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剑,汪洪澜
(北京理工大学a.外国语学院;b.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北京 100081)
随着全球化进程和中国经济实力的不断提升,中国已成为世界留学生的主要来源地。据教育部信息,2016—2019年,中国出国留学人员数量高达251.8万人,其中回国201.3万人,学成回国人数占比达八成(79.9%)[1]。新冠疫情以来,2020出国人数虽然同比略有下降,但最近两年总的上升趋势并未改变。出国留学已经成为中国高等教育国际化进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这支留学大军也成为不可忽视的中国文化的海外代表和传播者。留学生的文化认同构建是其跨文化交际能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于他们尽快适应新的环境、构建和谐的生活和工作氛围,在目标文化环境中保持中国文化和全球观念的平衡,打破外界对中国以及留学生的偏见和刻板印象,表达中国声音,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在跨文化交际语境下,文化认同的构建主要围绕着身份认同(Identity)这一问题展开。身份认同这个词本身就有身份、认同、身份认同等不同说法,在国内外学术界是一个存在广泛争议的概念,涉及政治学、心理学、社会学、语言学和跨文化交际等不同学科领域。一般认为,留学或移民人群的身份认同在文化适应和融入过程中会发生变化,但前人研究更多探讨文化适应的困境和挑战,往往强调文化休克(culture shock)和逆文化休克等消极方面的问题[2]。而近年来的研究结果却显示,随着全球化和网络的快速发展,跨文化适应和跨文化交际的成功案例不断出现,跨文化适应和文化认同研究也应当与时俱进。
目前海外中国学生研究的研究群体多是WEIRD(Western,Educated,Industrialised,Rich and Democratic)群体,即代表西方工业化民主社会富裕和受过良好教育的少数阶层。他们从他者的角度进行观察和研究,对研究对象进行归纳、定义、评判时很难不受自身文化的影响。而从主体角度,即中国学生和学者自身作为参与者和研究者进行的研究较少,对来自中国大陆的留学生的研究则少之又少。
当前国际形势错综复杂,全球化以及逆全球化同时存在,东西方对立,新冠疫情肆虐蔓延,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如何突破这样的困境?如何促进东西方文化之间的沟通且同时保持各自文化的独特性?我们将研究视角定位在身处跨文化交际漩涡中的海外中国留学生身上,试图通过全方位观察其学习、生活、心理和思想情感等内容,深入了解他们的中国文化认同构建的特点,并从中梳理出一些规律性现象,给予学理分析和建设性对策途径。
文化认同本质上是一个“我是谁”“我们是谁”的问题,即一个群体的所有成员将自己区别于其他群体的共识,此共识包括从象征物(比如长城、龙、熊猫)到语言、历史、习俗、价值等范畴。对于文化认同的解读众说纷纭,但内核基本一致。本文则以Kramsch的文化概念作为理论依据之一。Kramsch提出,“文化是参与享有共同社会空间、历史以及共同想象的话语社区的资格。即使离开了该社区,其成员无论在哪里,都可以保留感知、凭信、评价和行动的标准体系,这些标准通常被称为他们的文化”[3]。“他们的文化”就是该社区成员的文化认同,是经过一定时间沉淀下来的,是不会随时间和地点轻易改变的,例如对故乡食物的偏爱、对家乡和祖国的眷恋、对教育的重视程度、对和谐的推崇以及对建筑和服装的审美,等等。该共识是文化社区成员理解、对比、反思其他文化的出发点,是在跨文化交际活动中进行文化批评以及构建新的文化认同的根基。
