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从来都不着急

毕飞宇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经把一条装满了稻谷的水泥船从很远的地方撑回打谷场。以我的身高和体重来说，那条装满稻谷的水泥船太高了，太大了，太重了，是我力所不能及的。可事实上，我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奇迹是怎么发生的呢？

水泥船在离岸的时候大人们推了一把，笨重的船体开始在水面上滑行。这是极其重要的。在巨大的惯性之下，你只要加上那么一点点的力量，它前行的姿态就保持住了。問题是，你不能停，一停下来你就再也无能为力了。

在我刚刚学会撑船的时候，恨不得一下子就抵达目的地。后果是这样的，五分钟的激情之后我就难以为继了。一位年长的农民告诉我：“一下一下的。”这五个字包含农业文明无边的琐碎、无边的耐心、无边的重复和无边的挑战。

有时候，我们要在水面上行一天的路，换句话说，撑一天的船。如果你失去了耐心，做不到“一下一下的”，那么，你的处境将会像一首儿歌所唱的那样——小船儿随风飘荡。

在水上行路的人都有流水一般的耐心。水从来都不着急，它们手拉着手，从天的尽头一直到另一个尽头。

（晓晓竹摘自微信公众号“青年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