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李焕英》小品化喜剧电影的呈现与戏剧性分析

2023-03-22 00:44
戏剧之家 2023年6期
关键词:你好,李焕英李焕英喜剧电影

靳 乐

(西安外国语大学 陕西 西安 710119)

《你好,李焕英》作为2021 年贺岁档的一匹黑马,以54 亿元的票房斩获中国内地电影总票房季军。导演以前期小品为预热,将母女情设为主体核心,并结合贾玲的切身经历打造了这部喜剧电影。这部电影虽在剪辑技巧上略显生硬,并且打光刻意,有不真实感,但是,在国内喜剧电影难脱俗套、网络段子横飞的市场环境下,《你好,李焕英》将“好笑”与“好哭”同时融入一部喜剧电影,吸引观众不断走入电影院。这是影片中的小品化喜剧叙事结构与戏剧性设置所带来的效果。小品化喜剧电影是喜剧小品与喜剧电影的结合,首先,它或将人物置身于特定的戏剧情境中,通过幽默的台词与夸张的表演对现实进行映射,并以小品式的短小精悍、充满笑料的段落出现,再将这些段落串联成一部电影,如《甲方乙方》《私人订制》等。或在主故事线中穿插几段小品式的喜剧桥段,如《非诚勿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其次,这些喜剧场景也多由小品演员进行扮演或创作,基本上延续了他们在小品舞台上的人设或口头禅。在叙事方面,这类电影采用了许多喜剧小品的创作手法,在结构上趋于碎片化,即使去掉某一小品化片段,也不会对剧情的完整度造成太大的影响。喜剧电影中的戏剧性的基本要素主要包括独特的人物关系、具体的时空环境和特定的事件[1],这也是小品化喜剧电影在创作过程中所要体现的内容,这些内容构成其叙事中的“喜剧冲突”并产生喜剧效果。

一、小品化喜剧电影的呈现手法分析

(一)特定的时空环境

首先,在《你好,李焕英》中,导演将故事发生的主要叙事环境放在了20 世纪80 年代,两代人的审美观念与精神追求有差距,因此,当张江看到贾晓玲身上的破洞裤时,便认为贾晓玲的家庭条件一般,镜头一转,观众看到张江的裤子上厚厚的补丁,两个镜头形成强烈对比,达到双重喜剧效果。其次,20 世纪80 年代,人们拿票买黑白电视、看排球比赛、看电影等情节,都反映出导演对特定时代的怀念。在面对电影播放亲热镜头时,人们表现出传统的保守行为,这些细节也带给观众那个年代质朴的文化情怀与归属感。因此,这一特殊时空的建构,给了这部电影喜剧情境的生成背景与戏剧冲突的发生底色。

(二)人物设定的戏剧性

在喜剧小品中,导演常以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为主角进行编创,并且展现与放大生活中的细节,体现舞台艺术的“再现性”,让观众在观看中形成共鸣,喜剧电影也不例外。如《落叶归根》中,赵本山饰演在异乡打工的贫困农民工,《喜剧之王》里,尹天仇是一位热爱表演却不得志的龙套演员等。这些主人公的人物设定除了遵从“小”原则,具有贴近生活的特性外,还在某一方面是低于观众的。如英国经验主义哲学家霍布斯提出“喜剧就是人们突然发现旁人或者自己过去的弱点,突然想到自己的某种优越时所感到的那种突然的荣耀感。看到别人有那样的错误而自己现在把那种错误看得清清楚楚,就有一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就是喜剧感产生的原因”[2]。在《你好,李焕英》中,影片通过贾晓玲的自述给观众展现了一个调皮捣蛋、学习差劲和欺骗家长的品行堪忧的形象,让观众在影片开头便有凌驾于人物角色之上的快感,并且,影片基于贾玲的亲身经历改编,又激发了观众对他人生活经验的好奇心与窥探欲。

(三)喜剧情节的编排与小品化叙事手法的结合

小品往往篇幅短小,需要在有限的时间内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因此,其矛盾冲突的起因与发展节奏非常快,从而为后续的情节发展、高潮与结局留下篇幅,因而,其在叙事上常常借用欺瞒、误会、巧合、反转等技巧反映外部冲突,而这些叙事手法也广为喜剧电影所运用。在李焕英与王琴争夺电视机的购买权时,贾晓玲假装盲人欺骗售货员,叙述自己对电视机的需求,并且,她在风扇的作用下流下眼泪博取同情,最后成功买下电视机。这一情节中欺瞒与巧合的设置便带有小品式的夸张与戏剧化的编排。

