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文化遗产活化的异质性增权网络
——基于城市红色旅游资源的行动研究

2023-03-23 04:24单雅雯
旅游学刊 2023年3期
关键词:行动者红色旅游活化

单雅雯,史 达

(1.东北财经大学旅游与酒店管理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5;2.东北财经大学萨里国际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5)

引言

城市中的红色文化遗产作为革命历史的核心载体,对深度挖掘地方党史资源,促进红色传统在人口更加聚集的城市地区传承发展具有重要价值。目前,这些红色文化遗产的保护大多聚焦于中国革命史中的重要历史事件或机构旧址、重要历史人物活动纪念地、重要领导人故居等,保护方式多以博物馆、纪念馆为主,但对地方党史事件的挖掘深度与关注程度依然不足,比如地方党组织重要历史时期的工作地点、地下交通站和地下电台等,这些遗址由于早期保密及城市变迁等因素而鲜为公众所知。随着城市建设的快速发展,很多红色遗址的旧址已被拆除,或长期被搁置于尘封的档案中,地方党史的传承与城市革命精神的延续出现了中断。从现有的学术研究来看,目前对红色文化遗产的关注多聚焦于乡村[1-2],或是针对革命老区,如井冈山[3]、延安[4]等,但鲜有研究关注到那些散落在城市内的红色文化遗产。因此,如何将红色文化的焦点从革命根据地放大到城市,激活城市中红色文化遗产的价值,已成为迫切需要考虑和解决的问题。

因此,本研究以城市中的红色文化遗产为切入点,探寻其活化机制与传承路径。文化遗产的保护是多线程的,涉及多方利益相关者,因此必然形成多元关联的关系网络[5],但目前对文化遗产自身价值与利益相关者角色之间的演化关系挖掘尚不足。而行动者网络理论解释了异质性网络中多元主体相互作用下的演进机制[6],消除了自然性与社会性二元对立的问题[7],有助于分析红色文化遗产活化中人类与非人类行动者的协作关系,并逐步形成主体间的利益共识。由此,本文以行动者网络理论(actor-network theory,ANT)作为研究框架。为进一步解释异质性行动者关系网络的构建路径,本文同时引入了增权理论,该理论为社区成员解决关键问题提供了有效途径[8],充分解释了社区利益相关者间不同主体与层次的增权[9-10],为构建异质性增权网络下红色文化遗产的活化机制提供了理论支持。

已有的相关案例研究通常是以“局外人”身份,通过观察、访谈等方法获取数据,而没有成为参与者和组织者,缺乏理论和行动之间的不断校验与修正。此外,在红色旅游研究中,多是从游客满意度[11]、红色旅游质量[12]等角度对责任机构提出管理建议,研究者仅是建言者,研究成果和学术启示是否被政府决策层关注,或者被采纳的政策建议是否在实践中可行,是否会遇到未预见的困难等,研究者均难以获知。因此,本文采取行动研究的方法,以组织者、协调者的身份深入挖掘当前红色文化遗产活化进程中所遇到的问题,同时与利益相关者形成联动,构建多行动成员的研究共同体[13]。综上,本研究将进一步探讨如何以行动者构建异质性网络,以多维度增权推动红色文化遗产活化,进而充分发挥城市中红色旅游资源的价值意义,促进公众对红色文化的深度感知。

1 理论背景与文献回顾

1.1 红色旅游

目前,对红色旅游的研究多集中于红色旅游资源的开发保护、红色旅游的经济社会效应、红色旅游景区评价和管理等方面[14]。首先,红色旅游资源作为红色旅游的重要载体,从资源实体来看,其主要类型包括重大事件遗址、重要机构旧址、历史人物故居、陵园和纪念馆等[15]。对红色旅游资源的研究主要关注其空间分布格局[16]、数字化保护路径[17]和空间整合开发[18]等。其次,红色旅游不仅充分发挥了促进区域经济发展[19]、扶持地方脱贫致富[20]等经济效应的作用,同时提升旅游者的历史认同、政党认同和国家认同[21-22],并能够激发其爱国情感的社会效应[23]。此外,红色旅游景区的研究还关注到了游客满意度[12]、游客情感特征[24]和游客公民行为[25]等体验评价,并为红色旅游景区的维护与发展提供管理建议[26]。但目前关于红色旅游的研究多针对已形成大型景区的革命老区或纪念场馆,忽略了城市中散态分布的红色文化遗产作为红色旅游资源的重要价值。这些红色文化遗产如何进行充分活化并使其广为人知,进而推进城市红色旅游的发展,仍值得深入讨论。因此,本文以动态活化城市中的红色文化遗产为行动目标,激活尚未被充分开发的城市红色旅游资源,并在行动进程中逐步发挥城市红色文化遗产的社会影响力。

