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来,我与文字结下了不解的情缘,心中的那些喜与忧,悲与欢,都是在文字里化成了一种淡淡的清香。夜深了,一个人独坐在书房,游走在文字的海洋里,任思念的羽翼,渲染着光阴的漫长,让满满的柔情,在心中缱绻,在风中徜徉;让思绪在闲暇里伸展……五连寨子里的故事,共写了八集,告一段落,今天续写一段我在包头的见闻。
我们七个伊克昭盟(现在的鄂尔多斯)的农村人,在包头东河区二里半出发,步行来到了包头市东河区长途汽车站,70年代的汽车站候车大厅也不大,是平房。我们买了六张明天早上8时去往伊克昭盟东胜的汽车票,那时包头到伊克昭盟还没有通火车,只能坐汽车通行,而且还没有通往伊金霍洛旗的搬车,只能坐在东胜,然后再从东胜买票到伊金霍洛旗阿镇,到阿镇再买票回到台格庙公社。这些搬车每天只放一趟,包头到东胜每天两趟,上、下午各一趟,出一趟门也真费劲呀。买六张车票是不包括我的,因为我在包头还要住几天,到大爷他们家串亲亲去。
出了汽车站大厅,对面就是包头市火车站东站,也是平房,那时在东河区看不到楼房,快到国庆节了,也看不到现在的中国红。当时看到正好来了一列呼呼冒着白烟的蒸汽机火车,啊,好长呀“嘎噔、嘎噔”响着,心里想着有朝一日能坐一下火车,该有多威风呀。我们又来到公共汽车站台前,看着去往红星大街的公汽是哪路汽车,不一会儿来了5路公交车,我们七人上了公交车,每人只花了三分钱就到了红星大街,从汽车站到昆区也就7分钱,那时的钱真值钱啊。我们步行找到了红星大街大顺恒巷门牌七号,找到了我大爷的家。我的大娘下午正在家中,我们都不认识,相互一介绍,大娘非常高兴,接我们七人回家,热情地给我们倒水让座,那时城市人家中也没有沙发,在炕棱边上坐了一溜溜,我坐在了地下凳子上。拉了一会儿话,说明了来意,他们是送我来的,海明(我的小名)年龄还小,家里大人不放心,让我们亲自送来,这样送到家中,我们也回去交差了,我们大家也放心了。大娘也是咱们伊克昭盟本地人,是大爷货郎从河北走西口来到伊克昭盟伊金霍洛旗找的老婆,解放后回到了包头,所以大娘说的也是咱们伊金霍洛旗的本地话,看到老乡来了,要留着大家吃饭。高大爷他们说忙着了,再到街上转转,商店买点东西,明天坐车返回。我当时还难舍难分,心中感到很痛苦,和他们一个一个握握手,又拥抱了我们同住五连寨子里的大哥哥。我和大娘把他们送出大院的巷外,才恋恋不舍地和大娘回到了家中。
他们走后,我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很不舒服。大娘看出来了,一边给我倒水,还放点白糖,让我泄泄火,让我的身体放松下来,一边和亲地与我拉话。一个小脚三寸金莲①的老太太,在地下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娘真热情呀。大娘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家住伊克昭盟伊金霍洛旗台吉召公社伊勒慨沟大队的村民,姓白,天生丽质漂亮,大爷在此地做买卖几年,就和大娘成了亲,解放后一块回到了包头东河区定居。大娘也受了很多很多的罪,从伊盟到河北邢台,又从邢台到包头,养儿育女,坎坷风波,听后真让人掉泪。
下午,大娘引我去附近一个小理发店理了头,看到我被晒得黑溜溜的,脸、手也皴得粗糙干裂,心疼得直掉泪。我们又坐5路公交车,到包头市东百大楼。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三层楼的商场,眼花缭乱,激动万分。大娘照我的鞋码,给我买了一对胶鞋,一双棉布袜子,要替我交钱,我早已掏出钱,给直接付了。那时我是赤脚片子穿的妈妈给缝的实纳布鞋,鞋底子是用麻绳线纳出来的,硬邦邦的,非常旧了,当时我就要扔掉,大娘没有扔,让穿上新袜子,换上新胶鞋,把旧鞋又装在那个装胶鞋的盒子里。大娘要付钱,因为我兜里就装着钱,顺手就付了。我们又来到了衣帽针织部,大娘让我选一件上衣,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选一件衣服好难啊,品种太少了,终于有一件蓝色合身我穿的衣服,大娘掏钱给我买,我掏钱很快,人家说还要布票,大娘在家就准备好了,我也不记得要几尺了,反正布票是大娘给的,钱是我付的。天气不早了,大娘说咱们回家吧,她回去还要给家人做饭。我们就原坐5路公交车返回家中。
