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译者主体性看杨、霍译《红楼梦》

2023-03-23 12:23杨瑾瑜
名家名作 2023年32期
关键词:贾雨村霍克杨氏

王 鋆 杨瑾瑜

一、引言

《红楼梦》作为中国四大名著之一,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深厚的人性洞察。这部作品不仅描绘了 18 世纪中国封建社会的风俗画卷,还展现了人性的复杂,为读者提供了一个理解和探索人类情感、道德和生存境遇的视角。因此,《红楼梦》问世多年后,不断有译者对该古典之作进行深入研究和解读。多位学者肩负沟通人类心灵的使命和挑战,试图通过翻译来传达其文学价值和人文内涵,传播中华典籍文化。《红楼梦》的翻译研究不仅可以帮助外国读者了解中国的文化和历史,还可以促进中西文化的交流和互鉴,进而加深对中国文化的理解和认同。本文以杨宪益夫妇和霍克斯的《红楼梦》英译本为例,讨论译者主体性在翻译过程中的能动性和创新性。

二、译者主体性的发展

在传统的翻译理论中,译者被视为被动的传递者,其主要任务是将原文准确地转化为目标语言。19 世纪末至20 世纪初,翻译研究主要关注原文和目标语言的对等关系,强调忠实于原文。译者主体性尚未被充分认识和理解,翻译活动主要被视为一种简单的信息传递过程。

20 世纪50 年代至60 年代,译者开始意识到自己在翻译过程中的主观能动性,并开始尝试在翻译过程中加入自己的理解和判断,根据目标文化的需要适当调整和适应译文。之后,译者主体性表现为对原文的深入理解和创造性表达,以及对原文文化、语境、风格等方面的再现。20 世纪90 年代至目前为止,译者主体性达到成熟,角色和作用得到了更好的阐释,译者在翻译过程中能充分考虑各种因素的影响,通过独立思考、文化转换、语言表达、审美判断等方法对原文进行词汇、句型层面,以及文化、风格层面的加工和再创造,以产生具有独特风格的译本,实现译文的高质量传播。研究者也开始关注译者的主体性和创造性在应对复杂多变的语言环境和跨文化交流中的重要作用。

三、从案例分析看译者主体性

例1: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霍译:

Men all know that salvation should be won,

But with ambition won’t have done, have done.

Where are the famous ones of days gone by?

In grassy graves they lie now, every one.

杨氏夫妇译:

All men long to be immortals,

Yet to riches and rank each aspires;

The great ones of old, where are they now?

Their graves are a mass of briars.

分析:《好了歌》简洁明快,具有很好的音韵感,易于理解,适合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以讽刺的笔调描绘了当时社会的世态炎凉和人性的丑恶,给人以深深的思考。在翻译《好了歌》时,霍克斯采用欧洲英文诗歌中常见的抑扬格,具有很强的表达力和音乐性,完美保留了原文的说唱形式,铿锵有力,能够传达出原文中的意境和情感。相比之下,杨氏夫妇在创作过程中并未完全摒弃汉语格律,而是选择了一种兼容并蓄的方式,采用英诗的格律,但又没有彻底取代汉语的格律。相反,他们选择了一种或隔句押韵、或隔段换韵的创作方式。这样的创作手法既保留了英诗的格律美感,又兼顾了汉语的韵律特点,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艺术风格。

由此可见,霍克斯受到个人审美及诗歌创作经验的影响,在翻译过程中试图用诗歌的形式来传达原文的意境和情感,从而使译文更具有艺术性。这种翻译方法充分展示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能动性和创造性,使译本在英文世界中具有较高的接受度和影响力。而杨氏夫妇译《红楼梦》正值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国内百废待兴。随着外交的发展,我国与周边国家的交流不断加强,急需文化输出,以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因此杨氏夫妇肩担文化大使一职,传扬典籍文化,发挥余地不多,需抑制本身主体性,在翻译《好了歌》时保留了汉语格律。

此外,杨宪益夫妇和霍克斯在翻译“神仙”这个词时采取了不同的策略,分别将其译为“immortals”和“salvation”,反映出两位译者受文化背景的影响,展现出了不同的主观性。在中国神话中,“神仙”是一种超自然体,一般被认为是超自然体中的最高者,生命发展不受自然规律影响。杨宪益夫妇强调了神仙的超自然力量和长生不老的特性,同时保留了原文中的一些文化内涵。因此,杨宪益夫妇的自我主体意识和国家的政治外交意识不谋而合,因此译者有一定的发挥余地,在面对跨文化交流时展现出坚定的宗教立场。

然而,从霍克斯的宗教背景和翻译观念来分析,这个译文可以理解为他在尝试将“神仙”这一概念与基督教中的救赎观念相结合,更加强调西方宗教中神仙对人类的帮助和救赎作用。因此,霍克斯的译文可以看作是他试图将中国文化中的“神仙”与西方宗教信仰相联系的一种尝试。

从“神仙”一词的翻译可以看出,两位译者作为翻译实践中的主体,分别受到各自宗教文化背景的影响,传递不同的宗教文化。

例2: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霍译:

The darlings every day protest their love;

But once you’re dead, they’re off with another one.

