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与外界、与自我连接的通道

2023-03-22 14:06马占祥林宗龙
诗歌月刊 2023年1期
关键词:诗意故乡经验

马占祥 林宗龙

1.缘何写诗?

马占祥:写作起步时,年龄还比较小,大约十五岁吧。那时,除了踢足球,其他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在各种书籍中遇见的诗歌,跟古诗词完全不一样,觉得自己也能写。后来明白,青春期每个人都想对世界说点什么,最好的表达就是诗歌。有了诗人身份的标签后,未能免俗地自得一下,更加坚定。若干年后,才明白,写诗是修心,是自证,是灵魂自由地奔跑。

林宗龙:因为爱。我一度认为,在我心里,爱大于诗,写诗就是去确认那“大于诗”的爱,而爱又为我的诗歌写作,提供了精神性源头。之后的一段时间,我纠正了这个想法,认为其实是“诗大于爱”,只有诗大于爱,才可能强调和回答那“大于爱”的诗。后来,当我重新审视它们的时候,我发现它们其实就是我生命中的偶然和必然,并没有所谓的“大于”或“小于”之别,它们就像是时空中的两个点,只有连接起来,才能形成一种路径。而那个路径,就是我与外界、与自我连接的通道。

2.你的诗观是什么?

马占祥:建设思想情感的审美,关照人心人性的觉悟,是个人的,也是集体的。用个比喻句:诗歌是灯光——温暖、柔软、坚定而巨大的光芒映照人心精微处的空白,使人坚定。

林宗龙:诗是一颗星球。在诗面前,从精神上,我希望自己永远像个孩子一样,充满无限的好奇和天真,去解锁这颗星球的色彩和声音。而在技术上,“难度写作”和“综合的诗”,一直是我创作过程中努力的方向。我希望它像个多面体,既能指向现实,又是超验的;既是日常的,又是神性的;既表达自我,又取消自我……最重要的是,它能够一直在冒险。

3.故乡和童年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马占祥:故乡是环境,童年是人心。个人的成长、生存的环境和阅历,一定会纠缠在自己抒写的过程中。我写作的初始和发轫与故乡的山川沟壑细流村庄密不可分,即使后来写作有所变化也始终有着深深的痕迹。以现在的眼光来打量童年时代的情状——那时,人们都守着内心灯火安身立命,有着自己的悲欢离合,爱和疼痛,其中的诗意也无非如此。

林宗龙:我是那种没有强烈故乡感的人,从初一开始,我就过上寄宿生活,然后是高中、大学,生活的轨迹一点一点地与那个地理上的故乡,越离越远。而我对于那个地理故乡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为数不多让我记忆深刻的就是,每周五放学回家,我骑着自行车,要路过一个长长的很陡的下坡,我仍然记得下坡时候,风从树林间吹到脸颊时的那种喜悦。

4.诗歌和时代有着什么样的内在联系与对应关系?

马占祥:诗歌在反映时代方面的先验性和审美意味,得益于诗人对时代聚变所生成的表象和价值观的精心甄别及站位高度。时代是多元的,诗人的视角和笔触也应该是多元的,诗歌照应时代精神的维度也应该是多元的。

林宗龙:任何的个体,都脱离不了时代。而每位诗人的创作,一定是来自时代的某个碎片的折射或者回音。时代给予每位诗人的命题,虽然不尽相同,但如何在时代里找到那个真实而真诚的自我,又是所有诗人需要处理的课题。

5.对于当下的诗歌创作,你的困惑是什么?

马占祥:百年新诗经验,呈现纷繁的诗歌创作态势,但在我的创作实践中,依然存在诸多问题:如何更好地抵达真相,如何被接纳,如何解决诗意的“有效性”……我还需要不断寻找自己的诗歌道路,不断提升诗歌品质,不断探索明性见真、对世界和自我的诗意表达。

林宗龙:如何持续保持创造力和诗写的状态,如何克服写作中的惯性,如何去除那些僵化、重复、陈旧的语调。

6.经验和想象,哪一个更重要?

