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秀
1944 年10 月,耿飚和美军观察组组长保罗·德穆克在从延安赴晋察冀途中
新中国成立后,对外交往需求扩大,但专业外交人才奇缺。在周恩来的提议下,毛泽东同意从部队高级将领中选拔一批外交官任驻外大使,由此产生了新中国外交史上特殊的“将军大使”群体,耿飚便是其中的一位。出于对耿飚的了解,周恩来亲自挑选他做外交工作,成为新中国派驻西方国家的第一位大使。在20 多年外交生涯的大部分时期,耿飚在周恩来的直接领导和言传身教下,为开创和发展新中国的外交事业作出了重大贡献。
耿飚1909 年8 月26 日生于湖南醴陵县北乡严家冲一户贫苦农民家庭,1925 年5 月加入青年团。1928 年8 月转为中共党员的他在水口山党组织的教育和引导下,开始懂得了马克思主义的道理,立志救国救民,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
1930 年9 月,耿飚奉党的指示率领游击队参加红军,历任红一军团第三军九师参谋、师干部教导队队长、作战教育科科长和红一军团第二师四团团长、红四方面军第四军参谋长等职。在此期间,他参加了中央苏区历次反“围剿”、长征等重要历史事件,屡获战功。抗日战争时期,耿飚任八路军第一二九师三八五旅参谋长、副旅长兼副政治委员,率部驻守陇东保卫陕甘宁边区。解放战争时期,耿飚任晋察冀野战军参谋长,参与组织指挥了正太战役、青沧战役、保北战役和清风店战役、石家庄战役。1948 年5 月任华北军区第二兵团(后改称人民解放军第十九兵团)副司令员兼参谋长,率部参加平津战役、太原战役、宁夏战役,为全国解放战争的胜利作出重要贡献。
新中国成立之初,周恩来亲自挑选耿飚作外交工作。之所以挑选他,一是基于对具有强烈的革命事业心和高度的政治责任感,不怕困难、不畏艰险、坚韧不拔能够在各种艰难复杂的环境中开拓新局面,既有韬略智谋又骁勇善战的猛将耿飚的深刻了解。在中央苏区经常聆听周恩来指示的耿飚,不仅在中央苏区历次反“围剿”和参加漳州战役等重大作战时英勇果敢;在长征路上,周恩来亦亲眼目睹了率部担任第二师前卫的耿飚指挥所部奔袭道州城,血战湘江边,强渡乌江,首夺天险娄山关,用生命和热血掩护中央纵队和主力红军的革命英雄主义壮举。在道州时,敌人已经逼近城池,小股敌兵甚至冲到了总指挥部附近。周恩来正在道州战场视察。正是由于耿飚等率部掩护,工兵营拼死阻击,加之周恩来留着长长的胡子,敌人没有认出来,才得以脱险。
二是1944 年9 月,耿飚受命到晋察冀任军区副参谋长时,圆满完成周恩来委托他顺便将一个美军观察组护送到晋察冀去的任务。周恩来嘱咐耿飚,这是盟军的观察组,是国际友人。因此一路上要保证他们的安全。既要以礼相待,又要让他们遵守行军纪律。这样才能便于指挥,共同克服困难通过敌占区顺利到达目的地。同时,美军观察组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看一看在前方抗战的八路军究竟有多大力量,是怎样坚持敌后战斗并建立根据地的;二是利用这个机会搞些情报。因此,在行军路线上以及到了晋察冀后,你们一方面要向他们介绍我方军民英勇抗战的真实情况,另一方面,也要注意内外有别,保守机密。耿飚遵照周恩来的嘱咐,既成功完成了护送任务,又受到如何做好外事工作的启蒙。
三是抗战胜利后,1946 年1月至8 月,耿飚调任北平军调处执行部中共代表团副参谋长兼交通处处长期间,在周恩来、叶剑英领导下不仅同国民党破坏和平、挑起内战的阴谋进行了坚决斗争,而且足智多谋的耿飚在谈判桌上,亦是寸步不让、唇枪舌剑的谈判能手。
周恩来正是考虑到耿飚这些经历和长处,所以才决定调他到外交部工作的。
1950 年初,时任解放军十九兵团副司令员的耿飚被调到外交部工作。耿飚报到后不久,周恩来找他谈话说:“这次中央从各个野战军调来一批干部,他们都是新中国首批驻外大使……但是,把你调来,是准备任命你为驻联合国的军事代表。”耿飚表示坚决服从命令,不过他对联合国的组织机构、开会程序等不了解,尤其是对我国的外交政策一窍不通。周恩来说:“这些可以慢慢学嘛!”说着翻开一本《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说:“至于我国的外交政策这里规定了它的原则。概括起来就是:为了独立、为了和平、为了友谊,反对侵略,反对战争。”按照周恩来的指示,耿飚参加了出席联大代表团的筹备工作。但由于美国的阻挠,新中国进入联大的问题一时还难以解决。不久,周恩来再次召见耿飚说:“经过谈判,我国和瑞典已经建立外交关系,中央决定任命你为驻瑞典王国大使。”接着周恩来语重心长地说:“你是我国向西方国家派出的第一个大使啊!”