回到家中,大娘收拾做饭,我在大娘家看看这,看看那,紧盯着墙上挂着一个大相框子,里边有很多的照片,有和我爸爸一起照的相片,还有一张大爷和爸爸两人照的照片,还有一张爸爸在红星影剧院门前的年轻潇洒的一张照片,大部分全是黑白的相片。不一会儿,大爷骑着自行车下班回来了,我高兴地问大爷好,大爷也非常激动,拉过我的手,仔细地看着我,长大了,确实像永生(我爸爸的名字)啊。因为这位大爷比我爸爸年龄大的近二十多岁呢,不是爸爸的亲哥哥,但是爸爸从小就跟着这位大爷做买卖,走南闯北带着的小货郎,而爸爸的亲哥哥在包头昆区包钢上班,比爸爸长两岁,很多方面他照顾不了爸爸,后文再叙。这位大爷他有两个老婆,今天领我买东西的是大老婆,二老婆和孩子们在包头财神庙街那边住,前半月大爷在小老婆家住,后半月在大老婆家住,这正是后半月,在我这个(大)大娘家住,恰好我们才能相会。找两个老婆也是旧社会的制度而造成的,大爷一年四季在伊克昭盟做买卖,在我们伊金霍洛旗好多年,找了今天和我买东西的这位大娘,他们二人感情也非常好的,自己谈的,自己找的。没想到大爷回到老家河北邢台,我的那位当家奶奶坚决不同意,要她離婚,再找本地河北的女人做老婆,大爷不顺从,当家奶奶就不让他出门,没办法只好又在河北老家找了二房。二大娘也很好,为人善良忠厚,也心甘情愿地和大爷过日子。(大)大娘在伊克昭盟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没办法就回河北邢台找到了大爷,大爷就自然娶了两个老婆。解放后,政府要求解除一房老婆,但是两个老婆谁也不走,都说孩子也大了,我们一直也不靠老汉,我们要靠孩子,半个老汉的名早已出去。以前大爷是单日子在小大娘家,双日子在大大娘家,后来两个老婆共同商量,说前半月在小老婆家,后半月在大老婆家。现在两家各有一儿一女,大大娘的女儿和我妈妈同岁,他们两家的子女都很有出息,都在包头市行政部门工作,而且我的姐姐和姐夫都在市公安局工作,姐夫70年代就是副厅级干部,姐姐是正处级干部。
今天提前吃的晚饭,大娘知道我饿了,也不等在昆区上班的哥哥了。大娘上了几个自己腌制的小咸菜,有萝卜、蔓菁丝、玉头菜、芥菜等,又脆又甜又香,真好吃,我们虽然在台格庙农村住着,但是我还没有见过芥菜,更没有吃过,那菜连叶子和果实切成片,一起腌制。大娘又专门为我炒了一盘鸡蛋。还有色泽金黄、细若毛线、长若绳索、刚而不脆、软而不绵的钢丝面,浇上香喷喷的山药块块酸菜汤,拌入少许辣椒,食之柔韧有力和润滑可口,太好吃了,胜过白面条条。虽然玉米面窝窝头吃过很多次,但是玉米钢丝面和芥菜我是第一次吃。大爷还烫了一小壶散酒,让我也喝两盅,我只是摇摇头,“谢谢大爷,我不会喝”。大爷笑笑,抿得有滋有味,“好孩子,那你吃吧”。快吃完饭的时候,哥哥也下班回来了,经大娘一介绍,我们互相握握手,哥哥长我六岁,“哥哥,快吃饭吧”,“好,咱们一起吃”。第二天哥哥去昆区单位上班,把我来到东河区的信息传递给了我的昆区住的大爷(爸爸的亲哥哥)和家人们。
