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波,黄婷婷
(南京大学 a.长江三角洲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b.商学院,南京 210008)
几千年的历史文化承袭,从农业革命引领全球,到工业革命落后赶超,再到数字时代日显先发优势,与之如影随形的是中国商业文化的沧桑变迁延绵不绝和企业家精神的崛起及演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中庸之道,蕴藏了现代商业组织繁荣的社会文化基因,塑造了中国企业独特的精神文化气质。在这种精神文化的滋养下,当代中国的企业和企业家展现出开拓、守信、和合、勤业、包容的精神特质,屹立于世界之林,并承载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大任。
企业家精神显示了一个社会精神文化的特质,企业家精神是经济持续增长的重要生产要素。揆诸中国商业文化和企业家精神的历史,早在先秦时期,伴随着经济繁荣,出现了很多商人典范,随之产生大量关于商人精神的讨论,功利主义儒家思潮的兴起,提高了商人地位和对商人逐利精神的肯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司马迁的《货殖列传》最早为中国商人树碑立传。随后,相继衍生了晋商、徽商、闽商、潮商、浙商、苏商、鲁商、陕商、赣商、粤商等十大商帮,这是中国企业家精神的起源。到了近代工业化初期,面对危机,中国企业家在民族精神和民族意识的感召下,自觉地、主动地把自己的经营行为和国家命运联系在一起,实现了“家国同构”。中国近代史上1927—1937年的黄金十年,同样是企业家和企业家精神活跃的时期,企业家为经济社会发展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新中国成立不久,彻底结束了长期滞缓的近现代化进程,大力推进工业化和现代化建设,进入了经济起飞的助跑期。肇始于1978年的改革开放,迎来了中国的经济起飞,而进入新世纪已全面完成了经济起飞,并阔步走向世界经济大国之列,奠定了持续创新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坚实基础。这期间,在党和政府大力支持民众创业创新和弘扬优秀企业家精神的情境下,我国的营商环境持续改善,企业和企业家精神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最突出的表现是,我国民营经济自改革开放以来,实现了从“零”到“五六七八九”的跨越式发展。当前,民营经济贡献了50%以上的税收,60%以上的国内生产总值,70%以上的技术创新成果,80%以上的城镇劳动就业和90%以上的企业数量。
改革开放以来,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颁布了一系列文件,鼓励民众创办企业,培育企业家群体,激发和保护企业家精神。本文采用文本分析法,将涉及“企业家”“优秀企业家”“民营企业家”“企业创业”“企业家创新”“营商环境”和“企业家精神”等7个关键词的文件数进行了统计。截至2021年底,中央文件中出现“企业创业”的文件数量最多,达158件,“营商环境”为112件,7个关键词出现在中央文件的总数达到306件。这表明我国政府高度支持企业和企业家的成长,十分重视激发和弘扬企业家精神。在中央文件精神的指引下,地方政府结合当地实际,制定出具有本地特色的支持政策,因地制宜地促进企业和企业家成长,激发和保护企业家精神。根据文本分析,地方政府颁布的文件中出现“企业创业”的文件数高达4758件,出现“营商环境”的文件数为3672件,出现“企业家”“优秀企业家”“民营企业家”的文件数分别为2167件、623件和222件,出现“企业家创新”和“企业家精神”的地方文件数分别是140件和58件。在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共同推动下,中国的营商环境发生了根本性改善。根据世界银行发布的《全球营商环境报告(2014—2020)》中的企业营商环境指数,2014年中国在212个世界经济体中排名161位,到2020年在213个世界经济体中排名大幅上升到48位;在全球200个城市的排名中,2014年北京排在165位、上海排在160位,2020年北京排名大幅上升到29位、上海大幅上升到56位。
