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再刚:一个挖土的自由骑车手

2023-03-31 04:00闫时杰
户外探险 2023年2期
关键词:山地车小丁修路

闫时杰

通道县,湖南的西南角,怀化市的最南端,这是一个常住人口只有20余万的少数民族侗族自治县。同时它也位于湘、桂、黔三省交界處,县城不大,交通也算不上便利。

到了黄昏时候县城几条主干道上倒也热闹。这也是小城小学放学的时间,三五成群的小学生勾肩搭背走在回家的路上。商业街的路口有一家烧烤店,这一天烧烤店的门口停了两台软尾山地自行车。

几分钟之后这两台车便引起了几名学生的围观,他们眼睛里仿佛放着光,对着这两台车啧啧称奇。同时四处张望,想要弄清楚,车的拥有者是何许人也。

丁再刚和他的朋友们坐在烧烤店里,早已笑出了声。他拿起手机一边拍摄一边悄悄走了出去,一名小学生回过头看到他,“这车是你的吗?”丁再刚忍着没有笑出声,默默点了点头。其他几人聚拢过来,想要问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问问题的小学生突然伸出手指,对着丁再刚。

“你是,丁……”

然后场面突然间陷入一种疯狂的状态,几名小学生手舞足蹈,甚至有两人失声尖叫了出来。就像那些痴迷的粉丝终于见到了偶像。他们甚至不敢相信这就是事实。年过三十的丁再刚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形,他有点手足无措。小学生们叫着笑着跑出了很远,又回来在烧烤店门前探头探脑地看了一阵,才恋恋不舍地离去。甚至没有鼓起勇气进门再多和丁再刚说些什么。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应该没人会相信在中国的一个十八线小县城的街头,一名山地自由骑车手会被几名小学生认出。

丁再刚说,可能这些小孩子看过他在山里飞来飞去的视频,又或者他们甚至去过县城旁边的赛道里骑车,“要不然根本不会被路边放着的自行车吸引得走不动路。就像我当年第一次见到这种自行车一样。”

而现在的通道县,骑重型山地车的可不止丁再刚一人,那一晚和他一起坐在烧烤店里,出生于这个小县城的其他几人,平均年龄比他小10岁左右,但他们是目前国内最专业的山地车赛道修建团队。

后院士坡场

丁再刚,熟悉他的人都习惯叫他“小丁”(下文中也将以“小丁”来称呼丁再刚),那是他刚出道被大家所熟知时,绝大多数人对他的称呼。

小丁出生于通道县下辖的村子里,他家在村子尽头的一处山脚下。如今那周围仍旧没有几户人家。现在他每年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回到家里,在县城和村子之间游走。陪妻子、陪孩子,或者在县城周边的山里骑车、修路。最近,他在村子尽头的山脚下自己做了一个海绵池,可以用来练习空中动作,他甚至在峭壁下的竹林间修了一个飞包和近百米的练习道,对他来说,这便是梦寐以求的“后院土坡场”。

一年中其余的时间他要么在承接的赛道修建项目上修路,要么就是在去修路的路上,或者前往不同的城市进行自己的“山地车篮球场计划”。现在的丁再刚,是一名山地车自由骑车手,一名职业修路师,更是一名山地车运动的推广者。

但回顾在这里度过的童年,他其实是和孤独为伴的。

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离异,小丁跟随父亲一起生活。在那个年代的村子里,离婚是一件大事,而父母离婚,孩子会被村里人看不起,甚至被欺负也不足为奇。“父母没离婚之前,我是特别调皮的那种孩子,我妈在我10岁的时候离开了,她一走我整个人就变了。感觉失去了宠爱你的那个人.天塌下来了,那时候我也总是被村里的小孩儿欺负。在家里没有人管,没有人关注,我也就养成了总是一个人待着的习惯。”

于是他从小就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地去做一件事,比如花很长的时候去削木头,做个小汽车,诸如此类。或者到山脚下的林子里待着。这样的经历让小丁学会了独处。