1.2 行动研究

Greenwood 和Levin 将行动研究定义为以改善当前状况为目的,由专业研究者、社区成员以及其他利益相关者共同组建的团队所进行的社会研究[27]。因此,行动研究能够促进广泛的人员参与,进而为利益相关者提供更加可持续发展的行动支持[28]。行动研究通常为需要持续较长时间的纵向研究,而非横向研究[29]。同时,行动研究需实时确定情况的复杂性,并据此进行相应变化[30]。与其他社会科学方法不同的是,行动研究更加重视在研究过程中寻求改变,并带来以社会为导向的价值承诺,因此,研究者的研究行为不仅是为了当地社区团体,更是在共同接受的道德框架内联合多方合作[31],进而实现改善现状的最终目标[32]。此外,行动研究在利用方法论来理解社会变革、解决组织问题的同时,最终为知识进步作出贡献[13]。目前,行动研究的方法已广泛应用于教育[33]、医疗健康[34]、组织管理[35-36]和社区发展[37]等方面。与此同时,行动研究也应用于旅游休闲的研究领域,Pedlar 曾提出行动研究在休闲研究中起着重要作用,其优势在于能够促进社区的变革和复兴[38]。已有学者利用行动研究作为乡村旅游规划的方法,并推动当地社区的参与[39],或通过行动研究帮助那些受旅游负面影响的社区,制定可持续变化的倡议[28]。尽管如此,目前国内旅游视角下的行动研究仍鲜有涉及。而旅游研究与行动之间存在着天生的亲密性。旅游研究者经常采用的人类学、扎根理论等研究方法均需与研究环境有长时间的紧密互动。很多旅游研究者为地方政府或旅游景区所做的政策规划、旅游策划工作,也均需要与众多利益相关者反复沟通。但上述研究多止步于“最后一公里”,未能把研究结果放到实践环境中进行验证。本文将利用行动研究的方法,在实践中探索解决红色文化遗产活化落地问题的实际路径,并推动社区成员对活化工作的广泛认同及参与。

1.3 行动者网络理论

行动者网络理论的研究范式体现了实践本体论的哲学内涵[40],行动者作为聚集在网络中的一部分,呈现了其状态与特质,并在行动过程中连接不同行动者之间的存在[41]。因此,行动者网络为行动者在网络关系中的行为研究提供了理论基础[42]。此外,行动者网络理论与行动研究在环境敏感度、多元化、以及透明度等特征上的相近性,有利于两者间的相互兼容与互为补充,并能够帮助研究者以开放的态度发展理论框架[43]。行动者网络中同时包括人类行动者与非人类行动者,Latour强调了两者的平等性[42],即在人类与非人类的交互作用场景中人类行动者并未被赋予特权[44],在分析人类与非人类时以相同的方式对待它们[45]。应以遵循“广义对称性”的原则为前提[46],同等地看待自然和社会的功能作用[47],这一理论不仅为解除自然与社会的二元对立问题提供研究思路[48],也进一步推进异质网络中多元主体相互作用下决策协同的演进机制[6]。因此,行动者网络理论也被称为“异质建构论”[49],并通过转译机制以实现网络建构与理论确立的目的[7]。转译的过程包括4 个环节:第一,问题化,由研究者定义问题或障碍,并与其他行动者寻求协商,以“强制通过点”(obligatory points of passage,OPP)确定研究重点[46];第二,利益赋予,通过战略与行动,强化行动者的角色界定[50],巩固既有网络的利益联盟[6];第三,征招,通常是利益赋予的成功结果,带动相互关联的行动者融入网络关系中[49];第四,动员,研究者通过一系列方法确保行动者能够真正代表其集体[46],克服来自不同行动者之间的异议[50]。因此,行动者网络理论被用作观察网络输入和输出的框架[51],常应用于描述网络内部的相互作用[52],并为分析利益相关者间的关系与互动提供了方法[53]。