2008年新一轮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世界经济处于由信息技术革命推动的第五轮长波周期下行阶段,全球化遭遇逆流且伴随世纪疫情大爆发,导致世界经济持续低迷。在此情境下,亟待唤醒和激发全人类同舟共济的勇气,淬炼勇于创新、信守承诺、精诚合作、精进敬业、开放包容的企业家精神。对于中国来说,正处于由上中等收入跨入高收入国家门槛的关键时间窗口,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和转向高质量发展,需要企业家精神和企业家社会的兴起和繁荣,需要经济文化和经济制度演进建构的现代经济体系。本文尝试关于企业家精神的理论建构,从创新精神、契约精神、合作精神、敬业精神和开放精神等5个维度构造企业家精神的指标体系,并对我国30个省市自治区的企业家精神指数进行测度,采用Dagum基尼系数和空间计量分析等方法,试图探讨企业家精神的空间差异和收敛的一般规律,实证分析企业家精神的经济增长效应,为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科学依据。
学术界关于企业家和企业家精神的研究最早始于18世纪。“企业家”一词1730年由法国经济学家理查德·坎蒂隆(Cantillon,R.,1931)在《商业性质概论》一书中首次提出,坎蒂隆在书中提到了100多次各种企业家,重点关注企业家的功能,强调企业家的洞察力和活力对于经济活动的重要性。法国经济学家J.B.萨伊在1800年前后提出,企业家将资源从生产力和产出较低的领域转移到生产力和产出较高的领域[1]。熊彼特追随萨伊的观点,他在1911年用德文发表的经典之作《经济发展理论》中,主张由创新的企业家所引发的动态失衡是健康经济的常态,企业家从事创新,而创新是展现企业家精神的特殊工具。Hébert和Link[2]将对企业家精神的研究归类为德国学派、芝加哥学派和奥地利学派等三个经典学派。本文依据这三个学派梳理文献,探索企业家精神的构成要素。一是以熊彼特和杜能为代表的德国学派,强调企业家的创新精神。熊彼特系统地阐述了企业家的创新者角色,认为企业家所从事的工作就是“创造性破坏”。熊彼特所指的创新,就是建立一种新的生产函数,把过去没有的关于生产要素和生产条件的“新组合”引入生产体系。创新活动既创造了资源,又赋予资源一种新的生产能力而创造财富。企业家精神是风险最低而非风险最高的创新方式,是一种有目的的系统创新。杜能将企业家的收入分为承担风险的报酬和创新的报酬。二是以奈特和舒尔茨为代表的芝加哥学派,注重企业家的风险承担能力和冒险精神以及应付市场失衡的能力。奈特将企业家与风险承担者联系在一起,强调企业家在不确定环境中不断试错,勇于冒险,是处理未来不确定性的主体。舒尔茨认为,经济的长期增长是一个充斥着各种类型失衡的过程,企业家才能就是应对失衡的能力。三是以米塞斯和柯兹纳为代表的奥地利学派,着重关注企业家对市场机会的识别能力。米塞斯认为,企业家承受市场不完美的不确定性的行为,创造了市场机会,企业家精神的基本因素是人的创造力。柯兹纳指出,新古典经济学描绘的均衡世界不可能自动实现,市场常常处于非均衡状态,企业家善于在这种非均衡状态中发现机会和创造未来。
承继经典,立足当下,面向未来,深刻把握和理解企业家精神的精髓,阐述企业家精神的叙事,本身需要生发企业家精神而敢于理论创新。基于我们前期的研究,企业家精神是一种文化价值观,是持续连绵的价值观创新和突破,是一种独特的特性和行动,是经济持续增长的内生变量。企业家精神包括五个“元素”:创新精神、契约精神、合作精神、敬业精神和开放精神。创新精神是企业家精神的核心元素,契约精神、合作精神、敬业精神和开放精神是企业家精神的基本元素。创新精神是一种知识创造,是价值观的连绵突破和持续创新;契约精神是一种文化信仰,是市场经济的支柱精神;合作精神是一种道德素养,是现代社会人们的立身之本;敬业精神是一种职业习惯,是精益求精的行为方式;开放精神是一种学习态度,是立足全球的战略思维[3]。
在对中国企业家精神发展水平进行测度时,基于典型性、综合性、可比性、数据可得性等准则,本文将考虑全国或一个地区在创新精神、契约精神、合作精神、敬业精神、开放精神等5个方面的综合表现,选用17个二级指标再细化成能够较好地衡量各个发展方面的67个三级指标,构成企业家精神指标体系(见下页表1)。据此,对全国和不同区域的企业家精神指数进行测度和评估,进而探讨区域企业家精神时空演变的典型事实和收敛特征。