了解了这些,或许可以解答很多人的一些疑惑,在山里修路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是一个人。而在过去的日子里,小丁经常一个人到山上,不停地用耙子翻松泥土,用铁锹将它们铲走或者拍平……

2020年,为了完成一部纪录片的拍摄需求,小丁一个人用6天的时间,在老家县城郊区的山上修出了一条300米左右的路线,他像一台人力挖掘机一样,每天早上睡醒就上山开始挖路,想要满足拍摄动作所需,这条短短的路线也必须要满足一条路线基本的需求,弯墙、飞包、在林道间游走,赶上大雨他也没有休息,每天要在山上不停挖土6~7个小时。

“我一个人修路的时候更多的是享受,在那样一个孤独的环境里面长大,内心其实已经变得很坚强了,能够承受得了这一份工作,能够在这样孤独的环境下去完成一些看似一个人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这或许也是一名赛道设计师、修路师所必备的素质,他要耐得住孤独,却也要在修路和骑车的时候,忘却孤独。

梦的起点

16岁,小丁便离开家进工厂打工,之后跟着堂哥在东莞开厂创业,堂哥两次创业失败,第三次终于成功,而他也走过了10年的打工路,有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也正是那时候,他喜欢上了骑车,开始在东莞虎门的山里一边骑山地车,一边和朋友修路。后来干脆辞了工作,开了一家重型山地车店。

在虎门这样的四线城市,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车店的效益并不算好,所以我们就有很多的时间去骑车,我也将很多精力花在修路上。路修了被毁,毁了再修。”他的技术和修路的水平就在这样的循环下不断提升,在那里,他也结识了小源(何俊源)。

2015年,是小丁在虎门的第十年。他接到了来自远方的、改变他人生轨迹的邀请。

“车店开到2015年的时候,我感觉很迷茫,看不到希望那种。待在店里面没有生意,也不知道前途在哪。”绿道体育的陈雄强找到了他,希望他能够到杭州建德做一名赛道设计师和修路师,为一座计划建设的山地自行车公园修建赛道。它,便是之后的勇峰山地自行车公园。

陈雄强在国内经营和代理某些主流的山地自行车装备多年,他在这之前将山地自行车速降这项运动介绍给了彼时还在下包村的村支书陈建军。下包村是一个居住着2500人左右的村子,位于浙江省杭州建德。它拥有浙江很多村子的普遍特点,背靠青山,有河流穿过,可以称得上山清水秀,却也鲜有人知。

陈建军是土生土长的下包村人,在他将近50岁时,山地自行车速降这项运动闯入了他的生活,那些令人血脉责张的视频冲击着他,也带他加入了一场未知的冒险。与他同样兴奋的是接到邀请的小丁,他没有思考太长的时间,便关了车店,买好了飞往杭州的机票。

“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时买的机票是最便宜的,早班的飞机。前一天晚上我就去机场过夜,第二天下了飞机直接就赶到建德。之后的一个星期,我一个人把那座山上所有能走的角落都走了一遍。每天就在没有路的林子里上上下下地走。”

就这样,小丁告别生活了10年的虎门,一头扎进了下包村的山里。当时那座山完全没有路,山上只有竹林和灌木丛。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小丁一个人在山上爬来爬去,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在山上考察地形,之后考虑到修建的工期和难度,他邀请了小源和他一起。而第一次听说了山地车速降的村支书陈建军,将这座山包了下来,他决定修建一座中国的“惠斯勒山地自行车公园”。

2016年新年伊始,勇峰山地自行车公园的项目正式启动。

对于小丁和小源来说,在这里修建山地车公园和之前虎门修路完全是两码事。“虽然我们以前也修过很多路,但是手工修和机器修,差距太大了。同时杭州的天气和水土情况也和虎门天差地别。我第一次动挖掘机修的时候都驚呆了,那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挖掘机一斗挖出的土量、移动的距离,人工可能要一天。”