近年来,行动者网络理论已逐渐被应用于解释分析旅游目的地、地理空间等视角下人类和非人类交织所展开的行动。在对旅游与行动者网络理论概念的研究基础上[54-56],国外研究者所涉及的讨论范围主要包括科学计划对野生动物旅游的指导[57]、可持续旅游的生态创新[45]、公共花园中混合因素的权力关系[58]、志愿者旅游中的非人类因素研究[59]等。国内研究者则多以乡村旅游为切入点,以行动者网络理论解析乡村空间商品化的形成机制[60],解释乡村旅游转型升级的目标过程[48],强调非人类行动者的新角色赋予进一步改变了乡村的物质空间结构[61]等。同时,也有个别研究分析了红旅景区的当前现状与对策建议[62]。但目前这些研究或者集中于以人类参与者为主的利益相关者研究,或者聚焦于以非人类参与者为主的“人-地”关系研究,没有将所有异质类参与者放入等同维度中,从而与实际旅游场景出现偏差。而红色文化遗产的活化是在对其进行传统意义上保护与传承的同时,将原本静止的红色文化遗产固态场景,通过一系列的价值赋予而激活[63],从而将红色文化遗产及其周边产物作为重要的参与者,与人类参与者放到同一维度中进行研究。因此,本文将充分利用行动者网络的演进机制,以关键行动者的身份协调多方人类与非人类行动者,与主要行动者共同为激发红色旅游市场活力提供行动支持。同时,充分借助行动研究中研究者与行动者网络中行动者的双重身份,进一步拓展行动者网络理论与行动研究相结合的研究边界。

1.4 增权理论

上述文献回顾发现,行动研究为参与式研究提供了研究范式,行动者网络理论为网络关系提供了理论支持,但协调行动者间关系、构建异质性网络的路径问题仍没有得到主动回应。如果说行动者网络理论是一把尺子,那么尚需标注出尺子上的刻度。因此,本文以增权理论作为衡量行动者行动依据的标准,并为行动者异质性网络的构建提供实现路径。

增权也称为赋权,通常被定义为个人、组织和社区控制自身事务的权力[64],而这些权力可能会在行动或活动中被赋予。近来,已有越来越多的研究将社区参与及社区增权应用于旅游规划与旅游资源开发中,并有学者提出旅游业的可持续发展与社区增权密不可分[65-66]。社区增权作为可以提高当地社区能力和资产的有效工具,需要社区成员的共同参与和集体行动,社区能力的提升不仅有助于社区参与的发展过程,同时也会影响当地机构的决策[8]。Cole 指出增权意味着社区成员中的积极推动者有能力发现解决问题的途径,并在做出决定实施行动后评估他们的解决方案[67]。Scheyvens 在生态旅游研究中首次提出了经济、心理、社会和政治四维增权及去权表现,其中,经济增权指当地社区从生态旅游中获取经济收益;心理增权指社区成员因自然资源、独特的文化而产生的自豪感;社会增权指社区凝聚力提高,为同一目标共同努力,并形成改善社区的基金;政治增权指具有能够代表社区各群体利益的机构[10]。与此同时,去权则分别对应了经济收益少、缺乏心理满足感、社会不和谐、政治被动参与等负面现象[10]。这一增权理论的研究框架为后续关于旅游增权的研究提供了理论基础[68-69],因此,本研究以增权收益与去权损失作为行动者的行动依据。

此外,增权理论同时包括了增权的过程与结果,并分别从个体、组织、社区等层面进行讨论[70]。增权过程的个体层面指个人参与到社区组织中;组织层面指组织内部的共同决策与领导力共享;社区层面代表了获取政府或其他社区资源的集体行动[9]。增权结果则由其过程产生,在个体层面,主要包括参与行为、动力与效能感的控制[71];在组织层面,包括组织内部的发展与成长;在社区层面,包括组织间联盟与可获取的社区资源[9]。由此,增权既是权力赋予的过程,同时也是这个过程的结果[72]。但目前对增权的研究方式通常是从其结果展开。例如,探究社区增权对社区居民支持乡村旅游发展的影响[73],分析民族社区的旅游增权现状以推进乡村振兴战略[74]等,多以增权的结果为研究导向[75],而增权的具体过程尚未分析。因此,本文将增权理论与行动者网络理论相结合,从个人、组织、社区等维度,探寻异质性主体间权力赋予对红色文化遗产活化的作用路径,进一步解释由行动者增权过程带动活化增权结果的动态演变。

