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点亮童年

作者简介：

安武林，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原副会长。儿童文学作家、诗人、评论家。出版过小说《泥巴男生》、散文集《黑豆里的母亲》、散文诗集《星星的秋千》、童话集《老蜘蛛的一百张床》、诗集《月光下的蝈蝈》等三百余种作品。曾荣获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张天翼儿童文学奖金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文化部蒲公英儿童文学奖等。作品被翻译成外文，在美国、斯里兰卡、俄罗斯、埃及、英国、摩洛哥等国出版发行。

故事发生在小学三年级。在三年级之前，我没有读过一本课外书。

那天天空湛蓝，阳光明媚，我和同学相约去村里的舞台那儿玩耍。村里的舞台，如同现在的多功能厅，它是戲台、电影院，还是召开大会的场所，但都是露天的。这个舞台宏伟、高大、宽阔，是村里最大的建筑。它与知青院仅一墙之隔，砖砌的墙壁上开了一扇月亮门，人可以随意出入。

我的同学和我同姓，个子高，身体壮，擅长体育项目。他有一双大眼睛，我在心里管他的眼睛叫“牛眼”。我们正好形成一个鲜明的反差。我瘦小，弱不禁风，轻跑几步，便会呼吸不畅，咳嗽不止，能把眼泪咳出来。我患有严重的支气管哮喘病。这病和我同时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我一出生，它就成了我的影子。

我和同学正在高高兴兴地玩耍时，突然，我的班主任老师从知青宿舍里走了出来。她是北京的插队知识青年，一口纯正的京腔，发出的声音清脆、响亮。她的舌头像用金属做的一样，说话时给人那种嘎嘣脆的感觉。她笑眯眯地说：“哎呀，你们两个怎么来这里玩了。你们等一下，我送你们一人一样礼物。”说完，她转身回宿舍去了。

我的老师年龄不大，只有二十岁左右，中等个，身材很苗条。她穿着绿色的上衣、蓝色的裤子，这是那个时代最流行的颜色。属于城市女孩子标配的衣服，在我们乡下，显得很洋气。她的眼睛不大，但是很温柔。其实，她的眼睛很小，细长的，但我从内心敬佩和喜爱我的老师，所以我宁愿说她的一双眼睛不大，也不愿意说她的眼睛很小。这里面情感的因素很重要。她的头上扎着两根小辫子，小辫子用皮筋系着。她走起路来，或者说话晃动身子的时候，两根小辫子就会一摆一摆的，很好看。她的牙齿，洁白如玉。我们当地人的牙齿都不太好，发黄，可能和水土有关系。我觉得她的牙齿像阳光下盛开的洋槐花一样美丽。

不一会儿，老师从宿舍走了出来。她的一只手拿着一本很厚很厚的书，犹如砖头一样；另一只手拿着一大把糖果，花花绿绿的糖纸，对我们有巨大的诱惑。我和同学的眼睛都亮了，不约而同地盯上了那把糖果。我们乡下的孩子，很少能吃到糖果的，能吃到的，也仅限于水果糖，包装纸很简陋、朴素。不用说老师手里的糖味道如何了，光是那些色彩斑斓的糖纸，就足以让我们心里蛰伏的小馋虫蠢蠢欲动了。

自卑、敏感、懦弱的性格让我犹豫了两三秒钟。“老师会不会说我是贪吃鬼？”这个念头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只见我的同学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把老师手里的糖全部划拉到他的手心里去了。我在心里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沮丧和后悔，使我眼前一阵发黑。明明是自己最想要的礼物，就因为犹豫了那么两三秒钟，就成了别人的了。同学拿到糖，异常兴奋，转身就要跑开。突然，老师大喝了一声：“站住！把你手里的糖，给安武林同学分一些！”我喜出望外，我的同学却不高兴了。他很不情愿地走到我跟前，用他的大眼睛狠狠地盯着我，然后，捏着一块糖，猛地往我手心里一塞，撒腿就跑了。我不相信他不知道一些糖和一块糖的区别，但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他的吝啬和自私我是完全能理解的。更何况，我们都是三年级的小学生。

我迫不及待地剥开糖纸，把糖放进了嘴里。那种甜蜜、幸福、快乐、满足的感觉，是不分时代的，和今天的小学生吃冰激凌的感觉是一样的。那本厚厚的书，倒是一个陌生的东西。我的识字量还不够大，但是我已经完全掌握了《新华字典》的使用方法。我打开书，一下子就被它深深地吸引了。我感觉这个世界向我打开了一扇窗，向我敞开了一道门。我就像掉进了阿里巴巴的山洞一样，一个新奇的、神秘的世界呈现在我面前了。那是一部长篇小说，是描写海边渔民生活的，有那个时代特殊的背景和烙印。用今天的眼光看，它实在算不上是多么好的书，但对我的意义和价值却超过世界上任何一本书。它帮我打开了阅读之门，也使我踏上了阅读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