喜剧情境的核心就是误会和巧合,它使人物陷入戏剧性困境,从而达到喜剧效果。当贾晓玲误以为赢得排球比赛之后“天大的好事儿”就是与厂长的儿子沈光林配对时,她产生了“如果我妈生的不是我,一定会比现在幸福”的想法,从而采取了一系列撮合两人的行动,导致了各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巧合与误会:因贾晓玲没有分清单双号座次,没能让沈光林与李焕英看电影时坐一起;划船时沈光林因吃了不新鲜的毛豆闹肚子;表演二人转时在舞台上发生的意外舞台事故。这三个误会与巧合结合的事件均形成了单独的喜剧情境,满足场景单一、情节主要以行动推进、以舞台表演为主的喜剧小品影视化表现手法。

二、影片中的戏剧性分析

(一)戏剧情境设立所营构的戏剧性

在故事前期的环节中,电影通过戏剧事件与人物关系进行了戏剧情境的建构。戏剧情境作为确立人物行动动机的背景,是人物角色合理行动的前提。电影的前十分钟对戏剧事件与人物关系进行了建立。首先,影片着重介绍了调皮捣蛋、性格开朗的贾晓玲,乐观包容的母亲李焕英,还有一个不可或缺的工具人——傲气且令人羡慕生厌的王琴,以及展现王琴与李焕英积怨已久的塑料闺蜜之情。贾晓玲是李焕英的女儿,从小到大,她带给母亲的是“荣耀不多、闯祸不少,成绩不高、吃得不少”的不争气形象,并且,在升学宴中,她不但被王琴的女儿比下去,还被当众揭穿录取通知书造假。因此,在母亲意外离世之后,贾晓玲愧疚自己一事无成,没能让母亲看到自己成功的样子,使母亲这辈子笼罩在她不成器的阴影中。除去李焕英与贾晓玲这一对照组,在前期的戏剧情境的建构中还有一组对照组,那便是李焕英与王琴。从厂里买第一台电视机和排球比赛的争夺等情节反映了两个人物不同的生活境遇。这时,李焕英的离世与穿越的发生使规定情境发生了变化。由于外界环境的改变与刺激,人物的心理动机发生转变,引发人物行动的产生。这些情境的设置导致了贾晓玲自卑自责的内心情感活动以及对母亲沉重的愧疚,这使得贾晓玲陷入自我价值的错误认知,产生对幸福的误读,甚至认为母亲这一辈子的不幸福源于自己。因此,当可以重新进行人生选择时,她坚定地帮李焕英选择了“走新路”。

如果没有以上的戏剧情境设置,贾晓玲就不会有这么复杂的动态化内心活动,人物性格也会趋向单一,没有反思,人物在穿越后也会失去做出改变的动力,也就使电影缺少戏剧性。

(二)惊奇设置所形成的戏剧性

在戏剧创作中,惊奇的创作手法具备情境之中、意料之外的特点,并且,在发生时总有迹可循,符合人物行动逻辑,同时,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你好,李焕英》中便有惊奇的设置,贾晓玲在正苦闷为什么穿越不回去时,发现了李焕英在她睡觉时给破洞牛仔裤补的补丁,而她的母亲在年轻时还不会缝补衣物,于是,她意识到李焕英也是穿越而来的。这一发现其实在影片的开头就已经给观众做好心理预设了,但作者仅仅用了一句台词和一个镜头进行铺垫。当小贾晓玲因为跑步把裤子弄破后,在她的自述中说道“在我茁壮成长的同时,妈妈也学会了各种技能”,此时,画面里是李焕英用线补卡通图案。这一情节的铺设给观众展示了李焕英之所以拥有缝补衣物这项技能是因为贾晓玲,而在穿越的设定年代中,贾晓玲还并未出生,李焕英在那时也就不具备这样的技能。补丁的铺垫与发现也使电影步入高潮,达到了戏剧性的效果。