杨氏夫妇译:

Who swear to love their husband evermore;

But remarry as soon as he’s dead.

分析:霍克斯将“君”译成“you”这样的第二人称,更多是受西方主流意识影响,强调个人主体意识和平等概念,用“you”表明与说话者互动的对象处于一段平等关系中。而 “君”这个词在中文里是一种尊称,表示尊敬和顺从,导致主体意识的削弱。

在西方文学作品中,作者通常会直接与读者对话,试图引起读者的共鸣和反思。霍克斯将“君”翻译成“you”,体现了他对诗歌美学和读者体验的关注,译文更具有直接性和亲近感,译文读者更易代入,感受到生命的无常和世事如梦。译者不仅完成了对原著的解读,更是在译文中“现身”,体现了他本人的主体性。

相比之下,杨氏夫妇在翻译过程中可能没有过多强调主体性,仍然用第三人称来翻译“君”,很大程度上是忠实于原文的语义和语境,仍然传达了原文中的文化内涵。翻译风格较为忠实和朴实,力求在译文中保留原文的意义和意境,避免过多的修辞手法,体现了他们作为译者的严谨态度。

例3: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

霍译:Oh ho! Little Rong, is it?Don’t you come the Big Master stuff with me, sonny boy!

杨氏夫妇译:Don’t try to lord it over Jiao Da, young Brother Rong!

分析:在霍克斯的翻译中,巧妙地以个人审美趣味为指引,对原文信息进行解构重组,将曹雪芹笔下的焦大这一人物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展现出焦大“自大又愤世嫉俗”的人物性格。“stuff”用得甚妙,以一种幽默感和讽刺意味的方式表述“充主子”。尽管未严格遵循汉语原意,却非常贴切,充分体现了霍克斯对原文的独到见解和创新表达。译文既传承了原文的精髓,又彰显出译者的个人风格以及创造性和能动性,使得译本广受好评。通过这种翻译策略,霍克斯成功地塑造了焦大这个角色,使他在英文读者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时,这种翻译方式也符合西方读者的阅读习惯和审美取向,使得译文更具有吸引力。

然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对封建主义的鄙弃使得杨氏夫妇笔下的焦大成为奴隶代表的可怜人物,将其懒散自大归咎于贾府的腐败没落。原文中描述的焦大是封建社会中典型的奴仆代表,其形象复杂,虽忠直憨厚、助主死里逃生,却恃功而骄。杨氏夫妇夸大了这个人物的正面特质,如用“lord”一词来代替“主子性儿”,将贾蓉(万恶的封建地主阶级)和焦大(受尽剥削、完全的正义形象)划分为两个极端,译文与原文产生了较大偏离。事实上,自新中国成立以来,社会环境发生了变化,封建阶级思想受强烈反对。杨氏夫妇肩负着传播正道和工农精神之义务,国家赋予他们的民族身份及文学所承担的阶级性任务影响着《红楼梦》译本的生成,因而杨氏夫妇身为中国形象大使,与当时的国际社会潮流一道批判压迫人民的余孽思想,赋予焦大全新的工农形象,传递中国之声。

例4:虽才干优长,未免贪酷,且恃才侮上,那同寅皆侧目而视。

霍译:But although his intelligence and ability were outstanding, these qualities were unfortunately offset by a certain cupidity and a tendency to use his intelligence in order to outwit his superiors, all of which caused his fellowofficials to cast envious glances in his direction.

杨氏夫妇译:But although a capable administrator Yutsun was grasping and ruthless, while his arrogance and insolence to his superiors made them view him with disfavour.

分析:原文这一段文字描绘出的贾雨村形象复杂多面,可看出其能力强招致其他官员嫉恨。

霍克斯在翻译贾雨村这个人物角色时选用贬义较弱的中性词,用“tendency”“unfortunately”“outwit”等带有译者“主观色彩”的词削弱了贾雨村的负面形象,他认识到贾雨村虽自大,但也才干优长。因此,霍克斯在翻译时考虑到了贾雨村性格的复杂性,减少了对贾雨村性格的贬义,从而凸显了这个角色的文学价值和审美意义。这也再次证明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主观能动性和主体性,使得英语读者能够理解贾雨村“贪、酷”可能是意气用事。

而杨氏夫妇选用“grasping”(贪婪)和“ruthless”(残忍)这样的词语,体现出贾雨村的形象,相当客观地反映了原文,同时较好地传达了原文的语境和情感色彩,使得译文读者能够更加全面、深入地理解和欣赏贾雨村这个角色,以及感受中国古代文学作品的魅力。译者更多地忠实于原作,选用直译,并未发挥太多的创造性。

四、结语

综上所述,译者在特定环境的长期熏陶下,形成一定的思想和审美,基于自身的知识结构、文化背景、翻译观念和审美取向等因素,对原文拆解、重组并以一种新姿态展现出来。因此,在翻译研究和实践中,我们需要充分考虑译者主体性的发挥,从而更全面地了解翻译过程中译者的作用,为翻译研究和实践提供更为丰富的理论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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