2 研究设计

2.1 研究方法

本文采取行动研究的方法对城市中的红色文化遗产进行活化。行动研究作为一个周期性的过程,涉及诊断、计划、行动、评估和反思5 个阶段[76]。Kemmis 等指出,行动研究不是循环往复的简单过程,而是伴随着多次迭代更替干预,以上述五阶段螺旋上升的方式解决研究问题[77]。在研究的初始阶段无法提前预设循环的次数,并需要根据上一阶段的行动结果规划下一阶段行动[76]。本研究以迭代周期的成果进展,作为行动研究动态变革的过程呈现。将前一周期的行动结果作为下一周期问题诊断的开始,进而继续新一轮的行动研究以解决行动中不断发现的新问题,以此推进行动开展,直至解决该行动的研究问题。

2.2 红色文化遗产概况和行动参与人员

本文以大连市沙河口区的16 处红色文化遗产为活化对象。沙河口区作为大连市早期工人运动兴起及地方党组织发展的革命活动主要阵地,拥有丰富的红色革命基础。在走访调查的基础上,研究团队与区政府部门多次交流沟通,一致认为目前该区红色文化遗产的主要问题包括遗址认定不清、维护不当、宣传缺失等,且市民对其感知度不高,因此亟须加强红色文化遗产的活化。2020年12月,本研究团队受区文旅局委托,正式参与到红色文化遗产活化的工作进程中,作为活化方案制定的关键行动者,以及联络各参与单位(区文旅局、区委党校、传媒公司)的主要协调者,以“局内人”身份推进活动进程并负责部分活化项目落地。区文旅局负责协调沟通本区其他政府部门,同时向上级主管领导汇报。为确保策划方案能够落实,所有决策由全体成员讨论一致决定,并在每一行动周期进行意见征集与反馈。表1记录了人类行动者(human actor,缩写H)与非人类行动者(non-human actor,缩写N)随着周期迭代的不断加入,直至第5 个行动周期逐渐形成更为全面与完善的异质性行动者网络,且在后续的行动周期6至行动周期7中无新加入的行动者。

表1 红色文化遗产活化的异质性行动者迭代更新表Tab.1 Heterogeneous actors in red cultural heritage revitalization

2.3 数据收集

在项目实施的全过程中,本研究采用了观察(O)、焦点小组(F)、会议讨论(M)、半结构化访谈(S)、问卷调查(Q)等多种数据收集方式(表2)。每次会议之后,均要求在两日内撰写会议备忘录,经小组确认后进行保存,从而确保数据有效性。同时,各阶段在调查的进程中获得了收敛趋同的数据观察结果,保证了研究的可信度。具体地,本研究记录了自2020年12月起至2021年7月,历经7个行动迭代周期的数据。该项目在实施前经讨论被划分为项目筹备阶段、执行阶段、推介阶段。根据后期实际行动周期中的问题解决进程,分别将周期划分为行动周期1至行动周期3、行动周期4至行动周期5、行动周期6 至行动周期7 并与上述3 个项目阶段相对应。由于早期调研阶段的非正式会议较为零散,以及推介阶段的后期活动仍在持续进行,同时受篇幅限制,本研究以正式受区文旅局委托为行动周期1,项目阶段性的活化成果为行动周期7,以此作为研究周期的区间界定,并在此范围内进行数据获取与分析。

表2 行动研究的数据来源Tab.2 Data source of action research

3 行动研究的过程

3.1 筹备阶段

3.1.1 行动周期1

在第一个行动周期中,本研究团队作为本周期关键行动者,针对该区的重要红色文化遗产展开全方位普查,对照区委党校提供的首次资料进行实地调研,梳理此区域红色遗产分布情况,探寻各点处的具体位置与现状。经调研发现,多处文字资料与地理位置信息难以考证,后续由地方党史民间研究者提供补充信息。本研究团队评估认为该区红色文化遗产丰富,但存在遗址维护不足、地方党史资料不完善等问题,亟须核对党史资料的准确性。