由于这是一座完全没有路的荒山野岭,所以最初只能由挖掘机挖山造路向山岭进发,开辟出一条小路可供行走。这条生生凿出来的路从勇峰的山脚到山腰平台再到山顶的速降起点平台,全长大概6公里左右,在山上每挖掘、铺设一公里山路需要的花费大概在15万人民币左右,仅仅是修建这条上山的碎石路,就花费了大约100万人民币。等到这条小路完全抵达山顶之后,山地车公园的骑行线路修建工程才算正式开始。

此后将近两年的时间,两人经常光着膀子在江南地区的阴雨与闷热中挥汗如雨,一遍又一遍地修改飞包,不断完善路线。太阳落山就下山吃饭,等第二日太阳升起又上山干活。日子过得简单充实。

2016年年中时,已经有车友慕名前往勇峰骑车,2017年便有品牌希望能够在勇峰举办山地训练营活动。赛道得到了很多专业车友的认可。同年11月,勇峰的竹林路段修建完毕,整条线路全线贯通,主线是一条长达3.5公里的赛道,涵盖了弯道、飞包、Pump、高速路段等。

小丁和小源在山中耕耘两年的故事随着勇峰的正式营业被国内自行车爱好者所熟知,他们在勇峰的林道间飞翔的画面优美诠释着一个童话般的故事,似乎这里是属于中国山地自行车爱好者的理想国。

勇峰的出现,是惊艳的,同时它也是国内江浙一带唯一的山地自行车公园,小丁和小源在赛道上飞驰的画面深入人心,甚至受到了国外最主流的山地自行车媒体的关注。

无声响告别

在勇峰正式开园不足两年之后,小丁悄然离开了。与此同时,他在这条自己修建、跑过无数遍的赛道上遭受了人生中迄今为止最为严重的伤病,摔断了自己的锁骨。

关于小丁离开勇峰的原因,传闻甚多,小丁和陈建军在此前接受采访时,也分别谈到过,但也都有意不愿谈得太深。小丁和勇峰相互成就,而陈建军和勇峰血肉相连,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但又天然站在不同的立场,或许根本的原因在于作为勇峰拥有者的陈建军和这座山地车公园是“此生绑定”的,而小丁走出虎门的一刻,他心之所向的便是全国,所以他注定要离开。只不过离开的时间是2019年,离开的过程也并不愉快。

最初小丁和小源为勇峰规划了9条路线,最先完成且最完整的是一条高难度的速降道。此后,距离赛道终点1公里之外的骑行驿站正式营业,完善了公园的配套。对勇峰持续性的高额投入早已远远超过陈建军的预期。与中国北方依托滑雪场而建的山地车公园相比,勇峰仅仅依靠驿站和公园门票的收入,根本无法产生收益,甚至只能勉强维持运营。

资金的问题带来的直接影响便是新线路的开发停滞,这也间接导致了仅仅拥有高难度赛道的勇峰,令绝大多数的山地新手望而却步。到了2019年,勇峰甚至一度无法按时发出员工工资。

对于小丁来说,“在熬了将近两年之后,我意识到勇峰无法再继续修建路线,其实早期我就在内心给自己定了清晰的目标,未来要到全国做更多的场地,虽然我想坚持把这个地方按照预想做下去,但现实又无法支撑,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

除此之外,当时的小丁还面临更加现实的问题。2017年,在勇峰正式开园的同时,他的儿子也出生了,伴随着勇峰的建设,小丁的儿子孕育、出生、长大。2019年的小丁需要承担更多家庭的责任,同时他也无法放下心中的梦想。

他把勇峰视作自己的第二个孩子,他在一座荒山上一点一点地将它创造出来,但生活的压力和试图改变现状的动力共同推着他,最终在2019年秋天,作出了离开的决定。

当他回忆起自己一年之后又有机会回到那里,“感觉有点热泪盈眶。那里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看到的所有地方都充满了回忆。我还发了好多照片给我老婆,我能想起孩子小时候我经常带他在山里玩的每一个场景。虽然我在虎门待了整整10年,我在勇峰只待了4年,但勇峰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家。”

