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菜论“英雄”

展啸

偶尔听到歌手谢军《那一夜》歌曲时，我便想起初中二年级时的一个夜晚，以及那一夜的煮菜论“英雄”（场面有点失控，有洁癖的勿看，否则后果自负）

那是星期天的一个雨夜，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了，我们班加我四个学生因离家远，加上星期六下午天阴沉得很，没有雨伞怕半道淋雨就沒有回。学校食堂也关门休息了，那时候是一个星期休息一天半，从周六下午和周日，星期一上课。离家远的住校。果不其然从星期六夜里就下起了暴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一直到星期天傍晚雨势未停。（那时农村都穷根本买不起雨伞，雨天出门就是戴斗笠披块塑料布防雨），无法出去找东西吃，学校里也没有商店，离街又远，可把我们饿惨了，不止是饥肠辘辘，简直是前胸贴后背了，再不弄点吃的，夜里觉都睡不着。本来想着白天雨小了到学校对面那片红薯地里扒些红薯充饥，可是风雨交加，又要从校门绕过学校四周的池塘才能走到地里，都不愿意去。傍晚时候风停了雨也小了，胖子魏得宝说到食堂弄些吃的？瘦猴李有财表示反对：面粉肯定有的是，可那条大狼狗能搞定吗？真行把狗弄死煮狗肉倒不赖，算了算了，包伙老师咱惹不起，白被给开除了划不来！不中不中！闫新国说：老师家属院屋后有菜地，薅些煮，凑合一下，就是被发现了也不是啥大事，反正明天就开伙了，咱们白惹事，被叫家长挨熊可没意思，我和猴子去，恁俩弄柴火找个盆。新国向来点子多，我俩关系最好，死党级的。方案定好了，我们分头行动。他俩凭记忆踩着泥水，消失在夜幕里。

那是80年代初，学校虽然有电却没有路灯，平时晚自习过后就拉闸。一到节假日更是断电，所以整个校园漆黑一片，只有老师家属院有点鬼火似的光亮。我从门后找出平时打扫卫生的破瓷盆，虽然破但不漏水。我踩着泥水慢慢摸到池塘边把盆子洗了几遍，又舀了半盆水回到班里。胖子已把扫把、铁锨把还有一个破板凳都给折成碎段了，又用铁锨把讲台边上的砖撬了两块侧立起把脸盆放上，算是支起了灶台，顺手拿起一个作业本嚓嚓撕烂放于柴火下面，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等了一会他俩腋下各夹着一捆青菜一身泥水地回来了，好冷，他们边说边找毛巾擦拭。胖子急忙用蜡烛点燃作业本引火，班里一下亮堂了许多。我说去把菜洗洗吧？胖子看了看，都淋了一天雨了肯定干净的，你看这盆里水多浑，越洗越脏。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赶紧煮吧，都饿死了！猴子急急道。胖子就把菜直接摁到盆里，加柴猛烧。火红的柴火，四溢的清香，虽说没有油盐酱醋，但这人间烟火，原始的菜味，比什么时候都更具诱惑力。它冲击着我们的味蕾，我们如同多日找不到猎物的饿狼，突然发现了山珍海味，眼露绿光。