3.1.2 行动周期2

此周期的行动重点为确定红色遗址的历史信息、地理位置及活化形式。本研究对本周期内会议所讨论的内容进行编码并提取关键信息,通过行动者转译界定行动进程中面临的问题并记录解决流程,同时利用增权理论确定行动者目标实现的具体路径①本研究对每个行动周期中的会议讨论及访谈内容均采取此方式分析,下文不再赘述。详见表3。。本周期的首次研讨会界定了行动困难,即党史资料情况的准确性需由区委党校协助解决,属于组织层面增权。为提升红色文化遗产的活化效果,由区文旅局通过利益赋予邀请两家传媒公司作为行动者加入,在社区层面进行增权。此时,高校研究团队仍作为关键行动者主导项目,通过征召与传媒公司对接,并落实具体活化方案,形成社区内多行动主体的联动机制。

表3 行动周期证据示例Tab.3 Content of evidence

根据区委党校与区文旅局共同确认的党史、地方史等资料,各人类行动者通过本周期的3 次研讨会,一致同意将红色文化遗产开展为线上与线下两种活化形式。即对于难以追溯、无法访问的4 处遗址,采用线上文字、图片、视频等形式进行讲解;同时,对于能够确定具体地点的12处遗址进行线下活化,并进一步地根据工作经验、调研观察和活化目的,从史料完整、现存建筑、可通达性、周边环境及故事性等方面进行会议评估。全体成员依次对12处遗址进行评估,结合工作经历与专业背景,着重点评成员自身知悉程度较高的遗址。随后,根据活化方案的可操作性,对是否展开重点活化进行讨论,最终集体决定出可重点活化的5 处红色遗址。高校研究团队针对每一处遗址设计活化方案,并与两家传媒公司进行对接,促进方案尽快落实。在这一阶段的行动过程中,最终确定16 处红色遗址的不同活化策略,并逐渐提升了非人类行动者的重要性。

3.1.3 行动周期3

此行动周期以非人类行动者-红色文化遗产为核心,围绕其具体的活化方案展开,因此加入了新的行动者。首先,加入了艺术设计院校团队,为红色文化遗产活化提供红色标牌、印章等设计支持。其次,由于红色文化遗产活化需要设立项目标牌、印章等装置,其具体位置的选择需与遗址所在地的组织机构进行协商沟通。因此,本周期同时加入了学校、医院、老年活动室、购物中心、城市管理局等组织机构作为行动者。通过行动者网络中的征召与动员,本周期行动者数量大幅增多,且类型更加多样化。

通过讨论协商,各方行动者确定了由高校研究团队与传媒公司共同规划的红色文化遗产整体活化方案(图1),线下采用红色护照盖章的方式,在遗址处设立标牌与印章供市民打卡。同时,线上采用微信小程序,在遗址1 千米范围内使用手机定位打卡,与线下的方式相呼应。同时在5 个重点活化遗址处设立体验装置(红色留声机、摩斯密码等),即以“活态”的形式开发蕴含于文化遗产中的物质与精神价值,并基于手绘遗址形象的设计理念赋予打卡护照与印章红色文化内涵,为参与者提供红色线路探寻城市中沉寂已久的红色文化遗产。

图1 活动方案流程图Fig.1 Programme flow chart

综上,在红色文化遗产活化的初期筹备阶段,通过行动研究的主导逻辑推动周期进展,由人类行动者主导确定具有红色文化象征意义的非人类行动者,通过确立非人类行动者丰富行动进程的形式,进而推进异质性关系网络雏形的形成。同时,借助行动者转译将问题呈现,并以各层面增权作为纳入新人类行动者的实现路径。

3.2 执行阶段

3.2.1 行动周期4

随着活动正式落地,此周期加入的新行动者为参与活动的市民,研究团队以观察者的身份在各打卡点进行观察和访谈。研究团队发现,虽然遗址处的标牌、印章吸引了较多市民关注,但参与活动的市民数量总体较少。其原因在于红色文化遗产活化初期宣传力度不足,没有形成活动规模。因此,研究团队及传媒公司经讨论一致同意,下一周期通过吸引企事业单位团体参与活动以扩大普及范围,同时以旅游为媒介进一步发挥红色文化遗产的内在价值[3]。

