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性服务对现代化产业体系转型升级的战略意义

李平 郑文全

随着外部情境日益趋向VUCA+（多变、不确定、复杂、模糊、新颖涌现），企业面对的挑战与机会发生了全新变化。因此有必要通过重新解读微笑曲线，来探讨数字化转型场景下如何促进制造与服务互动关系的转型升级。

传统微笑曲线未能说明研发与营销两端如何相互赋能，也未能阐述研发、营销与制造三大要素之间的双边互动关系。这些新型关系是数字化转型的关键抓手或突破口，对其忽视导致许多企业仅仅“数字化”，却缺乏“转型”。例如，不少企业将数字化转型局限在业务流程可视化“看板”方面，却忽视了业务流程创新。

本文借用“三兔共耳”隐喻重新解读微笑曲线，阐述研发、制造、营销之间新型交叉集成关系（或称交集关系）。在“三兔共耳”微笑曲线基础上，探讨生产性服务在现代化产业体系转型升级过程中的独特战略意义，尤其聚焦于生产性服务如何将商业模式创新（包括制造业服务化、服务业制造化两大方面的价值创新与价值分配）从制造与营销交集领域扩展到制造与研发交集领域，如何从企业内部拓展到企业外部，从而实现产业集群、产业互联网、产学研创新体系、生态系统等高阶层级上企业群体的价值共创。

三兔共耳微笑曲线

“三兔共耳图”中三只兔子共用三只耳朵，却能让人产生每只兔都有两只耳朵的错觉。将“三兔共耳图”引入微笑曲线，可以得到一个微笑曲线的全新解读，即“三兔共耳微笑曲线”。三只兔子分别代表研发、营销、制造三大要素，三只兔子共享三只耳朵（每只兔子都与其他两只兔子分别共享一只耳朵），由此形成相互依赖、互为杠杆的价值链集成体系。其中，研发与制造的交集结合部、营销与制造的交集结合部、研发与营销的交集结合部正是“灰度创新”即集成创新的“摇篮”或“黑土地”（见图1）。

“三兔共耳微笑曲线”所体现的研发、营销、制造三大要素之间的新型关系不仅存在于企业内部，同时拓展到企业外部，既包括企业的战略联盟，也包括产业集群、产业互联网、产学研创新体系、生态系统等高阶层级，有利于实现多元企业群体在高阶层级的价值共创。此类最为广泛的价值创造可以采用全新模式，即以跨产业/跨领域的双跨生态系统（以创新生态为核心，赋能创业生态、商业生态）为基本场景，以产业互联网平台为基础机制（以产业集群平台为起步），以产学研创新体系为具体抓手（以工艺创新为起步），实现最为有效的价值共创（以协同创新为核心目标）。

什么是生产性服务

本文所说的生产性服务包含服务活动与服务产业两个层面，前者是指企业内部与外包的具体服务活动，后者则指所有外包第三方服务活动的产业总和。

从与制造业的内在关联来看，生产性服务指的是辅助工业制造过程的有关增值服务，依附于制造业而存在，并贯穿价值链上中下游，是第二产业与第三产业加速融合的关键环节，具体包括研发设计、市场调研、采购物流、设备维修、广告营销、售后服务、IT、财务、人事等。换言之，生产性服务虽不直接参与硬件产品的生产制造，却是制造业不可或缺的赋能活动。依据发达国家经验，生产性服务在制造领域的作用不断变化：20世纪50—70年代以辅助制造为主， 20世纪70—90年代发展为以优化流程为主，20世纪90年代至本世纪初以实施战略为主，之后转向以平台赋能产业生态系统为主（见表1）。

从历史视角分析，生产性服务作为第三方辅助配套服务，是从制造业企业内部服务业务演变而来的新兴产业。制造业企业将一系列以前由内部提供的生产相关的輔助配套服务活动进行外包。外包生产辅助配套服务业务具有两大方面的优势：一方面，企业能够更加聚焦自身核心生产业务；另一方面，第三方外包公司能够提供更为细分的专业服务，从而降低运营成本。因此，生产性服务促成了企业间合作的双赢局面。随着企业规模持续扩大和国际竞争日益加剧，企业内部辅助配套服务逐步外部化，形成了独立的第三方生产性服务业。