为了让耿飚等准备出任驻外大使的人员尽快掌握我国的外交政策,熟悉外国的生活习惯和外交礼仪,周恩来指示外交部办公厅在前门大栅栏的新华饭店为将军大使及家眷举办培训班。培训期间,请专家学者给大家讲国际法,请苏联和一些东欧国家的驻华大使来学习班讲课。外交部还组织大家参观苏联驻华大使馆、举办外交文书展览,并集中学穿西装打领带、学跳舞,请老外交人员讲外交礼仪等。
1950 年10 月1 日,耿飚在驻瑞典大使馆举行国庆招待会
为了让将军们熟悉并掌握外国驻华大使递交国书的程序和礼仪,1950 年3 月10 日下午,周恩来特意安排将军们在勤政殿旁边的小房里透过窗户纸的小窟窿,观看罗马尼亚首任驻华大使提奥多拉·鲁登科向毛泽东主席递交国书仪式的全过程。毛主席听说将军们在这里观礼还很高兴地接见了他们。接见时,有的同志提出,我们不懂外语,怕搞不好外交工作。毛泽东说,现在我们的高级干部中懂外语的很少,那也不能不派大使啊!暂时不懂外语,也可以当好大使。汉代的班超、张骞不是也不懂外语吗? 但他们出使西域,非但能不辱使命,而且功绩卓著。
周恩来点头表示同意毛泽东的意见后说,当大使的能够懂外语当然好,但现在我们还没有这个条件。你们在使馆可以学习驻在国的语言,边干边学嘛。
毛泽东还说,将军当大使好,政治觉悟高,立场坚定,纪律性强。你们出去我们放心。第二,你们中间有好几位是参谋长,参谋长擅长调查研究。所以你们到外国当大使,仍要发挥在部队的长处,也要开展调查研究。最后,周恩来郑重地提醒大家:“外事工作授权有限,所以你们要经常向国内请示汇报。外交无小事,切不可掉以轻心。使馆内要有严格的纪律,要加强纪律性。”
耿飚于1950 年9 月抵达瑞典就任中国驻瑞典王国大使。不久,他又先后兼任驻丹麦和芬兰大(公)使。任职期间,他在按照新中国的外交方针和政策,促进中国同驻在国的友好关系的同时,紧紧依靠党委的集体领导,将军队思想政治工作的丰富经验与使馆工作特点紧密结合起来,有针对性地开展思想政治工作,使外交干部的思想政治素质不断得到提高。平时则要求大家注意保密,勤俭建馆、分担后勤人员的工作,并号召使馆的外交官学习外语(他和妻子赵兰香带头学习英语),以适应外交工作的需要。
周恩来曾指示:要利用瑞典、芬兰、丹麦等中立国家的地位,在北欧创造开展国际贸易的条件,以打破美国对我国的禁运。遵照周总理的指示,耿飚与瑞典、丹麦、芬兰三国的经贸部门及经贸界人士积极交往,将瑞典的特种钢工业生产情况、丹麦的风力发电、芬兰的植树造林经验传回国内,供有关部门参考。不仅创造了中国同西方国家开展贸易和经济合作的契机,而且与有关国家签订了贸易协议,并参加了国际经济组织,从而为我国开辟了一条通向欧洲的贸易渠道。
1956 年初,耿飚调任驻巴基斯坦大使,试图通过巴基斯坦打开我国通向西面的大门。同年,耿飚回国参加中共八大期间,毛泽东找他谈话说:“巴基斯坦处在我国和西亚、欧洲、非洲之间。因此它是我国从西面通向世界的大门。打开这扇大门,无疑有助于挫败帝国主义对我国的经济封锁……应该打开西面的大门。”之后,周恩来就这一问题专门同耿飚谈话:“毛主席就这个问题对你所做的指示具有伟大的政治战略意义,你务必要深入领会,在工作中努力贯彻。同时,从经贸来说,我们也可考虑经过巴基斯坦建立一条通向欧洲的现代丝绸之路。从外交方面来说,中巴友好也有助于我国和其他伊斯兰国家发展友好合作关系。”
自新中国成立后,我国一直处在国际反华势力的军事包围和经济封锁之中。如何打破这种包围与封锁,乃是我国外交战线面临的艰巨而重要的任务。遵照毛泽东和周恩来的指示,耿飚和使馆人员在此前中巴友谊的基础上,既妥善处理了历史遗留的坎巨提问题,又对巴基斯坦和印度两国长期未决的非常敏感的克什米尔归属问题坚持了“不介入和讲公道、讲正义”方针。1956 年底,周恩来率中国政府代表团出访印度、巴基斯坦等亚洲五国之前,耿飚曾向周恩来建议:“您访问印度时,如果印方安排您到尼赫鲁总理的家乡访问,最好别去。”周恩来问:“为什么?”耿飚说:“因为,据我所知,尼赫鲁的家乡在克什米尔南部印度实际控制区。您访印时如果在尼赫鲁的陪同下到他的故乡去访问,就会造成中国在克什米尔问题上支持印度、反对巴基斯坦的误解……”周恩来听后,称赞耿飚提醒了他,提得好。后来,印方果然提出类似邀请,但被周恩来婉拒,由此深获巴基斯坦方面的称赞。