文化认同的另一个重要属性是动态。本质主义往往把文化和国家的概念混为一谈,认为文化是固定的、泾渭分明的,用几个简单化的形容词就能概括不同国家的文化。比如,中国文化和美国文化截然对立,中国是集体主义文化,美国是个人主义文化。相似的例子还有英国文化保守、美国文化开放等。这种观点的局限性在于抹杀了文化内部的丰富性、复杂性和独特性,也容易导致文化僵化和自我封闭,已被当今学界所诟病。貌似简单的文化其实是一个非常难以界定的概念。祝华,Claire Kramsch,张剑认为,文化认同是不间断的意义构建过程,其所有成员都在参与这一动态的持续的构建过程;文化不应被视为地理性实体存在,文化认同也不应被束缚在固定的、静态的规则体系内[4]。
文化认同研究可追溯到20世纪60年代的身份认同(identity)研究。早期研究着眼于主体身份认同研究,比如Labov[5]把民族、性别等主体身份当作影响语言交流特征的主要因素。而随着跨文化交际的发展,身份认同研究也相应产生了变化,即从主体身份认同向文化认同(cultural identity)和 跨 文 化 间 性(interculturality)转变[6]219。跨文化间性是跨文化交际研究中一个新的研究范式,认为每个人都有多重的文化身份,因而文化认同是可以采取一定的行动、通过一定的策略来协商和争取的,是随时间、空间和沟通协商的过程而处于动态过程之中的。
学者们试图把身份认同划分成不同类别,比如Tracy提出主体身份、个人身份、情景互动身份以及关系身份等四种分类,其中民族、性别、出生地等主体身份是相对稳定的,个人身份是多重互嵌式的,而情景互动身份和关系身份是在动态的情景和社会关系中实现的。所有这些身份在“稳定—临时”以及“个人—社会”等维度持续动态存在[7]。Pavlenko和Blackledge将身份认同主要分为接受型和可协商型两个维度[8]。Zhu Hua则将身份认同分为自我身份认同和他人规定的身份认同;另外根据交流媒介的不同而分为可听、可见以及可读的身份认同。她认为,在跨文化间性视域下,身份认同既包含主体身份如国家民族,也包含其他相互交错的身份如职业、性别、社会阶级以及宗教信仰等,是多重身份的汇总[6]215-216。例如,一位中国某大学教授,她同时还是女儿、母亲、妻子、博士生导师、中国民族舞爱好者、棒球迷;在英国访学的期间是伦敦大学的访问学者、伦敦某小学PTA家校联合会的志愿者、社区健身俱乐部会员;在英国的邻居眼中她还可能是一位不喜欢社交的中国房客、英文流利的亚洲女性,在英国朋友眼中她可能是一位热情好客的中国朋友、同事以及擅长中国美食的大厨,等等。综上所述,未来的文化认同研究将更加细化、多元化、复杂化,需要在一个处于持续动态的语境下,甄别群体内的多种差异和个体的多重身份。
近几十年来,中国出现过两次中国文化认同研究热潮:一次是与改革开放同步,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延续至21世纪初;另一次则伴随着全球化、互联网和消费经济的进程应运而生,目前正在进行中。在两次热潮中,研究者们对中国文化认同的内涵进行了积极的多维度讨论。
1992年郑晓云出版《文化认同与文化变迁》一书,后修订再版更名为《文化认同论》。这是一部全面讨论文化认同理论的著作,是第一次中国文化认同研究热潮的先锋和代表,影响持续至今。郑晓云认为,文化认同是人对于某种文化的倾向性、共识与认可,是人对文化的归属性意识;文化认同是一个建构过程,可以随时间和环境变化而被重构[9]。之后许多学者通过对某一特定地域的文化传统延续和重构过程进行田野调查,进一步深化了中国文化认同的建构与变迁观[10]。值得注意的是,学者们在分析传统重构的同时,对单方向、单维度进化的文化观提出了挑战。
费孝通对中国文化认同做了总结性研究,并提出“文化自觉”的概念:“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中国文化不是“复旧”,也不能“全盘西化”或“全盘他化”。费孝通提出的文化自觉强调文化的自主性、独立性。但与此同时,他还提出了“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观点,强调文化应该是多元并存的[11]。同一时期的乐黛云也认为,“要实现群体层面上的文化自觉,不仅要求我们对自己的民族文化历史进行重新认知、理解和诠释,还必须联系现实,尊重并吸收他种文化的经验和长处,与他种文化共同建构新的文化语境”[12]。总而言之,国内的理论研究指出了中国文化认同的复杂性,强调了文化自觉和自主的重要性,同时认为文化是一个互动的、不断建构和重构的过程。