从谷底爬出来

2019年9月21日,在小丁几乎已经离开勇峰的情况下,他再一次踏上了那条他亲手修建的骑过无数次的赛道,跑出了自己最好的成绩,然后在一个弯道滑出,重重摔入竹林。这一跤他摔断了锁骨,也一度令他跌入生活的谷底。

那是一场非正式的比赛,只有成绩统计。虽然小丁在此前脚踝骨折的伤还没有好,但是他对这里太熟悉了,很久没有骑车的他抱着最轻松的心态站上了起点。他忽略的是,彼时的建德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原本潮湿的林道和一些弯墙甚至起了浮尘。

小丁的状态很好,好到他自己都感觉意外。“那是一种全身放松的感觉,我越骑越快,那种感觉太爽了,是前所未有的。”结果在一个转弯,他的车轮高速碾过之前参赛者们多次经过造成的浮土,然后整个人直接飞出赛道,飞入了竹林中。如果这个弯角如记忆中土壤是潮湿的,他在大约12秒之后便会出现在终点线前,那将是当日的最快成绩,也是他个人在这条赛道的最好成绩。

“摔完之后,我躺在林子里,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大概慢慢缓过来之后,准备把车拉起来,就听到了略哒一声,我知道自己又骨折了。其实当时还挺淡定的,内心没有太大的波动,就对自己说,好吧。”

這像是一场悲壮的告别。

之后小丁在杭州解放军117医院做了手术,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收入了,甚至欠了一些钱。手术之后很短的时间,他正式从勇峰搬了出来,在县城租了两间大概每间只有十几平的房子,每间屋子每个月只要150块钱。

房子阴暗潮湿,一如他彼时的生活。妻子、孩子、岳母、伙伴,加上受伤的他,5个人在这两间房子里度过了半年的时光,“那个房子没有卫生间,给小孩子洗澡就在屋外,上厕所都要出门走20多米。房间非常非常窄,放一张床就只能挤着过去那种。几乎没有人知道我在那里待过,那段时间看不到希望,加上生活在一个非常差的环境里,我在养伤的同时整个人的状态非常差,几乎要放弃了。我一度很怀疑自己选择的这条路。”

但他没有放弃。这份坚持也最终迎来转机。

因为在勇峰打出的名声和儿童滑步车高速发展对于Purnp Track(压抬场)场地的需求,他得以在养伤半年之后,接到一些场地修建的商业项目,这些项目并非都能盈利,有些邀请小丁前往的目的也并不单纯,但至少让他渐渐从谷底爬了出来,同时他也遇到了合作至今仍旧给予他很多支持的Frey电助力自行车品牌。

“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当时抓到了救命稻草。Frey也曾希望我到厂里上班,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去了就没办法继续修场地了。所以就成为了他们的技术顾问,生活就这样出现了转机。”

理想作品

2021年7月,小丁来到了河北省张家口市崇礼县的富龙滑雪场。

崇礼是2022年冬奥会的举办地之一,雪季一般从当年10月至次年4月。几年前,这里的多乐美地、云顶、太舞就已经开始尝试山地自行车公园的赛道修建和运营,由于滑雪场天然的山地条件,缆车、酒店、餐饮等齐全的配套设施,以及极强的季节性运营时间,在夏季运营山地自行车公园是得天独厚的。这样的模式在北美早已被证明是非常成功且成熟的。

与前三家雪场不同,富龙是2021年新建成的滑雪场,它的位置也是距离崇礼县城最近的。小丁来到富龙的当天便在山下见到了这座雪场的拥有者,富龙的第一步是希望在山脚修建两个压抬场,在听完小丁一连串的修建想法和介绍后,合作在当场便达成。

富龙希望打造一座国内顶尖的山地自行车公园,同时也给了小丁和他的团队充分的自由和支持,这使得小丁可以在这座山上尽情挥洒他的想法和创造力。而他在第一次来到富龙,看着这座山时,脑海里便已开始想象,要把它打造成什么样子,这是他这几年在不同的地方不断地修场地,锻炼出来的台旨力。