1964 年2 月,耿飚陪同周恩来在缅甸仰光机场
在巴基斯坦东巴地区遭受严重水灾之时,耿飚发电报建议以优惠价格卖给巴方6 万吨大米,或者赠送一部分,以起到雪中送炭作用。周恩来接电后迅即指示:同意卖给巴方6 万吨大米,按正常贸易价格计算,另外赠送大米4000 吨。这些大米将尽快调集运送到巴东,以帮助灾区人民克服困难。不仅如此,我国还帮助巴国建立造船厂,教给他们船舶制造方面的经验和技术。真诚相助,使得中巴友谊得到进一步发展。巴基斯坦不仅将盛产的优质棉花出口我国,向我国传授棉麻纺织方面的生产技术和经验,还把他们掌握的国际先进技术介绍给我们,或把有些先进的机械设备转让给我们。在外交方面,巴基斯坦和第三世界国家一起一直投票支持我国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在耿飚推动下,两国建立中巴航线,及将中巴航线向西延伸,为我国通向中东、欧洲和非洲,打开西门,打破美国对我国实行的封锁,起了重要的作用。
周恩来总理继1953 年12 月提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后,又于1956 年初在与调任驻巴基斯坦大使耿飚谈话时,提出“安定四邻”的指示。他特别强调:“‘安定四邻’,是我们建国后的一个重要任务,睦邻政策是我国的重要国策。只有和周围的国家建立良好的关系,我们才能在和平、安定的环境中致力于国内的建设。”
为了与周边国家建立睦邻友好关系,周恩来从1956 年底到1957 年初,与贺龙先后访问了越南、柬埔寨、印度、缅甸、巴基斯坦、苏联、阿富汗、尼泊尔、锡兰(今斯里兰卡)等11 国。1960 年春,周恩来和陈毅又访问了缅甸、印度、尼泊尔、柬埔寨、越南和蒙古6 国。通过访问,新中国把友谊之路铺向了亚非欧各国。
1960 年1 月初,耿飚担任外交部副部长。他在协助周恩来和陈毅处理大量涉外工作,参与或主持起草一批重要外交文件的同时,还遵照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和“安定四邻”的指示,主要抓了与缅甸、尼泊尔、阿富汗、巴基斯坦四国签订边界条约或边界协定。并在陪同陈毅访问阿富汗和印度尼西亚期间,分别签订了《中阿友好和互不侵犯条约》《中印友好条约》。
1963 年夏,为了加强我国和缅甸的友好关系,支持缅甸国内正在进行的缅甸政府和缅甸共产党之间的和谈,遵照毛泽东关于派“政治上要强、最好懂军事”的一位副外长,去接任驻缅甸大使的指示。周恩来在几位外长中挑选了熟悉缅甸情况的耿飚。
此次赴任前,周恩来除了叮嘱耿飚要继续贯彻我国的睦邻政策,积极支持缅甸的和平中立政策和中缅友好政策,支持其国内和解与和平建设,但不干涉其内政;要努力增进和缅甸领导人的联系,加强中缅两国的经贸合作及文化交流,进一步发展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外,还特别强调要保持和加强同国内的联系,坚持请示汇报制度,特别是使馆的一切对外事务都要向外交部汇报。
耿飚不负众望,任驻缅甸大使期间,积极推动中缅政府和人民之间的友好往来以及经贸、文化等方面的交流与合作,为中缅睦邻友好关系的发展作出不懈努力。缅甸政府领导人多次赞扬耿飚为发展中缅友好合作关系所作的贡献。
自1962 年4 月起,印度军队公然违背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先是从西段到东段连续侵入和占领我国领土。9 月又越过“麦克马洪线”侵占我国克节朗地区,伤害我边防部队官兵。10 月中旬又在中印边境全线发起进攻。面对印军步步进逼,10 月20 日我国政府迫不得已实行自卫反击战。