3.2.2 行动周期5

此周期行动重点为扩大活动的参与群体,以团体打卡的形式推进活动开展。因此,本周期中,旅行社作为主要行动者加入了行动网络以提供团队旅游服务的支持。研究团队与旅行社沟通协商,确定团体参与的打卡路线,以某高校的教师团体作为首批试行对象,并逐步新增其他企事业单位团体以组织学习的形式加入活动。研究团队全程参与了3次团体活动,通过观察、访谈、问卷等形式获取数据。

经分析认为,为确保活动质量及减少对遗址周边环境及交通的影响,应保证每个团体参与人数不超过30人。但旅行社从收益的角度考虑,更希望能扩大单次团体参与人数(45~55人)。后经协商达成一致,即根据大巴车车型、参与团体人员的身体情况(考虑有老年团),将人数控制在40人以内。

综上,在红色文化遗产活化的实施阶段,出现了活动参与个体人数较少、行动者利益冲突等问题。通过个人增权将个体参与者纳入活动,借助行动者转译挖掘激发个体参与者的兴趣点,并将个体经验推广至团体参与。结合行动者网络理论中的强制通过点(图2),分析各行动者的障碍与目标,以红色文化遗产活化为强制通过点,解决行动者间的矛盾冲突。由此,城市中红色文化遗产活化的全民推广需要以红色文化遗产为吸引物、以政府部门为支撑,鼓励高校、社会组织等非营利机构为主导,形成由商业运营组织实现红色旅游落地的联动网络,进而推行红色文化遗产活化的市场化运作。

图2 红色文化遗产活化阶段的行动者与强制通过点Fig.2 Actors and OPP in the revitalization phase of red cultural heritage

3.3 推介阶段

3.3.1 行动周期6

这一行动周期研究团队结合前期问卷、访谈等数据结果,与其他行动者进一步完善城市红色旅游路线的规划,以传媒公司、旅行社等企业主体的经济增权带动个体参与者的心理增权,逐渐形成红色文化遗产活化后的规模化与市场化。旅行社将该区文创产业园作为红旅一日游线路的终点地,对完成打卡的参与者,提供红色文创产品奖励。在园内剧场围绕红旅一日游的历史背景开展红色问答。同时,由专业人士表演红色经典舞台剧,并邀请团体参与者共同进行沉浸式演出。

研究团队根据3 个参与团体共93 人的问卷数据以及12 位参与者的访谈内容(限于篇幅,略去备索),从红色文化遗产活化体验质量、参与者感知价值[3]、满意度[12]等维度调查发现,具有历史遗迹载体的红色文化遗产最能给参与者留下深刻印象。此外,具有历史故事且提供场景体验、红色装置的打卡点同样能够激发参与者对红色文化的感知。更值得关注的是,文创产业园虽然不是革命遗址的打卡地,但其提供的多种红色活动以及文创产业园区的工业风建设,同样吸引了参与者的关注。活动不尽如人意之处在于,红色文创产品仍需提升其实际使用价值。

综上,红色文化遗产的可持续性发展需要以红色场景为载体,需要企业行动者的增权支持,通过企业提供的丰富浸入式体验激发市民的红色文化感知,开展由企业运作、市民参与的红色旅游活动,形成互惠互利的异质性增权网络,进一步实现市场经济效益与社会文化传播的共赢。

3.3.2 行动周期7

伴随红色文化遗产活化的行动进程,由各行动者构建的异质性增权网络趋于稳定。个体行动主体的活动参与和认可,提升了社区为主体下市民认同感的社会增权。同时,研究团队将活动模式与思路进行总结,归纳出主要行动者的阶段性行动结果。在政府层面,形成咨政建议并受到市领导批示;在企业层面,开展行动进程的宣讲并动员更多企业加入;在高校层面,由学生形成红旅活动策划并在高校实践大赛中获奖;在参与群体层面,各企事业单位、中小学校等组织机构加入活动中并在各类媒介平台形成传播效应;在市场层面,打造红旅一日游项目,逐步形成红色景点参观、本地特色餐饮、红色纪念品等一系列红色旅游活动的市场化推广。

