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琳
(线装书局,北京 100078)
1981年9月17日,对我国古籍出版社的从业者来说是一个值得永远记住的时间,因为这一天一个重要的关于古籍出版的文件下发执行,这就是《关于整理我国古籍的指示》(以下简称《指示》),文件指出:“整理古籍,把祖国宝贵的文化遗产继承下来,是一项十重要的、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工作。”文件强调“整理古籍是一件大事,得搞上百年”。该文件发布至今已有40多年,更为关键的是自2010年以来的这十年间,古籍整理出版取得了丰硕成果,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并且这个重要文件更是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说承上,往前可以上溯到1958年全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的成立,这个小组成立以后,马上就推动古籍整理出版工作的进行,并在它的领导下制定了有关工作规划,如1982—1990年的古籍整理出版规划(业界称之为“九年规划”),与之呼应的则有其他省市根据本身现有的条件也成立了各自的古籍出版工作小组,并且制定了各自的规划,我国的古籍整理出版由此蓬勃开展。这一古籍出版界的喜人现象在1966—1976年间,却一度陷于停顿,直到1981年才恢复。启下则有2017年中办国办颁布的《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这个文件对整理古籍出版的许多方面,比如具体到某家古籍类出版社、某个印刷厂,甚至某位学者、编辑都产生了从点到面的影响。接下来又有2022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下发了《关于推进新时代古籍工作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这个关于古籍整理发展的重要文件与1981年的《指示》前后相距40年,却能遥相呼应。《意见》指出:“做好古籍工作,把祖国宝贵的文化遗产保护好、传承好、发展好,对赓续中华文脉、弘扬民族精神、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具有重要意义。”习近平总书记曾多次就如何弘扬我国优秀传统文化做出过重要指示,强调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是推动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必经之路。《意见》的发布是贯彻习近平总书记指示精神的重要举措,体现了中央对古籍工作的高度重视,必将推动古籍工作迈入全面繁荣兴旺的新时代,文件的发布为做好新时代古籍工作提供了重要遵循。
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21年,新中国整理出版的古籍图书达5万种。以1981年《指示》发布为时间节点,40年来,古籍整理出版总体能力翻了好几番。《指示》发布后,古籍整理从业者受到极大鼓舞,使古籍整理出版迎来了新的高峰,成果丰硕,以《十三经注疏》《二十五史》《新编诸子集成》《中国古典文学丛书》《中国古典文学基本丛书》等为代表的经史子集传世文献得以呈现在读者面前。
《2011—2020年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规划》(以下简称《规划》)是我国编制的第7个古籍整理出版规划,有文章针对这一阶段的执行情况分析后指出:《规划》执行期间,一批有分量、高质量的规划项目一经出版便成为精品图书,获得了出版界、学术界的多项殊荣,产生了良好的社会影响。截至目前,已有百余种项目成果获得中国出版政府奖、中华优秀出版物奖等国家级奖项,如201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顾炎武全集》获第三届中国出版政府奖;2014年中华书局出版的《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2015年凤凰出版社出版的《李太白全集校注》获第四届中国出版政府奖;2011年浙江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陆游全集校注》获第四届中华优秀出版物奖。这些古籍规划的精品项目出版后具有多种特质,贯穿了古籍整理出版事业60多年的整个过程。