表1 测度企业家精神的指标体系
续 表
本文采用客观赋权评价法,运用全局主成分分析法测度企业家精神指数。全局主成分分析的基本原理是将各年份时序性立体数据通过全局主成分变换到统一的全局主超平面上,再将主超平面上的数据进行变换组合,进而反映出评价对象的动态特性。鉴于数据的可获得性和连贯性,本文选取了2000—2018年30个省市自治区(不包括西藏自治区和港澳台地区)的年度数据做全局主成分分析。首先,对67个评价指标、30个省市自治区、19年的数据进行整理,形成67×30×19个数据构成的时序立体数据表。其次,用经过处理后的三级指标数据作为经典主成分分析法的输入,确定各三级指标在各二级指标指数中的权重以合成5个维度指数。最后,以二级指标指数得分数据作为主成分分析法的输入,得到5个维度指数在企业家精神指数中的权重,最终合成企业家精神指数。
多数研究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还有些数据来源于《中国金融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国家知识产权局统计年报》、Wind数据库、国泰安数据库、国经网和各地区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统计公报等,部分数据如产业集聚度、产业协调度、受教育程度以及劳动力流动等由作者计算整理求得。为了保持样本的完整性,对于个别地区缺失的数据,本文采用线性插值法予以补齐。如果缺失中间一年的数据,用前后两年数据的平均值或移动平均值补齐;如果缺失两年的数据,则用相近的三年数据的移动平均值逐个补齐。
按照上述方法测度企业家精神指数,由于对数据作了标准化处理,结果中会存在一些负值,负值不代表经济含义,主成分分析的结果中出现的负值代表在标准均值以下,表示该地区的企业家精神较低。根据统计学的3σ原则,按照Entrei’=ABS(min(Entrei)+Entrei)进行坐标平移消除负数影响。全国层面的企业家精神指数测度结果,自2000年的0.158上升至2018年的12.664,年均增长率为25.95%,表明中国企业家精神呈现持续增长的趋势。
下页图1绘制了企业家精神指数测度结果。如图1所示,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省份的企业家精神指数呈逐步上升趋势,增长势头较为稳定。广东企业家精神指数年度均值最高,为5.078,广东地区的创新创业活力强,可谓粤商精神雄踞翘楚。青海企业家精神指数年度均值最低,为0.471,这意味着培育企业家精神是振兴青海经济的重要抓手。企业家精神指数年度均值排名前五的省份分别为广东、江苏、浙江、上海和山东,这些地区企业家精神指数高,与本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是相当的。排名后五的省份是贵州、甘肃、宁夏、海南和青海,大多数为西部地区,这些地区民营经济不发达,企业家精神不足。
图1 10个代表年份省际企业家精神指数数据来源:根据作者的测算结果得到
本文将观察期划分为三个时间段:第一阶段是2000—2007年,从本世纪初到全球经济危机爆发前,我国加入WTO,改革开放深度推进,经济持续高速增长。第二阶段是2008—2012年,全球经济危机爆发之后至党的十八大召开前夕,全球经济危机使得世界经济陷入低迷,国内企业不畏艰难、艰苦创业,渡过难关。第三阶段是2013—2018年,中国经济由高速增长阶段进入中高速增长阶段,并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2015年“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写进中央政府工作报告,激发和保护企业家精神蔚然成风。图2绘制了不同时间段省际企业家精神的均值和变异系数。
(a)省际企业家精神指数均值 (b)省际企业家精神指数变异系数图2 不同时间段省际企业家精神指数的均值和变异系数