(三)情感误读引发内部戏剧冲突所展现的戏剧性

本片在阐释爱的主题下,分别叙述了母亲与女儿理解幸福的两个维度。由于女儿对母亲幸福认同的误读,导致她认为母亲有她这样不争气的女儿是不幸的,因此,她在穿越后决定帮助母亲改变原有的命运。以母女二人对于“幸福”的界定为前提,贾晓玲认为,在王琴的对比下,幸福与成功对等,成功便是穿着绿皮衣坐上敞篷汽车,以及拥有每月八万元工资的工作。而对于母亲李焕英来讲,幸福是健康快乐。贾晓玲的成功观念贴合大众对成功的解读,其中蕴含着贾晓玲自我认同的悲观意识,也在一方面表现出他对实现自我价值的渴望。因此,当贾晓玲看到李焕英与贾文田的结婚证时,认为一切又回到原来的老路,她一气之下撕碎了结婚证。而李焕英对女儿的爱是无私的付出与祝福,对女儿进行心灵上的抚慰,使贾晓玲对母亲的亏欠之感与对自己的妄自菲薄得到消除。当贾晓玲看到父亲与母亲远去的背影时,她明白,虽然离去是必然的结果,但他们脸上却一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一戏剧性的展现也让观众感受到贾晓玲自身内部冲突得到了释放,因此,在父母亲走后,贾晓玲的面前顿时霞光万道,她也真正意识到穿越而来的真正意义,观众在观影的同时体会到影片所传递的精神内核,从而获得心灵的净化。

(四)戏剧冲突中的抵触与对抗所展现的戏剧性

谭霈生曾在《论戏剧性》中提出“在当代戏剧中,有人提出用‘抵触’取代‘冲突’的主张。所谓‘抵触’,指的是某一人物在处理同其他人物之间的矛盾关系时,并不采取断然对抗的行动,而是采取和平的方式,如退让、妥协、容忍等,使矛盾不爆发为冲突。在现实社会生活中,冲突只是矛盾发展的一种特殊的、并不是唯一的形态,因此,提醒剧作家注意‘抵触’这种形态,有助于表现各种矛盾发展的复杂多样性。”[3]在《你好,李焕英》中,发生两次身份从欺瞒到揭穿的过程,但编剧对两次戏剧情节进行了不同的处理。当李焕英与贾晓玲第一次相见时,二人对自身穿越的事实都选择了隐瞒,搁置戏剧冲突。但结尾第二次进行身份揭示时,当贾晓玲发出“我妈现在还不会缝”的感叹时,编剧选择使矛盾爆发,使故事情节产生突转。这两种戏剧冲突的处理方式加剧了戏剧效果,使主角视角发生转变,实现了“看”与“被看”的交互作用,凝视主体的转换使影片有了双重感知视角与叙事空间。这一戏剧性的编排有极大的戏剧张力,打破了观众心理预期,是同类型影片中少有的。

三、叙述主体转变后的双重情感阐释

影片对母爱这一主题进行了双重渲染。在未穿越前,贾晓玲通过自述与伪造录取通知书事件侧面描绘了宽容、慈爱、祥和的母亲形象,给观众铺垫了第一层母爱特性。穿越后,影片透过贾晓玲的视角,让观众感受到她此次穿越的目的——让贾晓玲帮助过去的李焕英开心、走新路。但到影片的最后,叙述主体从贾晓玲转变到李焕英后,观众才意识到,穿越后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李焕英在配合贾晓玲。看似是贾晓玲在帮助李焕英弥补过去的遗憾,其实是李焕英为了让贾晓玲高兴而顺应着贾晓玲的弥补行为,让贾晓玲以为自己让妈妈开心了,即使这些弥补对她来讲并不重要。因为买到第一台电视、赢得排球比赛、和沈广林约会并不足以让李焕英高兴,贾晓玲的快乐才是作为母亲的快乐。这一视角的转换达到了升华母爱诠释的效果,使母女情的展现达到双向交融。

《你好,李焕英》在成为一部院线电影前,曾是贾玲为了怀念逝去的母亲而创作的小品,因此,部分观众正是因为小品被吸引到影院。虽然小品的传播原本就是舞台的影像化呈现,但小品内容不足以支撑128 分钟的电影时长,因此,电影以小品为基础,对人物进行了更饱满的设定,对欧阳柱这一角色进行了分割与补充,也在喜剧桥段上注入了更多元素。电影也没有一味地摒弃原小品中的舞台戏剧的呈现形式,在戏剧化的表达上依旧运用陌生化手段,使观众在观影中生起对主角的怜悯之心,也使观众更加明白父母总会老去,不要重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剧。

总而言之,贾玲自身经历的投射使这部电影增加了对情感的宣泄,亲情也是中国人家庭文化中情感性文化的核心,并且,在疫情后的新年,历经病毒肆虐的中国社会很多人就地过年,亲人无法团聚,这样的社会环境使观众对这部电影产生了更多的情感投入。因此,笔者认为这是一部真情大过技巧的电影,情感的感染力使观众忽略了喜剧情节的碎片化与对冷特这一人物的不完整描写,使这一人物仅仅体现了其功能性与娱乐性,但这仍不影响贾玲身为女性导演在影片中对女性关系、人物内心、女性意识等方面进行细腻动人的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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