更为具体一些则有上海古籍出版社编纂出版的《续修四库全书》,收录古籍5 000多种,是现代编纂的规模最大的一套古籍丛书,荣获第六届国家图书奖荣誉奖。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了系列古代名家作品的校勘注释本,如《孟浩然集校注》《孟郊诗集校注》《李商隐诗集疏注》《李璟李煜词》《苏轼和陶诗编年校注》《李清照集校注》等,是古籍整理的重要成果。像《儒林外史》《镜花缘》等也在很长时间内是独家注释本。凤凰出版社也有10余种图书荣获全国各级奖项:《册府元龟(校订本)》《赵翼全集》《陕西神德寺塔出土文献》《李太白全集校注》等图书荣获中国出版政府奖;《全元文》《陆士衡文集校注》《宋代文学编年史》《文心雕龙解析》等荣获中华优秀出版物奖。岳麓书社出版的《敦煌愿文集》《船山全书》《湘绮楼日记》《海国图志》等获得国家图书奖;《魏源全集》《中国古代图书印刷史》《能静居日记》等获得中国出版政府奖。还有巴蜀书社的《中国水书》《周原出土青铜器》《韩诗外传笺疏》《三国志校笺》《战国策新校注》《广韵疏证》《大明一统志》《辑补旧五代史》《周诗新诠》《羌族石刻文献集成》等一大批国家重点项目。三秦出版社成立近40年来共出版石刻文献类图书近200种;文史经典文献整理类图书400多种;旧志整理类图书10多种;古籍及国学经典普及类图书近千种。另外,该社也有3种古籍图书获得中国出版政府奖、中华优秀出版物奖提名奖。
上述所举部分古籍出版社在人员规模上、资金财力上有大有小,它们基本上是1981年因为《指示》的发布而成立的,其目前所取得的成绩,只是我国古籍整理巨大出版成就的一个侧面,距离《中国古籍总目》编纂工作统计的20万种还相去甚远,并且海外散失的古籍还约有10万种。古籍出版人肩负重任,我国古籍整理出版道阻且长。
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国家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视程度日益提高,并且十八大以来,已上升到前所未有的战略高度,但整个出版业在国民经济中占比较小,具体到古籍出版这一板块就更为渺小。各古籍类出版社,尤其是中小型古籍社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如果长期得不到解决,在出版业日益收紧的环境下,难以持续发展下去。
各出版社为本社效益考虑,争相出版常见品种。在网上搜寻“四大名著”,基本上各社科类出版社都出版过这套名著,还有类似“四书五经”“二十四史”“诗经”“楚辞”“唐诗三百首”“宋词”“元曲”等典籍,均重复出版,只不过换了封面、开本等,只是存在全本或简洁版本的不同而已。
因为古籍内容是公版,网上有大量可复制的文字,这就给了一些文化公司可乘之机,他们恣意从网上复制粘贴古籍内容,稍作加工,就拿到出版社出版,碰上不负责任的编辑,一本质量不高的古籍图书就面世了,更有可能走进校园,误导中小学生,产生可怕的后果。为了“让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活起来”,让出版的古籍使年轻人愿意看、看得进去、看得懂,古籍今译必不可少,一些出版社为了赶时间,所组织的稿件存在翻译不准、与网上雷同等现象,个别甚至连标点的错误都一模一样,长此以往,势必会损害古籍出版的声誉。
全国目前出版社共有586家,古籍出版社在里面是少数,而且除去少数几家大的古籍出版社,其他二三十家古籍社基本是新中国成立后,尤其是《指示》发布后才成立的,这些出版社家底薄、实力弱,在计划经济年代还能靠拨款开展业务,市场经济之后,特别是转企之后,面临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双重压力,经营困难,在纸质图书销售锐减的今天,更是举步维艰。
做出版的人有个共识,即编辑是为人作嫁衣,这是对一般普通编辑而言的。对古籍编辑来说,即便想为人作嫁衣,也并不容易,古籍出版对人才的要求更严更高,不懂版本、不懂古汉语,很难在古籍社做一个出色的编辑,更难以与作者沟通。但现实是,古籍社里满足这类编辑要求的人少之又少,多数是半路出家。高校里汉语言专业不是热门专业,报考此专业的人数在减少,毕业后能到古籍社工作的更是少数。
这种困难局面其实是整个出版业都面要对的现实,但因为古籍的整理、汇编、点校更为费时耗力,投资更大,需要更为深厚的学养人才,而且古籍类图书是小众性的,很难在市场上大批销售,因此,陷入回款慢、利润低的恶性循环,导致古籍出版社难以发展壮大。
毕竟古籍图书对读者的学识学养要求较高,这些图书有高度、有深度,较多地考虑了为学术服务、为专业研究服务,考虑一般受众的需求比较少,古籍内容不易被普通读者读懂、理解。