如图2(a)所示, 2000—2018年,企业家精神指数均值,广东最大,为5.078,青海最小,为0.471。分时间段看,第一阶段,广东均值最大,为3.929,青海均值最小,为0.299,前者是后者的13.14倍;第二阶段,广东均值最大,为5.037,青海最小,为0.525,前者是后者的9.59倍,地区差异缩小;第三阶段,广东的均值最大,为6.645,青海的均值最小,为0.656,前者是后者的10.13倍,差距稍有扩大。从变动趋势看,30个省市区均值呈现“第三阶段>第二阶段>第一阶段”的趋势,表明在观察期内中国不同省市区企业家精神指数一直处于上升过程中,成为推进高质量发展的强大动力。
图2(b)绘制了不同省市区不同时段企业家精神指数的变异系数。2000—2018年贵州的变异系数最大,天津最小。第一阶段,青海的值最大,广东的值最小;第二阶段,贵州的值最大,天津的值最小;第三阶段,贵州的值最大,甘肃的值最小。从变异系数变动趋势看,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对比,所有省市区均下降;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对比,下降的有18个省份,上升的有12个省份。总体而言,绝大多数省份的企业家精神指数波动程度逐渐减弱,企业家精神指数持续上升且更加稳定。
下页图3绘制了企业家精神指数分解为创新精神、契约精神、合作精神、敬业精神和开放精神等5个维度指数状况。图3(a)显示了全国层面企业家精神指数的分解结果。创新精神、合作精神与企业家精神指数走势基本一致,呈上升趋势;契约精神2006年略有下降,其他年份呈上升趋势;敬业精神和开放精神在2013年前上升趋势显著,而在2014—2018年间几乎保持稳定状态。2013年之后创新精神在企业家精神指数中贡献最大。图3(b)是30个省市区企业家精神指数5个一级指标的年度均值。北京、上海、广东、浙江等地区创新精神在企业家精神指数中贡献最大。北京企业家精神指数年度均值排全国第六位,而创新精神排在第一位;江苏企业家精神指数年度均值排全国第二位,而敬业精神贡献最大,创新精神贡献第二;山东企业家精神指数年度均值排在第五位,贡献最大的是敬业精神,创新精神贡献排第三。创新精神严重不足的是内蒙古、新疆、云南、青海、海南等省市区。黑龙江、广西、山西、甘肃、河北等地区的企业家精神指数年度均值中创新精神贡献最小。
(a)中国企业家精神指数的分解 (b)企业家精神指数一级指标年度均值图3 2000—2018年企业家精神指数二级指标的分解
本文利用Dagum基尼系数动态诠释中国东中西部企业家精神的空间差异,并按照子群分解的方法将总体基尼系数(G)分解为三部分:区域内差异(Gw)、区域间差异(Gnb)和超变密度(Gt),即G=Gw+Gnb+Gt。基尼系数越小代表差异性越小,反之差异性越大。衡量区域企业家精神空间差异的表达式如下:
(1)
其中,k表示区域划分的个数,n表示所有省份的个数,nj和nh分别表示j地区和h地区内省份的个数,entreji表示j地区内i省份的企业家精神,entrehr表示h地区r省份的企业家精神,μ则表示所有省份的企业家精神指数的平均值。式(2)至(9)是分析企业家精神空间差异运用的相关公式。式(2)、(3)分别表示j地区的基尼系数Gjj和j地区与h地区之间的基尼系数Gjh,μj和μh表示j地区和h地区的企业家精神指数的平均值。式(4)为区域内差异Gw的计算公式,式(5)为区域间差异Gnb的计算公式,式(6)为区域间超变密度Gt的计算公式。
(2)
(3)
(4)
(5)
(6)
Djh=(djh-pjh)/(djh+pjh)
(7)
(8)
(9)
其中,pj=nj/n,Sj=njμj/(nμ);j=1,2,3。式7中,Djh表示地区j和地区h之间企业家精神的相互影响,djh为区域间企业家精神的差值,表示区域j和h间所有entreji-entrehr>0的样本值加总的数学期望;pjh为超变一阶矩,表示区域j和h间所有entrehr-entreji>0的样本值加总的数学期望。
从总体差异看,东中西部地区企业家精神的基尼系数2000—2018年呈现出“先大幅下降—后小幅上升”的走势,表明总体上企业家精神空间差异性逐步缩小。2000—2014年东中西地区企业家精神的基尼系数从0.1707下降至0.1274,缩小25.37%,意味着东中西部地区企业家精神总体差异处于持续缩小之中。2015—2018年东中西地区企业家精神基尼系数有所上升,从0.1281上升至0.1369,上升6.87%。