生产性服务业生命周期

从内-外视角来看，我们可将生产性服务业发展分为四个基本阶段，即孵化期、成长期、成熟期、转型期（见图2）。

孵化期，制造业企业需要的各种生产辅助配套服务基本由企业内部提供，尚未形成第三方生产性服务外包市场。但是，知识密集型与创新型企业对生产性服务已有了急迫的需求。

成长期，制造业企业内部生产辅助配套服务活动开始外部化，第三方生产性服务外包市场逐步形成。同时，外部生产性服务供应者之间的竞争也开始产生。在该阶段，对生产性服务的需求不止来自知识密集型和创新型制造业企业，知识密集和创新程度相对较低的一般性制造业企业对此也有需求。这一阶段的生产性服务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成本导向模式，另一类是差异化导向模式。前者主要包含标准化、日常性生产性服务，后者主要是信息密集、知识密集型的生产性服务。

在成熟期，第三方生产性服务外包市场的细分程度越来越高，服务的专业化水平也越来越高。第三方生产性服务外包市场既有标准化服务，也有定制化和创新型服务，后者的重要性日益凸显。同时，该阶段对第三方生产性服务外包市场的需求越来越广泛，既包含多元化服务品类，也来自各式各样企业的定制化需求。

在转型期，在数字化技术快速发展的基础上，生产性服务日益平台化、生态化，为产业集群、产业互联网、产学研创新体系、生态系统等提供全方位协同创新赋能。此外，制造业服务化与服务业制造化也是制造业与服务业在转型期进一步深入融合的具体体现。

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趋势及特征

最近几十年，生产性服务业是全球增长幅度最快的产业。由于具有广泛的关联效应，生产性服务业对经济的整体提升具有推动作用，尤其是在发达国家。发达国家经济主体已经从制造业转向服务业，其中生产性服务业的增长远远超出整体服务业平均增长，并继续保持强劲的发展势头。例如，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国家的数据表明，生产性服务业在国内生产总值中的占比很高，大多超过三分之一。

一方面，制造业全球化过程中每一环节都伴随着对第三方服务的需求。以外包第三方服务为特征的生产性服务业与制造业生产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密切，二者的界限日益模糊。这是由于全球经济由生产制造为中心转向增值服务为中心。这方面最为显著的例子就是信息产品与数字化技术产品。另一方面，制造业生产的功能也日趋服务化，主要表现为为客户提供产品之外的增值服务。伴随产品一同出售的除了产品本身以外，还有售后服务与售前服务，以及生产过程中的其他辅助服务（如采购物流、设备维修、财务人事等）。换言之，服务常常引导制造业生产部门的技术变革和产品创新。

在发达国家，生产性服务业发展呈现五大特征。第一，“两个70%”规律，即服务业占GDP的70%，生产性服务业占服务业的70%。第二，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的规模效应日益显著，尤其是以金融、培训、信息、设计为主导的服务业务集群。第三，生产性服务业和生产制造业深度融合，两者界限逐渐模糊，尤其是表现在制造业服务化和服务业制造化两大领域。第四，数字化技术发展在生产性服务领域引发深刻变革，服务方式日趋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第五，生产性服务业逐渐平台化、生态化，为企业群体提供全方位协同创新赋能。

“三兔共耳微笑曲线”对生产性服务的启发

数字化技术的高速发展使得生产性服务业网络化与智能化成为可能。当前，生产性服务已经进入转型期，转向以平台赋能产业生态系统层面的价值共创。在生态平台赋能框架之中，严格区分内部外部资源与活动的传统理念变得陈旧过时。从“三兔共耳微笑曲线”视角进一步分析生产性服务，尤其是将两者整合，能够在产业集群、产业互联网、产学研创新体系、生态系统等高阶层级拓展微笑曲线，对于现代化产业体系转型升级具有独特而重大的战略意义。

整合微笑曲线与生产性服务

我们将生产性服务分为上中下游三段。上游包括价值链上游的研发、设计、市场调研、可行性研究、风险资本，以及制造流程前端的原材料与零部件的采购、物流等。下游包括价值链下游的广告、经纪代理、营销、售后服务，以及制造流程后端的成品组装、测试、交付、配送等。中游是连接上下游流程的辅助职能流程，包括IT、财务、人事、法律、战略咨询等。