针对以上古籍图书出版中存在的问题与困难,结合出版企业的整体环境,提出以下几点改进策略。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人才会上讲过,国家发展需要人才,民族振兴需要人才,出版也要靠人才队伍,要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建设文化强国。创新出版人才培养基础,全方位培养引进用好人才,关键在于抓好现有效制度的落实,要优化出版人才的培养激励机制,多渠道发现培养人才,对于极其紧缺的古籍专业人才、复合型数字出版人才、国际出版人才、出版翻译人才有用武之地,加快建立以创新价值能力贡献为导向的出版人才评价体系,健全完善职业资格评定标准,为优秀人才配置必要的支撑团队,提供可协调的资源。研究建立符合出版行业特点的工资管理体系和薪酬分配机制,增强出版工作者的职业自豪感。全面打通结合发展、行业管理、产业升级等各个环节的人才培养,形成产学研相互支撑的出版人才培养体系,为新时代出版工作提供强有力的人才支撑。
在目前已有古籍整理补贴基础上加大力度,并由国家层面牵头,系统加强新时代古籍工作,由有关部门做一个中长期的古籍工作规划,召开全国性的古籍工作大会。在现有古籍工作领导统筹机制的基础上进行充实完善,把古籍的保护整理研究和古籍版本、古籍数字化工作统筹起来,把重点领域的古籍工作统筹起来,把古籍队伍建设工程项目资金保障工作统筹起来,推动各方面协调行动,增强合力,形成全国古籍工作一盘棋的新格局。在内容建设上,可以加强抢救整理研究利用,实施精品战略,吸取信息,加快推进重大文化价值典籍的整理出版,抓好古籍善本孤本、珍惜古籍的抢救性修复、整理、出版,加大古籍权威版本普及推广力度,让古籍从故纸堆里活过来,以新面貌、新生机呈现给现代读者。在数字化建设方面,着力建设国家古籍数字化总平台,以及中国古籍总部网络版、古籍资源专题数据库,惠及共享优质古籍数字化的资源等。国家正在进行的复兴文库、永乐大典和敦煌文献等重点主题整理出版等一批重大出版项目,很好地体现了国家对古籍出版的重视,以这些重大出版工程和项目为抓手,来打造体现时代高度、表达文化传承、彰显示范精神的高峰之作,自觉守护文化根脉,传承文明。
古籍编辑深入高等院校和科研院所加强版本方面知识的学习,编辑出版专业或汉语言文字专业学生到古籍社实习,早一步参与到出版工作实践中,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更能提高学生走上出版工作岗位后的实际能力。同时,有关部门正在推动出版学一级学科的建设,在相关高校加强学科理论和体系建构,编写新专业教材和加强实践教学培养全面人才;优化古籍学科专业布局,加强古籍课程体系建设,推进高校古籍学科专业建设,扩大专业人才队伍的规模,提升培养质量;引导高校将古籍工作融入国家发展大局,完善古籍整理研究专业机构建设。但出版一级学科涉及的问题较多,困难目前还有不少,可以做到的是大学推动二级专业学院的建设,大学资源丰富的地方项目可以与大的出版企业进行合作。
目前,上海、吉林、四川、山东、安徽等省市已成立相关领导小组,领导各地方的古籍整理出版规划的制定和实施,并整理出了一批具有时代特征的古籍出版物。在这些地方机构的领导下,各专业古籍社可以联合起来做单个出版社难以完成的大项目,比如黄河文献、运河文献、敦煌文献等大型项目。
目前,我国的出版管理机构已经加强了每年的图书质量检查,并且每年都设一个专门的检查主题,这是一个很实用的管理方式,应该持续下去。目前所知的有青少年儿童读物年度质量检查、教辅图书质量检查、字辞典质量检查,也可以开展古籍图书质量检查,以此促进古籍类出版社提高古籍图书出版品质。
管理机构已经加强了对编辑的注册和年度培训,对学时不足者不予续聘,这对编辑加强日常学习非常有益。类似的专题培训班已经穿插其中,就笔者而言,曾参加了2021年度的古籍编辑专题培训。在培训中,不仅有专业的高校老师,更有大的古籍出版社的资深编审来教学,参加培训的编辑也有机会交流,起到互通有无的作用。
以上分析了古籍图书出版存在的问题,提出了改进策略,只是笔者力所能及了解到的情况和给出的建议。也许情况并没有这么严重,也许情况更为糟糕,但作为出版人尤其是古籍出版人要坚信的是,无论是古籍图书出版还是现代图书出版,它的底蕴是文化,它的根本使命是传播文化、赓续文明,出版社的最终目标是文化,即它要为传承知识、创作文化、创新文化、发展文化而服务,而中国文化的根源在五千年的古典精华里,它需要作为出版人的我们去挖掘整理。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他还说:“满足人民过上美好生活的新期待,必须提供丰富的精神食粮。”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文化的传承绵绵不绝,对文化的继承与发展是社会发展永恒不变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