从区域内差异看,观察期内东中西部地区区域内企业家精神基尼系数空间差异呈现为“西部>东部>中部”。西部地区企业家精神基尼系数省份间差异最大,长期呈现波动下降态势,说明西部地区对培育企业家精神日趋重视,地区差异持续缩小,越来越接近东部地区;中部地区企业家精神基尼系数最小,表明中部地区企业家精神的地区差异最小。从走势看,中部地区企业家精神基尼系数2000—2005年间波动下降,而2006—2018年间波动上升,这说明在国家中部崛起战略的推动下,中部地区省份间竞赛更加激烈;东部地区企业家精神基尼系数居中,2014—2018年呈上升走势,这是因为东北省份相比其他省份差距拉大。
从区域间差异看,观察期内东部与中部、东部与西部之间的企业家精神空间差异呈下降走势,而中部与西部之间的企业家精神空间差异呈平稳走势。东部与西部之间的企业家精神基尼系数最大,中部与西部之间最小,说明东部与西部之间的企业家精神空间差异最大,中部与西部之间的企业家精神空间差异最小。
根据Dagum基尼系数的分解模型,将东中西部地区企业家精神的总体差异分解为区域内差异、区域间差异和超变密度,分析上述差异对总体差异的贡献程度。区域内差异、超变密度对总体差异形成的贡献率的演变趋势几乎一致,均表现为逐步上升趋势;区域内差异对总体差异的贡献率由2000年的18.18%上升为2018年的25.52%,增幅为40.37%;超变密度对总体差异的贡献率由3.49%上升为13.05%,增幅为273.93%;区域间差异在2016年之前表现出下降趋势,2017年和2018年有小幅上升,贡献率由2000年的78.33%下降至2018年的61.43%,降幅为21.58%。区域内差异和超变密度对全国层面的总体差异的贡献上升了,区域间差异对总体差异的贡献率下降了,但是区域间差异仍然是区域企业家精神空间差异的主要来源。
在对企业家精神指数测度、因素分解和空间差异等特征系统分析的基础上,本节使用收敛模型对企业家精神的空间收敛特征进行深入讨论。
σ收敛重点考察不同地区企业家精神水平差距随时间流逝而绝对缩小,判断是否存在不同地区企业家精神水平差距缩小的趋势。本文采用企业家精神指数的变异系数刻画2000—2018年全国30个省份企业家精神指数的σ收敛特征。具体计算公式如下:
(10)
图4绘制了企业家精神指数变异系数的变化趋势,与基尼系数的走势基本保持一致。相对而言,西部地区表现出σ收敛特征,总体上σ收敛趋势不明显。
图4 中国省际及东中西部地区企业家精神的σ收敛的演变趋势
本文采用莫兰指数方法度量企业家精神的空间相关性。莫兰指数的取值范围一般为[-1,1],Moran’s I>0表示空间正相关,值越大,空间相关性越明显;反之,Moran’s I<0表示空间负相关,值越小,空间差异越大。莫兰指数计算公式为:
(11)
全局莫兰指数的计量结果如表2所示,观察期内所有年份都呈现正空间相关性,2000—2012年企业家精神的空间相关性逐步增强,2013—2018年企业家精神的空间相关性降低。
表2 2000—2018年企业家精神的空间相关性检验(全局Moran’s I)
基于全局莫兰指数对不同地区企业家精神存在正的空间相关性的度量结果,采用动态空间杜宾面板模型,分别从空间绝对β收敛和空间条件β收敛考察区域企业家精神空间收敛性。选取空间权重矩阵时参考杨万平和李冬(2020)分别考察邻接距离、地理距离和经济距离矩阵[4]。式(12)表示的是空间绝对β收敛,是指落后地区以更快的速度追赶先发地区,趋于相同的稳态值。式(13)表示的是空间条件β收敛,假定区域间内外部条件存在一定的差异,在模型中加入一系列控制变量。模型设定如下:
(12)
(13)
Hausman检验结果支持固定效应模型(邻接矩阵:p=0.000,地理矩阵:p=0.000,经济矩阵:p=0.000),且根据检验,发现截面固定效应拟合度更合适。结合Wald和LR检验结果,可以判断空间杜宾模型为最优选择。收敛速度的计算公式为:b=-(lnβ)/(T-t)。当β>1时,b<0,表明区域企业家精神处于发散状态;当β<1时,b>0,表明区域企业家精神处于收敛状态;当β=1时,b=0,表明区域企业家精神处于平衡状态。
全样本企业家精神的空间收敛性检验结果表明,(1)受版面所限,全样本企业家精神的空间收敛性检验结果和区域内企业家精神的空间收敛性检验结果表略,如有需要可向作者索取。控制时间和区域个体双固定效应,在考虑空间影响因素后,区域企业家精神存在收敛的趋势,且采用不同的空间权重矩阵下对应的收敛速度不同。邻接权重矩阵下区域企业家精神的空间绝对收敛率和条件收敛速度分别为5.3%和8.7%;地理距离矩阵下区域企业家精神的空间绝对收敛率和条件收敛速度分别为3.4%和8.6%;经济距离矩阵下区域企业家精神的空间绝对收敛率和条件收敛速度分别为8.5%和8.8%。在考虑了经济规模对空间外溢影响的情况下,收敛速度明显加快,经济发展水平相似省份之间的企业家精神相互影响更加显著,使得企业家精神趋同效应更加明显,因而提升了区域企业家精神的收敛速度。