第二天是星期天,在包头青山区上班的姐姐、姐夫、两个外生女、一个外生,昆区上班的哥哥,引着我的昆区住的那家大娘(爸爸的亲嫂嫂)和二哥(亲叔伯哥哥)也一起来了,全家人欢聚一堂。一是都来看看东河区住的大爷、大娘,二是看看来自伊克昭盟住的至儿子,顺便要引我去昆区他们家住。我的二哥(长我一岁)和我的外生(小我二岁),我们三人一起上街游玩,主要是引我看看包头市景、公园、商场等。我们去了红星公园,财神庙,还有我叫不来的商场(48年了,记不清商店名字了),最后又去了财神庙街住的小大娘家,见了哥哥、姐姐等亲人们。他们住的大院内人家更多,房子很小,记得好像他们家房顶上还有一个小玻璃窗户(天窗)。在此大院中顺便还看了我们河北户家中的一位热情的姑姑,她要留我们三人吃饭,我们推辞了,确实忙着了。
那时候一个大院内就有一个公共厕所,也叫茅房,红砖墙,铁丝窗,长方形坑位,脚踏木板蹲坑,手动冲水闸门,在胡同的西南角,苍蝇飞蛆虫爬,味道熏得人脑仁儿疼,漆黑的胡同里路灯昏暗,上一趟厕所真费劲,让人犯愁。这是在1974年,我还看到包头市东河区,有骆驼拉着胶轮车,双马拉着胶轮车,在大街上奔跑着,有的在送菜,有的往城郊拉大粪。这也是时代的差距。
当天下午六点钟,我和昆区来的大娘、二哥一起到了东河区火车站(东站),我们要坐火车回昆区张家营子。我们三人登上了一趟从昆区到东河区的环城列车,是包钢单位为方便上、下班工人而加发的列车,六点半准时从东河区东站出发,要返回昆区。我是第一次坐火车,心情那个激动就别提了,望着火车头喷着白色蒸汽烟雾,“呜!呜!呜……”急剧地吼叫着,它在催促着人们快上火车。列车出发了,我静靜地坐在座位上,炽热的青春热血,在心脏的鼓动下,正在全身血管中沸腾、迅流。车窗窗户是向上打开着,我把头伸出去向外观望,没想到站台上的维护工人拿着水枪,向我喷了一下,吓得我赶紧伸回了脑袋,大娘和二哥哈哈大笑,我们三人会意地笑了。二哥出去打了二杯水,放在了列车的小方桌上,让大娘和我喝水。我看着惊奇,列车跑得那么快,稳稳的,水杯都动也不动,杯中的水一滴都不洒。不错,感觉不一样,火车就是好。
我在昆区和姊妹弟兄们玩了几天,这位大娘还领我买了一条裤子,钱和布票都是老人家付的,不让我掏钱,还给我买了一瓶擦脸油,让我涂在脸上轻轻摩擦,没几天我的脸变白了,柔软细腻了,也成了一个标准的城市人了。我和二哥,还有住在青山区的那个外生,三人关系已经非常好了,一起去劳动公园游玩,商场门市观看,还去电影院看电影,那时还是样板戏较多。天晩了,外生一个人坐公交车返回青山区,我和二哥坐公交车8路返回昆区张家营子。坐在公交车上,正赶上包钢工人下班,钢铁大街、友谊大街上的那个骑自行车的人是一片海洋,滚滚漫过的自行车人流,争先恐后,浩浩荡荡,奋勇向前,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我们跨过昆都仑河大桥,河道西岸,包钢生产热火朝天,河道东岸城市建设崛起鳞次栉比。
12天的包头居住,三个市区亲亲家的游串,使我一生终生难忘,同门同宗,手足之情,血浓于水,骨肉相连,割不断的血缘关系呀。二哥和外生送我到东河区长途汽车站,我要返回伊克昭盟了,相互拥抱,热泪盈眶。“二哥再见!小兵(外生小名)再见!”鹿城包头再见!晨光与夕阳迷失了往昔的繁忙,70年代包头的景象匆匆而过,时代的风,早已调转了现代繁荣的方向,而过去依旧追忆与回想,一度是晨兴晚旧的牵肠,如今道路宽广,高楼林立,灯火灿烂辉煌。
人从哪里来?不由自己选择。每个人的经历虽然不一样,但有共通的规律,就是来到这个世界上,都要生存、生活。城市、乡村、民间的生活履历,为我工作岁月中添加了几个跳跃的音符,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美好的思绪,记忆的底片,依旧刻录着那潮水般的车流与繁忙的景象,横屏观赏,我一定会把它珍藏永远。因为,这是我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①注释:三寸金莲,女人过去裹着的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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