这个项目小丁一行8人,包括了小源、他长久的合作伙伴胡歌、从修建勇峰赛道便一直跟着他的开挖掘机的师傅吴长福,以及他从家乡带来的希望跟着他学习赛道设计和修建的几名年轻人。

富龙修建的进度非常快,如果单纯以修建时间来算,几乎是以一个月修建一条2公里以上赛道的速度在推进。而对比勇峰时期,3.8公里的赛道他们修了整整两年。

截至2022年10月,他们终于完成了难度最大的黑线的修建,富龙进入雪季,山地车公园项目也暂时告一段落。他们共完成了5条线路的建设,包括家庭道、绿线、蓝线、A-Line和黑线,在这期间,他们在崇礼的生活,规律到和普通上班族没有什么区别,每天早上7点多起床,上山修路直到天黑大约6点下山,中午休息一个小时左右,经常就坐在长满杂草的山里,在树荫下吃个午饭。

对于富龙,小丁说这是他修建的第一个成体系的山地车公园,也是最完整的一个项目,这几乎是他的一个“理想作品”。

富龙的赛道可以满足不同水平的车手在这里进行反复的训练,并不断磨炼和提高自己的骑行水平。以2021年9月底完成的第一条速降绿线为例,这条线的长度约为1.5公里,没有特别难的坠台、乱石路等元素,但是连绵不绝的抬压与弯墙非常考验车手的基本功。这是一条骑上去不会有太大风险的线路,但是想要达到行云流水的程度则必须苦练。对于富龙的赛道修建,小丁也有着自己设计的最底层逻辑,“路线的节奏设计,决定了骑行者的骑行节奏和速度。”

“或许很多人不太看得明白富龙路线的等级,在修建的时候我就有了很清晰的规划:

绿线,所有新手都能够接受的难度,在放开刹车的情况下,车手全程正常骑下来的速度在15公里/小时以下,这是一个很安全的速度;蓝线,放开刹车的速度可以达到25-30公里/小时,这是一个舒服的速度,车手要有一定的骑行技术才能控制自己的节奏以较快的速度完成;A-Line,我设计的速度是30-35公里/小时,如果你的技术足够好,可以完全不用刹车骑的很爽;黑线,可能它平均速度是40公里/小时以上。然后在这个速度节奏的基础上,再去设计相应难度的一些障碍,比如飞包、弯墙、pump等,这也就决定了一条赛道的最终难度和特点。”

富龙修建的速度虽快,但小丁的要求丝毫没有降低,他会在新修的赛道上,一遍又一遍地骑,去感受哪怕1厘米的差距所带来的不同。与此同时,他也真正意识到了一个好的场地的重要性。

最直接的改变来自于,跟着他修了几年赛道的挖掘机师傅吴长福。

1988年出生的吴长福,是小丁在勇峰修建赛道时,便跟着他在山上挖路的挖掘机师傅,在勇峰的时候,他也尝试过骑车,但是摔了两次之后就再也不想去骑了。在那样难度的赛道上,他无法感受骑车的乐趣。

但是在富龙的绿道和山脚的抬压场,他渐渐找到了压弯的感觉,在2022年赛道修建的过程中,他每天利用中午吃饭的一个小时去练习,一个月之后技术便突飞猛进,甚至后来可以在飞包上自由骑行,因为富龙有缆车,所以从山脚到山顶可以节约大量的时间,这样便可以不断进行练习。在此之前,吴长福的生活非常单调,每天十几个小时的挖机工作结束之后,他只能通过打牌、玩手游消磨时间。

不久前,吴长福突然在他们的群里对小丁说:“小丁我永远支持你,骑车是你的梦想,现在也是我的梦想,我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飞行了。”

小丁说现在全世界能够达到吴长福这样修路水平的挖掘机师傅,不会超过50个,甚至以后他可能会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即便是今天,他或许已经是骑车最好的挖掘机师傅了。更有趣的一点是,2022年富龙的修建,是3条赛道同时进行的,也就意味着有3台挖掘机在富龙的山上同时工作,他们是吴长福、他的弟弟,以及他的妹夫。