与此同时,研究团队在调研中发现,红色文化遗产的保护问题不仅存在于大连市沙河口区,异质性网络的行动研究可同理应用于其他省市。该活化思路与设计方案具有很强的普适性,对于我国其他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等场景同样适用。因此,以红色文化遗产活化激活红色旅游资源为案例的异质性增权网络行动,有助于推进各类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

4 行动发现

4.1 行动者转译推进跨界合作的动态过程并通过不断纳入新的行动者构建异质性网络

行动研究中各周期的迭代进程由行动者转译(问题化、利益赋予、征召、动员)进行逐步推进(图3)。研究发现,在关键周期的进程中,行动者首先发现周期内存在的问题与障碍,并通过行动者之间的协商确定下一步行动方向;随后,行动者通过利益赋予呈现行动需求,并采用征召纳入新的行动者,利用动员明确行动者间的共同利益与追求,这一动态过程逐步构建行动者异质性网络。

图3 主要行动者网络转译过程Fig.3 The translating process of main actor networks

4.2 行动者在行动进程中以增权收益与去权损失作为行动依据

研究发现,在红色文化遗产活化的进程中,行动主体会面临选择行动所带来的增权收益或去权损失,尤其是城市中的红色文化遗产受其周边环境的限制,行动者会根据文化遗产的现实情况决定是否进行活化行动,或以其他方式减少及弥补去权损失,同时也遵循基于文化遗产的保存状况提供具有针对性活化措施的原则[78]。此外,不同于革命老区红色遗址的集中化和规模化的特征,城市中红色文化遗产的零散分布、旧址更替等状况更需要灵活多样的活化方式。因此,研究团队建立人类行动者活化行动周期推进与增权去权的非线性模型(图4),并将非人类行动者红色遗产的活化类型划分为4类。第一,价值加速型,针对已有较好保护基础的红色文化遗产(如纪念场馆),进一步推进场馆的功能性作用并加强城市红色文化的传播,借助虚拟现实技术为参观者提供沉浸式、互动式等红色情景体验,同时将场馆设立为红色教育基地,与教育部门合作策划红色游学项目,深化各类纪念馆的教育意义并实现红色价值的加速传播。第二,价值挖掘型,针对现存的散布在城市中的红色文化遗产,以其现存建筑的历史情节为脉络,通过场景再现构建红色文化遗产的主体打卡地,充分挖掘历史遗址的红色旅游价值,推动城市红色文化的传播,通过行动实现社会增权。第三,价值重构型,对于目前已无遗址可循的红色文化遗产,需明确其历史资料,避免红色价值的流失。但受周边环境等制约因素影响,在活化行动的初期会出现去权的负面情况,例如政府各部门协调的沟通成本、遗址周边商户不配合等情况。但随着行动的持续进行,会逐渐得到社会各方的支持与认可,实现心理增权。因此,可通过树立遗址标牌的方式与历史遗迹的主体打卡地相呼应,实现此类红色文化遗产的价值重构,并形成由点及面辐射的红色文化区域。第四,价值维护型,为确保遗址及其所在地现址机构的共同利益,应避免对现址采取大量的直接行动,否则可能会造成所在地原有增权状态的去权损失。因此,此类遗址地主要采取云端活化的行动形式,通过线上端的红色故事呈现,回顾红色文化遗产的历史意义,既维护现址机构的利益,同时也确保遗址红色价值的传承。

图4 人类行动者活化行动的非线性模型Fig.4 A non-linear model of human actors activation actions

4.3 社区、企业及个体增权是行动者异质性网络构建的实现策略与有效路径

整体来看,红色文化遗产活化的异质性网络构建由行动主体多维度增权的演化进程逐步实现。在行动筹备阶段,社区内形成了由政府部门主导、由非营利组织机构与企业合作的红色文化遗产活化行动团队,代表社区群体的利益,实现社区内的政治增权,进而落实红色标牌落地。在行动执行阶段,合作企业被赋予盈利机会,以经济增权激发企业的行动动力,初步形成红色旅游路线与红色文创产品的市场产业链。在行动推介阶段,市民参与到活动中,不同于传统的红色景点参观浏览模式,是以各类红色文化活动实现城市中红色文化遗产活化所带来的党史学习与民族情怀的社会增权,进而达成社区成员个体表现国家认同的心理增权。