东中西部地区企业家精神的空间收敛性检验结果表明,东中西部地区均表现出和全国层面一样的空间收敛特征(β值显著为负)。邻接权重矩阵、地理距离矩阵和经济距离矩阵三种不同的空间矩阵下,东部地区企业家精神空间收敛速度分别为8.2%、6.7%和7.1%,中部地区企业家精神空间收敛速度分别为4.40%、3.70%和4.20%,区域内相邻省份之间的收敛速度最大,表明相邻省份之间存在空间溢出效应。考虑到经济因素时,经济距离矩阵下的收敛性快于地理距离权重矩阵下的收敛性,意味着经济发展水平对空间收敛性有一定的促进作用。西部地区在不同空间权重矩阵下也呈现收敛性,均表现为在1%水平下显著,不同矩阵下收敛速度表现为“邻接矩阵>地理距离矩阵>经济距离矩阵”,西部地区企业家精神空间收敛速度显著低于东中部地区。相比而言,东部地区省际之间企业家精神的收敛速度最快。
企业家是推动产业升级、技术创新和制度变迁的重要行为主体,企业家精神是决定经济增长的一种生产要素。企业家精神通过创新、竞争和就业等机制影响经济增长。根据企业家精神指数和人均GDP,发现企业家精神与经济增长存在密切的正向关联关系。在此基础上,构建计量模型对企业家精神与经济增长进行实证分析和中介机制检验。
构建一个基准计量模型,考察区域企业家精神的经济增长效应。模型设定为:
(14)
其中,RGDPit为被解释变量区域经济增长,用省市区人均生产总值的对数表示;entreit为核心解释变量,表示省市区企业家精神水平,即前文测算的指数;Xit均为控制变量的对数,本处选用的控制变量有:城市化率、市场化进程、产业结构升级、固定资产投资率、资本形成率。α0为截距项,α1,α2,…,αj为待估计系数,εit是随机扰动项。
将企业家精神指数引入增长模型中,对模型进行Hausman检验,结果显示:χ2值为71.76,对应的P值为0.0000,在1%的显著水平上拒绝随机效应的原假设,故选择固定效应模型较为合适。下页表3呈现了仅考虑个体效应和双向固定效应模型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企业家精神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均为正且在1%的水平上统计显著。
表3 企业家精神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对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分别进行分样本回归,考察企业家精神对经济增长作用的地区异质性,回归结果见表3。仅考虑个体效应时,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的估计系数分别为1.3077、1.1612和0.5472,东部地区最大,其次是中部地区,最后是西部地区;考虑双向固定效应时,东中西部地区的估计系数分别是0.2585、0.2568和0.0272,仍然呈现“东部>中部>西部”的局面。这一结果,与现实十分吻合。
考虑到企业家精神指数与经济增长之间可能存在双向因果关系,即经济增长可能促进企业家精神的提升,本研究对内生性进行处理,以提高回归结果的准确性。本文将解释变量企业家精神指数,采用动态面板模型两步系统GMM进行回归,选取企业家精神滞后2~5期作为工具变量,并使用控制变量自身作为IV式工具变量。下页表4模型(1)至(2)分别是考虑不同控制变量的逐步回归结果,各模型的AB检验与Hansen检验结果,满足两步系统GMM估计的要求,即工具变量具有合理性,不存在过度识别问题。滞后一期经济增长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中国省际经济增长存在惯性影响。企业家精神的回归系数在1%置信水平下显著为正,表明企业家精神显著促进经济增长。总体来看,基准回归结果稳健可靠。
表4 考虑内生性问题的估计结果(两步系统GMM)
实证分析表明,企业家精神对经济增长具有显著促进作用。考虑到企业家精神对创新、竞争和就业的直接影响,下文从“知识溢出效应”“竞争效应”“就业效应”等三个机制,构建中介效应模型检验企业家精神促进经济增长的作用机制。参考江艇(2022)的处理方式,考察解释变量对中介机制变量的影响。
