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的表情

马亚伟

在我的印象中，车站是有表情的。其实很多特定的地方，都是带有表情的，比如医院是冷峻而温暖的，菜市场是欢腾而柔情的——当然这是我的感受。车站的表情焦灼而温情，激动又带着无限神往。车站，是一位送我们抵达故乡或者异乡的信使，她善解人意，洞悉人心，能够读懂每一位孤独旅客的心事。

每当我背着重重的行囊奔向车站，总喜欢隔着很远就眺望“××站”几个字。那几个硕大醒目的字，就像一双眼睛，温柔笃定的眼神，能够为我们的前路指明方向。

远远地听到车站的广播声，那声音温柔而略带急促，平实而稍有欣喜。好像是在提醒每位旅客别误了车次，又像是在对大家说，此去虽然万水千山，但是旅途是温馨的，不必忧心。

我想，旅客们大部分都是像我一样，不是从故乡赶往异乡，就是从异乡赶往故乡。如果人没有“故乡”的概念，旅途便会少了很多味道，车站对他们来说也没那么多复杂的表情了。

说到底，车站的表情，是揉进了我们的经历和情感的，即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在我看来，车站的表情永远都是那么丰富，那么耐人寻味。

如果没有一个叫作“家”的地方牵挂着我们，我们何必如此急不可耐地赶路？如果像有些旅行者一样，在路上只是为了看风景，我们的脚步何必如此匆忙？我们都是有故乡的人，即使离开也是为了回归。所有的车站仅仅是匆匆落脚的驿站，我们的目光始终在属于自己的前方。

到了春运季，车站成了一道蔚为壮观的风景。南来北往的旅客，把车站拥挤成“爆棚”状态。车站的表情，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温柔，连眼神里都充满了爱怜。她感动于人们对家的眷恋和对故土的思念，所以不厌其烦地迎来送往。每送走一拨旅客，车站就像完成了一个神圣使命一样，骄傲而满足——没有什么事比送游子回家更神圣了。

春运大潮中，车站以惊人的耐力，宽厚慈爱地接待每位旅客。熙来攘往，川流不息。人们摩肩接踵，以最近的距离接近陌生人，心怀戒备却又微笑相对，陌生而美好。老人步履蹒跚，相互搀扶着寻找站台，找到了就像孩子似的乐开怀。孩子像一只小候鸟一样，跟随父母迁徙，这一次他们又拽着父母的衣角，跟他们奔跑着。年轻的恋人依依惜别，他们有的热烈相拥，有的执手相看泪眼，让人感受到分别的滋味。有的人行李极为夸张，胸前、背后加上两只手，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包裹，活像一辆行走的快递车。那人倒也豪爽：“过新年了嘛，咋能空手回家，谁的礼物都得买！”也有悠闲的旅客，在角落里旁观一切。这样令人动容的一幕幕，恐怕任何人心中都要泛起涟漪。

候车的时候，人们互相打听着车次，如果遇到同一趟车的旅客，立即觉得親切起来。十年修得同船渡，大家放下戒备，天南海北地热聊起来。检票开始后，又立即飞一般奔向检票口。

列车鸣笛之后，车缓缓开起来。车站目送着人们离开，当我们再回望车站时，蓦然发现她慈爱温情的笑容。那一瞬间，我们的心似乎要融化……

【原载《泉州晚报》】

题图 ／ 回家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