5 结论与启示

5.1 研究结论

随着党史学习教育的不断深入,深度挖掘红色文化内涵是对城市中红色文化遗产活化保护与代际传承的必然选择。但目前多数城市中的红色文化遗产并未被妥善维护,本文以大连市区的红色文化遗产为研究对象,以其活化的行动进程为脉络,并以参与者与组织者的多重身份,通过行动研究构建行动者异质性增权网络,探寻红色文化遗产的活化路径,进一步激活城市中的红色旅游资源。研究发现:第一,红色文化遗产活化是社区利益相关者共同参与的动态进程,随着各人类与非人类行动者的不断加入,由关键行动者的行动推进构建异质性网络;第二,红色文化遗产的活化工作,需以厘清史实为行动基础,以社区内组织机构合作的活化方案为行动导向,以市民活动参与为行动效果,进而将红色文化遗产的静态保护形式拓展到全民参与红色旅游的动态活化模式;第三,红色文化遗产的活化进程以社区内组织机构的政治增权为行动前提,以企业的经济增权与参与个体的心理增权实现红色文化遗产活化的经济价值并激活其文化内涵,同时,通过社会增权进一步拓展行动研究的现实意义提升民族认同感与凝聚力,进而形成异质性增权网络。

5.2 理论贡献

第一,本文将行动研究应用于红色文化遗产活化与社区多成员关系网络的构建,通过对现实问题提供改进路径进而产生新的知识[79],本研究在活化实践中充分释放理论价值,并在实践中获取经验丰富文化遗产活化的理论知识。行动研究对该问题的持续纵向研究,不仅有利于促进红色旅游资源与各利益相关者关系的进一步探索,同时为其他文化遗产类旅游资源的开发与保护提供了相关理论研究框架,实现行动研究中理论与实践的互动[80]。第二,本文将行动者网络理论作为行动研究的嵌入研究,使理论与研究范式充分结合,行动研究能够追踪行动者并内化其思维方式,同时行动者网络理论也可以呈现影响进程的关系动态[43],因此,行动研究与行动者网络理论的结合,既丰富了行动研究迭代周期进程中问题诊断的解决方法,也充实了行动者网络中异质性成员动态叠加的过程,为文化遗产资源活化相关的研究提供了理论支撑。第三,本研究整合了增权理论和行动者网络理论,通过构建异质性增权网络揭示了城市中红色文化遗产活化行动者网络构建的实现路径与动态进程,以行动者增权过程为切入点,清晰地展示了社区利益相关者形成利益共同体的演化进程与变化规律,为城市中红色文化遗产资源活化的可持续联动研究提供了理论依据。

5.3 实践启示

本研究有助于激活城市中的红色旅游资源并推动红色旅游开发的可持续发展,同时进一步提高社区利益相关者的协同意识与共识能力。在政府层面,应重视城市中的红色文化遗产资源,深度挖掘城市红色文化内涵,充分贯彻二十大报告中“加大文物和文化遗产保护力度,加强城乡建设中历史文化保护传承”的指导思想。政府部门应建立与企业、其他组织机构的合作机制,针对影响红色文化遗产活化的关键环节,制定指导性政策,搭建校企、政企等合作平台,促进构建由社会群体协同参与的利益共同体。在社会层面,应提升红色旅游资源的场景价值,赋予其场景意义,从社区组织的角度出发,通过红色文化遗产活化行动促进企业经济收益与个体文化认同,进而带动社区群体的文化自信与民族认同。通过各组织之间的高效协调联动机制,将红色旅游资源的开发、保护、利用以及宣传推广等项目内容进行分配与整合,充分发挥红色旅游资源的文化功能。在企业层面,由于后疫情时代,文旅企业的复苏与发展依然困难重重,企业管理者应抓住与社区治理共同体同步发展的成长机会,加强企业、高校、政府部门之间的合作,重视企业价值的增值与外溢,形成为社会创造价值的利他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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