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 郸
有时我以为不吃饭
就能和青年时饥饿的母亲相认
不说话,和老年时悲伤的母亲相认
甚至不排斥身体的疼
我知道她在生病后有多疼
有时也去麦积山
到石窟看看
那时我确信,能和一生中最美的母亲相认
如何打开才算是真的打开
翠鸟划过的那棵竹子紧紧按住枝头颤动
昏沉的灰色词语渐渐消失
直到扇动的翅膀再度靠近
翠鸟和竹在来来去去的影子下
拥抱和离别被无限拉长,扩大
还要怎么去爱呢
在凛冬我们的身体有共同的苍翠
白鹤飞了一天
落在母亲肩头
风暴回到抽屉中
天空打开夜色的储物柜
如同昨日,今天也有些
独特的事物值得收藏
从星星的挂钩上
取下几只闪电的空壳
它们清脆的一生像
即兴的比喻被使用多次
夜色无边
我的孩子羽翅温热
像白鹤飞了一天
一岁半女儿会在键盘上敲出词组
全无意识地,抖落一些星子的秘密
像初次认识和刚被诞生
作为记录者,需要重新理解它们的含义
这双小手创造的词语比如
恐龙,无糖,您好。它们分别是
湿漉漉的一大块白云
用青草织它的毛背心
恐怖主义和控制零食的按钮
睡着时,小手有时放在我脸上
我必在梦境中保持鸽子的飞翔
有时搭在我的脖子
我就接受她温柔的扼制
当它在我的胸口抚摸
我就心安理得地
做她的母亲
杜甫写两当县吴十侍御江上宅,我在白纸上描画这位乡人的宅子
和它的秋天:寒城朝烟澹
唐朝的江水早已东流入海,我拖回纸面的是蒸发和环流
它们并不清楚,浪花弯曲怎样的弧度才能在漩涡中托举
一座失意人的宅邸
我执笔惶惑,只能画出自己在江边长久站立
对岸有一个人站立更久,白鹭收拢双翅
栖落头顶,风把他的帽子都吹旧了
风中叶脉是袒露的节日
泥下根须才是深埋的想象力
爱植物是爱这些具体
爱一个人,得走到这人身后
从小翻越的山脊
捕捉那里的传说和季风
以及它所处的板块、温度带
倾慕的眼神甚至要适时离开
这人所在的星球
你要独自抵达陌生星系
那里没有具体
只有黑暗中悬空的姿态
孤立又共存的运转
带着这些记忆返回一个空座位
那人已经起身离开
成千上万的暗物质
会填满这空虚
山雀成排
几只不着调的
站在队列之外
春天的大小写,由水仙平分
多出来几笔白描
预示什么?
伯劳鸟的眼神画了整篇
一种凶狠的禽类
倒真是个谜团
线条来自半世纪前
这些残稿
建立的葳蕤感已占据中堂
出来吧
别藏了
我看见你就躲在你的未完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