随着经济高速发展、物质生活水平大幅提升以及全球化带来的文化冲击,近几年中国的文化认同问题也日益突出,主要体现在个体、社会和跨文化交际三个层面。个体遇到的认同问题聚焦在“意义的迷失”,即自我价值和人生意义的迷失,社会普遍弥漫着焦虑气氛。社会层面的认同问题表现在实质性传统文化的失落上,这里的“实质性传统文化”指行为规范和价值观等深层次文化内核,是中国文化认同的根基所在。而跨文化交际层面,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大背景下,我们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平衡中国文化认同和文化适应、如何平衡中国文化认同和人类命运共同体视域下的全球意识以及如何讲好中国故事。
针对目前的中国文化认同问题,不同的学科和研究领域都有自己的研究维度,国内涌现出大量的研究著作,其中大多数以理论研究为主。中国文化认同的研究对象主要集中在少数民族地区的中国文化认同、外国来华留学生以及中国海外留学生的中国文化认同等领域,涉及概念内涵、存在问题及应对策略的研究。
还有一些学者则运用社会学、心理学等学科方法,通过可量化、可操作的统计分析,进行实证研究。以在华外国留学生的中国文化认同研究为例,这类研究有的以代表性中国文化符号为坐标来考察在华留学生对中国文化的认同程度,并给出政策性建议和实践路径;有的则从语言、文化习俗、价值观等深层文化内核角度来进行研究。需要指出的是,这类研究大多强调单向度的中国文化认同,较少涉及文化碰撞与交融的视角。
不同于对在华外国留学生的中国文化认同研究,中国海外留学生文化认同的研究相对较少,内容集中在对文化适应和融合的关注上。这类研究以实证为主,通过话语分析、关键事件和时刻分析等方法[13]调查海外中国留学生的文化适应过程、面临的挑战、以及跨文化过程中的身份建构。例如,田美和黄国文把在澳华人的中国认同划分为“分离性中国认同、边缘性中国认同、融合性中澳认同、融入性澳洲认同以及多向关联性认同”,考察个体和多文化社会之间的互动以及身份认同的建构过程[14]。
身份认同研究和当前中国的国家战略密切相关,中国文化走出去必须能够让文化“他者”信服、接受并且乐于分享,这就要求中国文化认同的建构中必须包含两个维度的认同,即普世价值的认同和中华民族文化核心的认同[15]。我们认为,全球化冲击是目前中国文化认同危机的主要根源之一,身处两种文化碰撞处的海外中国留学生则可以作为最佳观察和研究对象,从跨文化交际的角度考察他们的文化适应和文化认同过程。
本文依托第一作者主持的教育科学规划基项目,对中国大陆31名在英(27人)、法(2人)、德(1人)、美(1人)等国本科到博士水平的中国大陆留学生进行了历时一到八年的追踪调查,主要通过观察和半结构访谈的形式了解留学生的跨文化经历。该调查试图从中国学生的叙述角度和中国学者的视角来研究海外中国留学生的文化适应和文化认同,考察他们在新文化环境中如何寻找自我、反观自我,如何与所在地文化和社会双向互动,如何建构中国文化认同,以期更加真实地接近他们的语言、意识、心理等深层次的文化范畴,并对国内的语言、文化和跨文化教育提供一定的思考和启迪[16]。
在文化适应期,尤其是留学的第一学期,留学生自我认同特点如下:
他们对目标国的一切感到新鲜,喜欢对比中外两种文化差异。他们非常在意别人对自己和中国人的看法,个人认同和国家认同高度一致,很多人提到的一句话就是“不能给中国人丢脸”。他们为祖国的经济发展和国家实力骄傲,以祖国传统文化为荣,思乡之情非常浓厚。他们积极向来自其他文化的人展示春节等中国节日的民俗、美食以及阖家团聚的理念;当来自其他文化的人向他们请教中国古代哲学和唐宋诗歌等经典文学作品时,他们有心有余力不足的感觉。一是英语表达能力欠缺,二是对中国传统文化了解甚少。另外,中国留学生普遍对自己英语水平和学术水平不够自信,自我评价较低;英语口头交际能力不强,但学习动机较强,希望通过刻苦学习以及与本国人多交流等途径提高英语交流能力。