马占祥:经验和想象就像是两条腿走路。想象的翅膀能够飞翔,是建立在经验构成的每片羽毛上。想象的积累是不断从经验中获得,而经验是从生活中获取的。经验在诗歌中可以作为技术存在,而想象则是以情感呈现。

林宗龙:两者都不重要。当创作中过度地依赖某个要素,或许已经陷入一种惯性的旋涡,只有跳脱出来,才能找到打开那扇蓝色大门的钥匙。在我看来,在诗歌面前,经验和想象都没有那么重要,反而是那些跟诗歌无关的要素,可能才是重要的。比如破坏性,比如几何学,比如量子纠缠。

7.诗歌不能承受之轻,还是诗歌不能承受之重?

马占祥:轻和重在诗歌中不能构成对立,两者之间应该是互补的。以轻见重,以重见轻都会让诗歌产生美好意味。

林宗龙:诗歌不承受什么,也不承担什么。对诗歌的拔高或者矮化,都是对诗歌的伤害。当诗歌被写了出来,很大程度上它就不再具有精神性,而是一种静物,一种客观存在的物质。只有对它有过深情凝视的人,才能重新唤醒它的精神价值。

8.你心中好诗的标准是什么?

马占祥:有独到的思想感情,能够将充满诗意而又泥沙俱下的现实、波澜不惊而又沟壑纵横的内心、复杂多变而又矛盾百出的人性充分展现出来。

林宗龙:它是一种整体主义美学:新鲜而锐气的语言,丰富色彩的生命感受,充满变化但有律动的节奏,多重空间张力的结构,迷人而沉浸的气息。它能够勾勒出站在这首诗背后的诗人形象:饱满、天真、深邃、真诚、勇敢。如果在一首诗面前,它让我陷入对于某些时空的回忆和情感、经验上的共振,或者唤醒我的感官对于自我和生命的启示,我都会觉得它是一首好诗。

9.从哪里可以找到崭新的汉语?

马占祥:汉语语境下的诗歌是无法消亡的,汉语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不断衍生诗意。我们的诗歌传统始终没有消解和断裂,就是因为汉语的命名传统和革新传统。书本和民间都是新鲜的语言茁壮成长的土壤,只要细心都能找到。

林宗龙:当我在做儿童诗传播,与孩子们接触时,我缓慢地理解了毕加索所说的话,他一生都在学习像孩子一样画画。是的,孩子天生就是创造力的代名词。他们有着天然的感受力,有别于受到各种驯化和教化的成年人。而诗歌和其他的艺术表达形式一样,是始于感受力。在孩子面前,我常常感到自己的笨拙,他们在某些时刻的感受力新鲜而奇异,看待世界理解世界的方式,完全就是诗的触角。他们有时候所表达出来的语言,有别于任何的知识,几乎是一种原始的语调,但同时也是一种全然的美学。

10.诗歌的功效是什么?

马占祥:“生命即知晓,艺术即祈祷”(塔可夫斯基)。记录并甄别世相人心,疗救单薄和无所依托的灵魂,获得人性中美好的意味,获得力量和温暖。

林宗龙:对于我说,诗歌就是我的母体,精神上所有的源头,都来源于此。是诗歌,让我去满怀天真地去热爱周围令我愉悦的静寂之物:摄影、电影、篮球、民谣……甚至是在街头四处游荡的那个自己。它让我有觉知地去感受生命里所发生的一切,让我理解了生命的不确定和变幻,然后平静地过完这一生。

11.你认为当下哪一类诗歌需要警惕或反对?

马占祥:缺乏思想光芒的诗歌,伪抒情、泛抒情的诗歌和无效叙事的诗歌都是要反对的。

林宗龙:功利性强、假大空、媚俗化、没有自己的语调、随波逐流的流行式写作。

猜你喜欢
诗意故乡经验
诗意地栖居
故乡的牵挂
2021年第20期“最值得推广的经验”评选
走在故乡
冬日浪漫
月之故乡
《故乡》同步练习
经验
2018年第20期“最值得推广的经验”评选
被耽搁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