迫不及待啊，饥不可耐啦！四人用筷子捞起来就往嘴里塞，也不怕烫，生怕晚了抢不到了。刚吃几口，新國用胳膊撞了我几下，便拉我往口走，我不明所以。菜里有卫生巾！他声很小。啊！！！呕、呕，却吐不出来。那俩货只顾猛吃，难道没有发现卫生巾？难道是吞了下去，反正填饱肚子是天下最朴素的真理。（那时十五六岁对卫生巾没有啥概念，但似乎又知道点，懵懵懂懂吧。如果是卫生巾的话，那么一大块，即使光线不好也还是能发现的，现在想来应该是卫生纸，但愿上面别有暗红色的东西，否则真是恶心啊！好在我没有看到，胖子猴子也没有发现，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完事，我们便拼课桌睡觉，我和新国平时都是合伙睡觉的。他俩一个被窝。我又饿又困又恶心，加上被子潮湿，冰凉，难以入睡。迷迷糊糊刚有睡意，咔嚓扑通，嘭嘭噗噗，如机关枪炮声骤起，紧接着一股大便的臭味、尿臊味夹杂着腐败的青菜味刺入鼻腔。咋啦？拉稀！猴子扔个本子！胖子的声音。你咋恁没出息嘞！这恁臭咋睡觉哩？！猴子顺手摸出个作业本顺声扔去，然后蒙头睡去。我和新国暗笑，也蒙头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我们被早来的班长叫醒，起来一看，晕了。教室后门一角不堪入目，门少了一块板子，污秽物地上、门上、门外，甚至墙上也有用手糊抹上去的。可见当时来势凶猛，胖子根本憋不着了，踹掉门板（那门也有年头了，不堪一击），屁股怼上空隙处，向外开火。由于夜里黑灯瞎火，被鞋子踩的，还有乱扔的揩屁股作业本，上面还有老师的评语呢～总之是狼藉一片，三观尽毁。现在想起来几十年的饭都要吐尽。

按理说，胖子应该早起清理打扫一下，可这货心大，我们三个心知肚明，自然也不管不问。再说了打扫卫生的家伙都没有了，咋整？可能胖子也是这样想的吧。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语文课，班主任一进来就发现大家不是捂着口鼻就是捏着鼻子，似乎也闻到了气味，就到后门查看，顿时火冒三丈，就问班长昨天谁在班里留宿？我们四个乖乖地站起来。你们四个，不管是谁干的，打扫干净，不追究责任！看来班主任给我们留面子了，可我们四个都没有动。班主任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我们依然没有动，一脸窘态，低头不语。如同杆子杵在地上似的。同学们从不同方向不同角度聚焦于我们四个，眼神复杂。这场景很像是电影中的某个镜头：某组织内部出了叛徒，就在这四个人中间，我们不说，虽有物证却没有在场的人证，关键是都装哑巴。又像是小说《和平饭店》里的情节。就这样僵持着，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估计是在打赌或猜测我们四个人中那个是坏人。课是上不成了，班主任脸都青了，让我们四人先后到他办公室，一个一个地审问，我们三人自然咬定是胖子，至于偷菜的事他不知道我们自然不说。但胖子是否诬陷了我们三人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他自己承认了，敢作敢为？总之，班主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因为这事太丢人了！让我们一起把现场打扫干净，回头再把打扫卫生的工具补齐，这事就妥了。胖子算是明白过来了，到隔壁班借了工具，又到食堂提了一桶煤渣撒盖在污秽物上，用铁锨铲去，我们三个扫地钉门板倒垃圾，一节课也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节是英语课，教课的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昨天晚上，我屋后院里的菜被人偷了，肯定是学生干的，我知道下大雨又停伙了，饥不择食。但你可以到老师家要吃的，总比偷光明吧？！从小偷针，长大偷金的道理你们都懂，小学都学过。Stealing needles from childhood and gold from childhood。ok！好在她不知道胖子拉稀的事，否则又整一通中文洋文的做人之道乃至人生常识吧。想想，老师说的也对啊，当时为啥没有想到去老师家讨饭呢？也许是碍于面子，也许根本没有想到，估计她和班主任都在心里骂我们四个熊孩子吧？

那一夜发生的事，如今已过去三十余年，却一如昨日般历历在目，古代有曹孟德煮酒论英雄，现我们四个穷学生煮菜论“英雄”，真是又可气又可乐。昔日的初中同学大都天南地北，早已失去了联系，但愿现在他们都是英雄，不负青葱岁月，归来仍是少年。倘若有缘再聚，重拾这段糗事，定是开怀大笑，开怀畅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