他们组成了一个山地车场地修建“挖掘机世家”。

山地车篮球场计剐

“如果10年以后中国山地车运动没有发展好的话,我要负很大的责任。”小丁戏谑却也认真地说。

“山地车篮球场计划”是小丁在2020年提出来的,但是类似的想法他一直都有,“大概在2013-2014年的时候我就给自己定位,将来一定要做个职业修路师。那时候骑车的同时就喜欢研究修路跟骑车的关联,也意识到了路线对于技术提升的重要性,对于国内来说,场地的稀少恰恰是最根本的问题所在。”

那时候他没和任何人说过自己想要做一名山地车场地职业修路师的想法,这是一个在国内的环境下看似天方夜谭的职业,甚至国内根本没有这个职业。小丁不愿说出口,是因为自己还没做到,他习惯了默默去做一件事。

在上海一个项目做赛道设计师时,他终于想到了符合自己多年想法的概念,“在国内只有篮球场是普及率最高的运动场地。我想把山地车的运动场地的普及率做到和篮球场一样,那样的话,中国的山地车运动一定可以发展得很好。”

于是,山地车篮瑟场计划诞生了。

这是一个致力于公益性的场地修建计划。他优先选择的修建目的地一般是当地有足够多的山地车爱好者,同时有合法的路线可以修建,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不断去分享自己骑车和修路方面的经验,以使得更多的山地车爱好者加入其中。

“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自己想得很清楚,就是可以推动这个项目发展,再好的自然条件没有人去设计和修建,它也只会是一条风景不错的野路。既要安全又要有趣地享受山地骑行,必不可少的就是修路。同时我自己也可以通过更多实践的案例去提升技术水平,提升自己的想象力,也可以通过我的分享,让更多的人了解山地车运动,看到国内有着太多适合骑行的地方,我觉得这个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如今从浙江到四川、从云南到新疆,他已经去过30多座城市,指导、帮助当地车友修建线路,2022年的山地车篮球场计划小丁自驾去了西藏,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开车出去专门只做这一件事。

这一路他经历了很多不同的体验,在昆明遭遇山火,在云南经历坏车,也有过很多不顺的经历。但是到了西藏之后,他结识了一批当地非常热爱山地车的骑友,因为地缘的原因,他们从来没有去其他任何地方骑过车,小丁在他们过去三年骑车路线的基础上,进行了简单的修建和改动,那个地方便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场地,当地的骑友也才亲眼见到,“原来在那个地方是可以这样骑山地车的”。

“那时候就感觉自己在做的这件事特别有意义,我发现国内很多地形似乎就是为山地车而生的.你甚至不需要修,直接把它清理一下,就可以骑得很爽。当我去到一个地方,通过自己的行动改变当地的车友对这项运动的理解,也让他们更热爱这项运动,这会让我更加坚定地持续去做这件事。”

提到小丁,总是会让人想到勇峰,小丁也不止一次自嘲“这是一个绕不过的话题”。

即便在今天,他做出了自己的“理想作品”富龙山地自行车公园,即便他将自己的很大一部分精力投入到公益项目山地车篮球场计划中,即便他在小时候独自面对孤独的山林间修建了属于自己的精神乐土“后院土坡场”,提到勇峰,他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甚至现在我回想起来,我觉得勇峰有太多太多的不足,有太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是其实那又是一条我自己很满意的路线,那是成就我今天的一个地方,只不过它无法适合所有人。”

在采访的最后,我们共同畅想了另一种可能性: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一天,因为你离开勇峰之后现在所做的这些事,有越来越多的人,去勇峰骑车,他们会说,‘这是小丁当年的成名作,因此勇峰变成了国内最热的山地自行车公园之一,它活得很好,那会不会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小丁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些东西在闪烁。

“都说有了小孩男人才会长大,我是在勇峰有的孩子,所以我也是在勇峰长大的。这个‘如果有一天,其实也是我当年的一个愿望,如果有一天它真的变成现实,那说明我在做的这个事情算是成功了,我自己还是蛮期待的。”

如果有一天,小丁回到了那个梦想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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