中印边境之战,我国政府一直坚持两个原则:一是遵照毛泽东主席的指示,不打第一枪,后发制人;二是并非借助军事手段来解决边境争端,而是通过反击促使对方停止军事侵略,回到谈判桌上来,继续通过外交协商解决边界问题。为了从外交和军事两方面来解决问题,周恩来亲自指导处理这一事件。罗瑞卿、耿飚、童小鹏等每晚都前往周恩来处研究解决有关的问题。凡有重要情况和重大决定,周恩来都要亲自去向毛泽东汇报、请示。
1966 年6 月,阿尔巴尼亚劳动党中央第一书记霍查到机场迎接周恩来一行
在第一次研究时,周恩来即指出,印方不按国际惯例,对我不宣而战。我们可不能像它那样,而是应该光明磊落,在自卫反击战开始之前,要向印方递交照会,通知它我边防部队即将发起反击,并说明我军被迫反击的缘由和目的。而如何选择在恰当的时机递交照会一事上,充分显现了周恩来的精明和睿智。他从外交和军事等方面作了全面的考虑:从外交方面来看,必须使印度外交部在我军开始反击前得到这份照会;从军事方面来看,却不能让印军过早地知道我军的意图。为此,周恩来详细、精确地计算了从印度驻华大使馆向印度外交部、印度外交部向其最高当局和印军领导机关、印军领导机关向边境地区印军分别报告、通报和传达命令所需要的时间,然后确定了向印度驻华使馆递交照会的具体时间。这样,使在外交上先宣后战的国际惯例和军事上的保密得以兼顾,从而为这场反击战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在打退入侵印军停战后,我国政府命令我边防军将在战斗中缴获的大量武器、车辆和其他军用物资交还印度。周恩来特别指示,要把缴获的武器、车辆等擦洗干净,让印军“打着绿旗”前来领取。打绿旗意味着和平。这一方面表明我国的和平诚意,希望两国的关系能够回到和平共处状态,重建和平睦邻的关系;另一方面也表明我军没把印军当作败方,而是给它一个台阶下,以便为日后通过外交途径解决边界问题创造有利条件。周恩来在对印度反击战中展现出的高度的理论和政策水平、果断处置和周密的组织才能、严谨细致的工作作风,尤其是他那善于把外交折冲和军事指挥巧妙结合的斗争艺术,令耿飚敬佩不已。
“文革”初期,耿飚夫妇受到外交部造反派的批斗。政治上的诬陷和生活上的折磨,终于使耿飚病倒。他患的是急性肝炎和肺结核病,急需住院治疗,但是造反派却百般阻拦。周恩来从外交部工作人员的反映中得知此事后,便批示外交部必须立即让耿飚到301 医院住院治疗。但耿飚在医院医治10 多天后尚未痊愈,又被造反派揪回来,继续接受批斗。1968年下半年,在毛泽东亲自过问和周恩来再三督促下,耿飚和外交部副部长黄镇才得以解放出来。1969 年4 月,外交部的广大党员推选耿飚为出席中共九大的代表。但造反派秉承江青一伙的意图,企图将耿飚的名字从代表中划掉。外交部广大党员知道后纷纷向周恩来反映此事。负责筹备九大的周恩来根据广大党员的意见,不仅将耿飚列入九大代表名单,而且经请示毛泽东后,将耿飚和黄镇都列为中央委员候选人。接着,耿飚和黄镇均当选为中央委员。
5 月6 日晚,周恩来找耿飚谈话:“中央决定派你去任阿尔巴尼亚大使。派中央委员去任大使,表明我国对中阿关系的重视。”他还说:“阿是当前我国外交的重点国家之一。你是九大后派出的第一个大使,希望你尽快赴任,最好在10 日就去。”谈及对阿尔巴尼亚工作方针时,周恩来说:“加强团结,友好合作,增进友谊,并肩作战。加强中阿两国的团结合作,对整个外交工作的开展有着重要意义。”
耿飚理解周总理一番话的含义。在反对国际修正主义和霸权主义的斗争中,阿尔巴尼亚一直支持我国。毛泽东曾称赞阿尔巴尼亚是“欧洲的社会主义明灯”。
遵照周恩来的指示,耿飚在做好各种赴任准备工作后于5 月16 日抵达阿尔巴尼亚。他到任后从同阿领导人的谈话中逐步觉察到,他们对有些国际问题的观点同我们之间,并非如原来所认为的那样一致,而是隐含着深刻的分歧。
