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友洪
我从苏轼公园走过。
这是一座文化底蕴深厚的城市,是唐宋八大家之苏洵、苏轼、苏辙的故乡,当地政府把新建的公园分别以他们的名字命名,以资纪念。
在诗书塔辉映的靠近宽敞笔直的东坡大道一侧,繁茂的黄葛树以及冬青、石楠等灌木,把冬季的南方装点得一派盎然,它们不惧寒冬的凛冽,把墨绿的衣裳舒展得鲜丽亮眼。在离我不远处的黄葛树下,一只画眉正行进在粗大虬曲的根系和贴地的小草相互交织的草坪上。它不停地寻觅着可以果腹的美味佳肴,还时不时翻捡着黄葛树掉落的树叶。
我沿着透水混泥土铺就的绿道,朝它走过去。
我知道,寻食的画眉,只要你不盯着它看,只要你抬头走你的路,只要人与画眉的距离超过二米,画眉一般是不会飞走的,它会继续做它的活儿。这是我若干年来屡试不爽得出的规律。
我昂着头走过去。我与它的距离越来越近,我依然昂着头,假装一副没有看见它的样子。我用余光瞟着这只寻食的画眉,估摸着我与它的距离应该小于二米了,但它居然没躲开。虽然它一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一边仍不停地忙碌着它寻食的活儿。
越来越近,我将画眉看得清清楚楚。我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如此清晰地看过一只野外活动的画眉。我从内心感谢上天的安排,是如此的机缘巧合,才让我邂逅了这只画眉。
我心里嘀咕,它为什么不躲开呢?正当我纳闷时,我突然发现这只画眉有些异样。它往前跳动的时候,左脚不能承受身体的重量,反而是被拖曳着走的。再仔细一看,它的左脚已被折断,本该着地的脚掌,却因脚折断后还被扭转了180度,变得仰面朝上了。
原来这是一只独脚鸟,它的左脚已经残废,不仅失去了支撑的作用,相反还成为它行走的拖累。
我脑海里闪过一丝怜悯的念头,把它捉回去养着吧。它这行动不便的情况,哪怕不被其他动物吃掉,也可能因伤口感染致死。你看它由于身体的重量都集中于右脚,原本平衡的身子明显往右倾。它的胸羽和翅膀微微有些张开,借以帮助它在跳动的时候能够平衡身体。它小小的脑袋左顾右盼,一双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盯着地面,专注地寻找着吃食。如果不是它的动作泄露了它的残疾,单从它的面部表情是丝毫看不出来的。
我不知道它是如何被瘸脚了。是被粗心的爹妈在幼鸟时折断,还是被其他猛禽追捕时落下,抑或是被调皮的小孩用弹弓所伤,不得而知。反正它的一蹦一跳,都拖着个残废的脚,着实令人揪心!
但我立马打住了我的想法。
用文字记录诸如这只鸟的苦难,不外乎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取其凄美,悲天悯人,博得众人同情。另一种是超越生命极限,似乎精神的力量就可以战胜血肉之躯的束缚。于我看来,这都是“来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的文学表达,不真实。现实的情况是,苦难本就是生命的一种呈现形式,不管你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它就在那里。如果你撞上了,你就得勇敢地承受,别无选择。就如同我眼前这只在冬日里寻食的独脚的画眉。
捉它回去,它会受到惊吓,还可能增添新伤,这且不说。单就说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它仍活得那样朝氣蓬勃,自由自在,我又有什么资格去破坏它那惬意的生活呢?即便是它明日即因残脚之疾而让它命丧黄泉,但它毕竟拥有过美好的今天。
我边走边向这只瘸脚的画眉行注目礼,我这是在向不屈的生命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