留学生普遍提到外界对中国留学生群体的误解,或者强加到这个群体身上的刻板印象(stereotype),其中最多被提及的有:中国人吃狗、吃宠物;中国学生都很有钱;中国学生上课很沉默,不爱发言;中国学生不爱社交甚至不够友好,等等。然而留学生群体的自我身份认同和外部强加的身份认同存在巨大的差异,他们认为这是对他们的误解以及强加给他们的偏见。很多留学生对这种刻板印象或强加的身份非常介意,他们努力地去打破外界对他们的刻板印象或偏见。例如,针对中国学生上课不爱发言的刻板印象,很多学生表示他们力图用实际行动改变他人的偏见:课前预习,上课积极参加讨论,多和老师沟通,取得好成绩并让老师意识到中国同学的积极进取和团队精神。而针对吃狗肉的问题,一位同学在访谈中仔细说明她的协商和沟通过程:会和有误解的人沟通,解释吃狗肉是亚洲一些地区的风俗,在中国很少见,她自己也从不吃狗肉。然而退一步说,即便中国有的地区有吃狗肉的历史和风俗,这一特定地区的风俗和世界上很多特别的饮食风俗是一样可以理解的:如极地地区的人吃海豚、吃鲸鱼,日本人吃河豚,欧美某些地区喜欢吃饲养的兔子、马等,这和吃鸡、吃牛、吃羊没有本质的差别。经过一番沟通之后,相互的理解增加,彼此的刻板印象也会改变。
接受访谈的留学生都谈到了自己的变化,其中频率较高的变化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提高;自我意识更强;更加自信;理解并尊重与自己不同的观念;更尊重个体差异;不再强调文化差异是造成误解和偏见的原因,而是通过语言和跨语言行为以及行动来进行协商和沟通。社交圈也从中国同学的小团体拓展到人群更加混合的学术团体和各种俱乐部等社交团体,信息来源和社交媒体也从微信的朋友圈和好友群扩展到whatsapp,instagram以及facebook等;身份更加多元化,遇见人际沟通的问题,不再焦虑和担心,处理起来也更加自如。总之,他们的身份变得更加多元,在原有的身份认同中接纳了更多和目的国相关的文化元素。
留学生中国文化认同并没有随时间流逝和文化适应过程而减少或消失。他们对中国文化的认同不仅仅停留在传统文化习俗等表层的认同,而是发生了更深层次的文化认同建构。他们提到对中国经典哲学文学作品的理解加深并主动与所在国文化进行对比;他们在国际学术社区通过各种会议和论文发表,有更多机会发出自己的声音。他们会把中国真实现状告诉世界,打破西方媒体的意识形态垄断和对中国的刻板印象。他们会针对疫情防控等现实问题进行辩论、在中国形象探讨中发出自己的声音。还有留学生提到在台湾和香港问题上,他们在公开场合用中英文发表自己的观点,在大是大非问题上捍卫国家统一和主权。时间和经历让留学生在跨文化交际中变得更加从容,他们保持开放、包容和人类命运共同体大局观,斡旋于不同的文化话语之中,成为跨文化的使者。
很多人认为留学就要完全认同并融入目的国文化,和当地人交往,讲标准的当地语言,才能学好这门语言,等等。其实留学必须融入当地文化、完全的入乡随俗(When in Rome,do as romans do),这种假设是不可能实现的,留学生要完全避开母语社交群体也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初到异国他乡的留学生保持中国文化的核心认同,保持中国社交网络,以积极开放的心态迎接新的文化,也是留学生心理健康和生活幸福的重要条件之一。