尤其令耿飚感到忧虑的是我国对阿的援助问题。从1954 年以来,尤其是1961 年阿尔巴尼亚同苏联关系恶化后,我国在经济凋敝内忧外困的情况下,把自己最好的机器、车辆、飞机等供给阿国。到1969 年,我国给这个面积不到3 万平方公里,人口不到200万的“山鹰之国”提供的经济、军事援助将近90 亿元人民币,平均每人达4000 多元。我国援助的年产20 万吨的化肥厂,远远超过了我国农村耕地使用的数量。而军援项目之多,数量之大,远远超出了阿国的需要。但在阿方领导人看来,向中国伸手要援助,似乎理所当然。阿劳动党第一书记霍查曾毫不掩饰地说:“你们有的,我们也要有。”在这种狮子大开口完全依赖中国的思想下,阿政府领导人不断向中国提出新的要求,而且胃口越来越大。中国出于共同反修的国际斗争需要,基于当时对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的认识和理解,仍不得不尽最大努力去满足这个“反修战友”的需求。
最让耿飚痛心的,是阿国更换我国援助的化肥厂设备时,竟提出用意大利的设备。我们只好用外汇从意大利买来设备。阿国不产棉花,却让我国援建了纺织厂。我国还得给阿买进棉花。阿织成布、做成衣服,还硬要卖给我们,赚我们的钱。耿飚在实地调查中看到,阿方在我援助物资的使用上浪费极其严重。马路旁的电线杆,都是我国援助的优质钢管做成的。他们把我国援助的水泥、钢筋用来修建了一万多个烈士纪念碑。把我们援助的化肥乱七八糟地堆放在地里,任凭风吹雨淋。
这种情况引起耿飚深思。他认为像现在这样“有求必应”的援助法,对我国来说,是把钱物倒进了一个无底洞。这无疑加重了我国的经济负担;对阿方来说,不但无助于他们的经济发展,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懒惰和依赖思想。
耿飚于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直言不讳,提笔给外交部主管欧洲事务的副部长乔冠华写了封信。信中向中央提出了建议国内对援阿的规模、内容和方法,均须重新考虑、通盘修改。乔冠华觉得事关重大,将信转交周恩来。周恩来觉得耿飚提出的事情很重要,他马上把耿飚的信直接送给毛泽东看。毛泽东阅后对周恩来说:“耿飚敢说真话,反映真实情况,是个好大使。”
当时,耿飚直面建议中央对阿尔巴尼亚的援助政策进行修改,敢于说“不”,是许多人所不敢做的,曾被西方称为“无所畏惧的领导”。中央开始认真地思考和审视我们对阿的援助政策,并对此做了彻底的改变。70 年代中期,我国对阿方要求的援助理所当然地有所保留后,阿接二连三地对我国进行挑衅和无理责难。中阿关系急剧恶化。面对这个贪得无厌而又以怨报德的“朋友”,1978 年7 月7 日,我国从全球战略考虑,邓小平指示外交部,停止援助、撤项目、甩包袱,果断地摆脱中阿援助的畸形状态。
1971 年1 月,周恩来召见耿飚,向他宣布中央已任命他为中央对外联络部部长,并与其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谈话,就如何开展中联部的工作,如何既多向康生请示,又在和康生接触中做他的工作等斗争策略一一进行叮嘱。粉碎“四人帮”后,耿飚当晚奉中央之命,到中央广播事业局掌握了被“四人帮”长期控制的广播电台、电视台。之后,耿飚历任中央宣传口负责人、国务院副总理兼中央军委常务委员、秘书长。1981 年3 月后历任国防部长、国务委员、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耿飚晚年致力于周恩来对外交工作丰功伟绩的研究,对周恩来总理充满了深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