(15)
1.知识溢出效应。在企业经营过程中,企业和企业家的创新创业活动将产出更多的知识存量,这些知识存量通过企业的干中学而产生知识溢出效应,推动经济增长。研究分别采用知识存量和知识创造考察知识溢出效应。用R&D经费支出核算出区域R&D资本存量,具体公式为:Cai,t=(1-δ)×Cai,t-1+Ei,t-1。其中,Cai,t和Cai,t-1分别表示i省份在t时期和t-1时期的R&D资本存量;Ei,t-1表示i省份在t-1时期的R&D经费实际支出,该值按照R&D支出价格指数进行平减,这里的R&D支出价格指数=0.6×消费价格指数+0.4×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5][6];基期资本存量Ca0=E0/(f+δ),E0为基期R&D经费投入额,f为考察期内实际R&D经费支出的几何增长率,δ是知识存量的折旧率,δ=0.15[7]。知识创造采用《中国区域创新能力评价报告》中知识创造效用值,知识溢出水平越高,其区域知识创造效用值越大。
用知识存量效用衡量知识溢出水平,企业家精神的系数为1.5221,在1%水平下显著,表明企业家精神引致的知识溢出显著促进经济增长;用知识创造效用衡量知识溢出水平,企业家精神的系数为0.1758,在1%水平下显著。因此,企业家精神具有知识溢出效应,进而推动经济增长。
2.竞争效应。企业家的创新创业活动,促进市场产品数量种类增加和产品质量提高,市场竞争程度增强,促使更多的企业投入创新创业,形成竞争效应引致经济增长。本文将市场化指数测算中的分项指标“非国有经济发展程度”作为市场竞争的指标[8],依据市场化各指标,结合各省份的相关数据测算出来。检验结果显示,企业家精神的系数为0.1629,在1%水平下显著,这表明企业家精神具有较强的竞争效应,促进区域经济增长。
3.就业效应。企业家的创新创业活动,促进了企业生产的扩张,进而吸纳更多的劳动力就业,并促进经济增长。就业效应检验中的就业变量,采用第三产业就业人数占总人口的比重来衡量。检验结果显示,企业家精神的系数为0.1900,在1%水平下显著,结果表明企业家精神带来很大的就业效应,进而推动经济增长。
本文基于2000—2018年30个省市自治区面板数据,从创新精神、契约精神、合作精神、敬业精神和开放精神等5个维度选取67项指标,采用全局主成分分析法测度了中国企业家精神指数。在此基础上,对企业家精神的空间差异和空间收敛性进行分析,并对企业家精神的经济增长效应进行实证分析和中介机制检验。研究发现:全国层面和各省市区企业家精神水平呈持续上升趋势,创新精神在企业家精神指数中贡献最大,北京、上海、广东、浙江等地区创新精神在企业家精神指数中贡献最大,内蒙古、新疆、云南、青海、海南等省市区创新精神严重不足;Dagum基尼系数的空间差异分析显示,总体差异呈现“先大幅下降—后小幅上升”走势,区域内空间差异呈现为“西部>东部>中部”,区域间差异呈现下降走势,区域内和超变密度对全国层面的总体差异的贡献上升,区域间差异对总体差异的贡献率下降,其是区域企业家精神空间差异的主要来源;用企业家精神指数的变异系数刻画企业家精神的空间σ收敛特征,西部地区表现出σ收敛特征,总体上σ收敛趋势不明显;在不同空间权重矩阵下全国和东中西部地区存在空间绝对β收敛和空间条件β收敛,西部地区企业家精神空间收敛速度显著低于东中部地区,相比而言,东部地区省际之间企业家精神的收敛速度最快;企业家精神存在显著的经济增长效应,呈现“东部>中部>西部”的地区异质性,企业家精神通过“知识溢出效应”“竞争效应”和“就业效应”等中介机制有效推动经济增长。
企业家精神是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培育和弘扬企业家精神是实现经济持续增长的重要举措。第一,构建以市场为中心、以市场为导向的企业家精神,创新要为用户带来更大效用、为社会带来更强的财富创造能力和创造更高价值;第二,持续改善营商环境,营造创新创业的生态环境,建立创新创业的价值观和文化氛围;第三,培养国民终身学习的习惯,善于知识创造,持续提升学习能力,培植创新的源泉;第四,构造激发企业家精神和创新创业的金融体系,在新创意的生产、新企业的建立、新产业的兴起和市场的扩张等各个环节提供充足的金融支持;第五,创造更加开放的环境,充分吸纳全球创新资源,促进区域创新要素的自由流动,持续提高企业家精神的空间溢出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