初到留学国,很多中国留学生把像本族语者(native speaker)一样标准的英语口语作为自己的学习目标,要求自己的语音、语调、语法要标准,担心犯错,这无形中给自己造成很大的压力,沟通也会有障碍。我们应当教育学生采取全球英语(global English)的态度,只要能正确传达信息,则完全可以在有交流障碍时借助母语、英语或其他语言,甚至采取肢体语言、绘画、图片以及社交媒体表情符号等超语实践(translanguaging)[17]。现在世界大学是国际化程度非常高的场所,教工和学生流动性大,跨文化融合度高,学生的人种、民族、国籍、文化都非常多样化,是一个多语言、多文化而且个体差异非常大的社区空间。留学生的文化多样性正是世界大学的优势和特色,想象中纯粹的英语(本族语)环境是不可能的。对于留学初期的学生而言,虽然英语等目的语提升非常重要,但无论使用何种手段,有效的信息传达和顺畅的协商沟通是最终目的,不必太多计较语音或语法的对错,不必强求目的语的纯正和标准。英语是全球通用语言,但也完全没有必要、也不可能代替母语。
打破对标准英语或本族语的想象认同和崇拜,放下语言包袱,通过超语实践进行沟通是建构文化认同的重要一步。语言学习不仅是留学生个体人生轨迹的一部分,还是复杂的社会发展活动和社会现象。“这种分析思路有助于揭示被掩盖的社会不平等和不利学习的社会条件,也有助于将语言学习置于一个整体的‘人’的生活史、心理发展史的过程中去理解,从而调整语言教育的定位”[18]。
身份认同的建构是在相对稳定和动态、稳定和临时等维度之间持续变化的。尽管个体对中国文化的主观认同并不一定完全相同,但客观来说,群体认同有着核心清楚、边界模糊的“原型”特性[19]。主观中国身份认同也可能因人而异,但主体身份和长时间形成的核心文化认同是不因时间地点轻易改变的,比如爱好、习惯、对食物的偏好、认知和心理特点以及成年人的历史观、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等都是经过在某一特定文化中较长时间的体验和认知才形成的,具有相对的稳定性。除此之外,核心文化要素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内涵深厚,不能一目了然,需要深入体认和挖掘。
我们观察到,国外许多人有深入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意愿,比如何为中国文化的“空”“道”,何为“中庸”,等等。而我们也从留学生访谈中发现,许多学生对中国文化的知识和认知仅停留在肤浅的符号层面。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不仅外国人对中国文化的刻板印象难以被打破,就连我们自己也会渐渐失去根本的文化归属感。因此,国内普通高等教育甚至基础教育应该更广泛深入地开设中国文化通识课程和专业课程,让学生了解文化符号背后所蕴藏的历史、思想情感及价值观等深刻意义,从而提升其文化修养和民族文化底蕴,为其打下深厚而稳定的文化认同基础。出国以后,明确的中国文化自觉和自信会更好地支持和指导他们的心理、言语和行为。
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留学生的文化适应之路充满艰辛和挑战,需要克服文化休克以及面临的各种生活、学术和身份认同困难。近十年全球化和互联网迅猛发展,中国留学生的经济状况也有巨大改观,出现很多成功的跨文化案例,留学也不再是文化休克的代名词[20]。然而,近年来新冠疫情蔓延,东西方矛盾加剧,俄乌战争爆发,国家和民族间由于经济贸易、防疫观念以及历史、地缘政治等影响而出现巨大的意识形态差距,并由此带来民族歧视和民族压迫。很多中国留学生在海外遭受了暴力和严重的种族歧视,比如因为亚裔面孔而在公共场所无故受到殴打和谩骂;留学生因为戴口罩而被骂是中国病人和病毒,被赶下地铁等公共交通工具;孔子学院的老师和志愿者处于被孤立的状况,面临巨大的政治、文化和心理压力[21]。在这种危机和极端对立的情况下,跨文化交际和中国文化认同研究又面临新的课题,比如,中国留学生如何斡旋在中国文化和世界文化之间?如何对待文化差异?如何不把文化差异当作文化隔离、语言暴力、种族歧视和压迫的原因,而是当作真诚沟通时协商和谈判的起点[22]?中国高校应当如何加强学生心理建设,培养抗逆力?这都是我们今后需要认真研究和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