历史的中国十分向往。《杜子春》的创作和发表源于中国古典文学,人物形象的塑造也是以古典文学为标准的,女性形象多为具有纯洁、善良、无私奉献精神的伟大中国女性。

《湖南的扇子》则是芥川中国旅行4年后的作品,通过旅行芥川发现亲眼所见的中国跟古典古籍中的中国大相径庭,亲眼看到的女性不单单是具有无私奉献精神的女性,她们的人物形象更加丰富、真实,她们具有柔弱的外表和坚毅的内心。另外,在探寻一直向往的古典古籍中描写的古典风景、传统建筑的过程中,芥川看到的却是现实中的内忧外患的中国,这些促进了芥川对中国印象的一个重构,使其作品中饱含了对帝国主义战争和破坏中国传统文化、古典文化的日本殖民政策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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