将生产性服务与“三兔共耳微笑曲线”进行整合，上游连接微笑曲线中的研发与制造流程，下游连接营销与制造流程，中游则连接上游与下游。通过上中下游三段连接，生产性服务整体贯穿微笑曲线中研发、营销、制造三者之间新型交集关系。基于此，可以从生产性服务上游拓展制造业服务化（从制造出发，与研发、营销交集），从下游拓展服务业制造化（从营销出发，与研发、制造交集），中游贯穿价值链全流程，在价值链上中下游三段流程实现三种不同维度的价值共创，最终实现全价值链整体价值共创。将生产性服务上中下游三段与 “三兔共耳微笑曲线”整合，突出强调了企业外部多元主体之间的深入协同，有助于实现产业集群、产业互联网、产学研体系、生态系统等高阶层级的价值共创。

对生产性服务的启发

从“三兔共耳微笑曲线”视角进一步分析生产性服务，尤其是将两者整合，可以获得独特的启发洞见。

第一，在“三兔共耳微笑曲线”指导下，生产性服务上中下游三段需要实行“主辅分离”，尽可能将企业内部服务变成外部市场化服务， 大力推进生态系统发展。具体而言，需要推动企业深入开展细化分工，逐步将发展重点聚焦于核心业务，剥离非核心业务，使之成为外部市场化的专业服务，促进内部核心能力与外部配套服务的有机整合。此外，应该大力吸引外资生产性服务业进入，以此强化产业竞争，产生示范效应与知识溢出效应，促进国内生产性服务业在质的方面大幅度提升。

第二，与企业内部服务外部市场化相对，制造业服务化趋势也包括企业内部服务的深入发展，但这需要进行对外合作。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制造业产品设计日益强调企业与客户、供应商、第三方设计公司、高校、政府机构等主体联合开展研发，尤其是在产品定制化方面；二是随同产品一起出售的技术服务（最明显的就是硬件与软件的紧密关联），以及售后服务中的人员培训与软件更新等；三是服务引导制造业的技术变革与产品创新，如数字化转型服务与产业互联网平台服务为制造业转型升级提供必要的赋能。

第三，相对制造业服务化，服务制造化趋势也逐渐明朗。不少服务性产品可以像制造业产品一样进行大批量生产，如游戏软件、音频与视频产品、ChatGPT作品等。连锁经营模式（包括餐厅与零售）的独特竞争优势正是来自服务制造化——将现场服务之前的所有活动都以规模化、标准化方式完成，如预制半成品（餐厅）、物流配送（零售）等。

第四，鼓励生产性服务企业进行跨地区、跨产业兼并和重组，促进生产性服务业产业集群的发展，尤其是与制造业产业集群密切融合。同时，需要建立信息共享平台、健全中介体系，尤其是建立生产性服务产业互联网，推动企业之间长期的密切合作，实现市场化第三方服务与核心制造流程的无缝对接。

第五，需要健全技术创新机制，鼓励生产性服务企业增加研发投入。同时，支持企业组建各种形式的战略联盟，设立各类研发机构，促进各种形式的知识流动与技术转移。广泛应用先进数字化技术改造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制造业与服务业，尤其是中小企业。

总而言之，“三兔共耳微笑曲线”与生产性服务可以并且需要整合。在这基础上，生产性服务可以推动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制造业与服务业同时转型。

结束语

先进生产性服务是支撑发达国家从全球价值链分工中获取大部分利益的关键。有关研究表明，提升生产性服务投入占比能够显著提高我国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的分工地位及参与度，尤其是能够促进向价值链上游延伸。

目前我国生产性服务从量到质均与发达国家差距较大，尤其是在高端服务领域，这成为制约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主要障碍，也是产生技术“卡脖子”的重要原因。作为世界工厂，中国在制造领域拥有强大的加工能力，但微笑曲线两端高附加值的服务领域却严重滞后，从而导致制造业产能过剩和服务业供给不足并存。

具体而言，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生产性服务业总量规模依然偏小、产业结构不够均衡，因此与制造业融合度不高。有关机构估计，我国的生产性服务业在GDP占比不足五分之一，不及主要发达国家占比的一半；生产性服务业结构落后，仍以货运、仓储和邮政快递、金融、批发经纪代理等传统服务活动为主，而科技含量较高的研发设计、工艺技术、信息数据、节能环保等高端服务活动比重偏低；研发设计、检验检测、现代物流和市场营销等仍然主要归属企业内部运营，第三方外包服务的细分化、规模化程度偏低，与制造业交集融合的程度严重不足。

推动生产性服务向价值链高端转型提升已经迫在眉睫。整合生产性服务与“三兔共耳微笑曲线”，能够拓展制造业服务化与服务业制造化，在价值链上中下三個流程领域实现不同维度的全新价值共创，共同构成现代化产业体系的整体价值共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