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磊 张 晗
2013 年9 月和10 月,习近平总书记在访问哈萨克斯坦和印度尼西亚时,先后提出共同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 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十年来,中国坚持开放发展、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积极参与全球治理,以共建“一带一路”促进了全球经济发展、世界政治格局和国际公共产品的再平衡。截至目前,中国已同152 个国家、32 个国际组织签署了200多份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基本形成了“六廊六路多国多港”的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框架,促进跨境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水平持续提升。这一倡议带动全球经济增长2.87%、参与国家经济增长3.35%[1]。这体现了“一带一路”倡议具有极强的实践价值和战略定力,也拉开了未来金色十年的序幕。本文将首先在理论层面上构建对共建“一带一路”的系统认知,进而在实践层面上梳理共建“一带一路”的动态溢出路径,再通过理论与实践的互动来全面展示其对世界政治经济格局的深远影响。
回顾十年历程,对共建“一带一路”的理论认知是多元的、多维度的。“一带一路”倡议首先是一项经济合作倡议,以基础设施建设为先,完善区域内、区域间的互联互通,进而促进双边与多边的经济交流,提升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水平。在互联互通的基础上,共建国家之间的比较优势更加清晰,产业分工优化升级,产能合作愈发密切。在这一中国经济开放发展的进程中,“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战略重心发生转移,而他们多是古典地缘政治理论中所谓的“边缘国家”。这意味着,伴随区域间经济协同发展的深化,地缘经济格局发生改变,继而带动了地缘政治格局的变迁。与此同时,中国创造性地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超越了西方意识形态固守的权力转移理论,打破了西方的“地缘政治想象”。在开放、包容的发展理念下,认同和加入“一带一路”倡议的国家越来越多,中国的话语权和影响力随之增长,商品和要素型开放过渡为制度型开放,中国开始更多参与到全球治理的进程中。一是弥补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物质性公共产品长期供给不足的困境;二是向世界提供能够兼顾发展中国家利益的制度性公共产品以及能够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理念性公共产品。
总结而言,共建“一带一路”的理论认知有极强的系统性:一是从经济理论出发,“一带一路”是中国扩大开放的重大战略举措和经济外交的顶层设计;二是从外交理论出发,“一带一路”发展成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实践;三是从全球治理理论出发,“一带一路”是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公共产品,兼具物质性公共产品、理念性公共产品以及制度性公共产品属性。需要说明的是,三个理论视角既彼此独立,又交叉融合,构筑了一个独特的分析系统。经济开放发展是“一带一路”倡议下共建国家得以实现合作共赢的前提,共商共建共享的外交环境为经济开放发展提供基本保障,参与全球治理是商品和要素型开放走向制度型开放的必然结果。可以说,开放发展、人类命运共同体、全球治理三者之间互为因果、互相促进。
发展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总钥匙,开放是经济发展的核心内容,“一带一路”是开放发展理念的重要体现。在现有的国际分工体系下,中国因要素配置效率在国际贸易中获得比较优势,成为14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主要贸易伙伴。贸易顺差格局虽然有利于经济增长、促进就业、增加外汇储备等,但长期依赖出口贸易会加剧经济脆弱性[2]。为此,一是要顺应规模经济外溢效应的客观规律,以对外投资扩大资本账户逆差、平衡经常账户顺差,促进产能合作;二是要主动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调整,助力发展中国家嵌入全球价值链,同时推动中国企业向具有高附加值的区位攀升。可见,开放发展既增加了中国经济运转的稳定性,又促进了全球经济的再平衡[3]。
1.规模经济的外溢效应
中国属于超大规模经济体,经济的高速发展同时需要生产端和消费端的空间延伸。生产规模的扩大、产品产量的增加会降低长期平均总成本,带来经济效益的增加[4]。但是,当生产规模扩大到一定程度之后,经济效益会逐渐下降,产生规模不经济的现象。一种微观层面的解释是,企业规模的扩大会增加组织管理的复杂性,沟通和协作成本上升、决策效率下降、生产效率和生产积极性降低[5]。对于一个经济体而言,人口规模、市场规模的上限则是造成规模不经济的主要宏观因素[6]。生产与消费既能相互促进,又能相互制约。
与此同时,中国的经济增长历程为发展中国家提供了可借鉴的经济发展模式。经济发展早期,交通运输网络、能源供应、污水治理、通信设备系统等基础设施建设需求旺盛。而西方的国际援助多聚焦于民主转型、政策建议等非物质性援助层面,无法满足发展中国家从无到有的底层建设需求[7]。可以说,“一带一路”倡议同时满足了共建国家的经济社会发展需求,以及中国产业规模快速膨胀下的产能释放需求。跨国家、跨区域的产能合作模式,有利于合作方发挥各自的比较优势,提升双方的工业化和现代化水平。也要看到,超大规模经济的外溢效应不仅影响“一带一路”共建国家的经济发展,也必然对全球经济的走向产生深刻影响。
2.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的动态调整
规模经济的外溢,在生产端体现为产业链供应链的延长,在消费端体现为市场主体和市场规模的扩大。这种各国经济互相依赖程度的加深,意味着共建“一带一路”加速了经济全球化进程。事实上,经济全球化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客观要求,但其中的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一直处于动态调整状态。21 世纪以来,国际分工格局进入新阶段,“全球生产、全球销售”的全球价值链模式逐步替代“本国生产、全球销售”的传统生产贸易模式[8]。当然,全球价值链不仅包括生产环节,也包括上游的技术研发、产品设计环节,以及下游的市场营销、品牌推广环节。根据“微笑曲线”理论,上游和下游的附加价值最高,而加工制造则是产品附加值的洼地。对于一个经济体而言,嵌入价值链的位置是其参与国际分工的关键。
改革开放全面深化的进程,也是中国制造业逐步嵌入全球价值链的过程。在中国嵌入全球价值链的初期,劳动力、土地、能源资源等生产要素丰富且价格低廉,适合加工、装配等劳动密集型行业的发展。然而,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加剧了生产要素的稀缺性,在全球价值链位置的攀升成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贸易产品开始从劳动密集型向资本密集型、技术密集型转变。特别是数字经济的发展,通过降低贸易成本、促进人力资本结构升级,显著驱动中国的全球价值链分工向高位攀升[9]。另外,在生产要素的约束下,价值链开始向外延伸。既有价值链多以核心消费市场为中心向外扩散,主要包括北美、亚太和欧洲三大中心,具有一定的封闭性。“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加速了中国企业“走出去”。一方面推动了中国企业的产业化、品牌化、国际化建设;另一方面帮助共建国家嵌入全球价值链,如加大对能源资源的开采与加工、促进对优势生产要素的本地化利用、提升资源利用效率和生产效率等。随着产能合作的深入,共建国家经济增长、居民收入水平提升,又为中国优质产能提供更加广阔的市场,形成全球增长的“共赢链”[10]。
开放式的经济发展模式、渐进式的对外开放路径,是中国融入全球市场的最佳实践。在为中国经济发展增添动力的同时,也避免了贸易自由化对本土制度、传统文化的冲击。面对疫情大流行和国际环境动荡的双重考验,“一带一路”建设彰显极强韧性,中国企业与相关国家积极进行贸易投资活动,使沿线国家合作潜力进一步释放,一定程度上保障了产业链供应链稳定,进一步促进了区域经济合作,带动了以发展中国家为主体的再全球化进程。
共建“一带一路”是推动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的过程,又在实践中深度融合经济活动和外交活动,成为经济外交的重要平台。经济外交是增强中国外交国际塑造力的重要抓手,而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总目标。因此,“一带一路”发展成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具体实践,正在以经济共同发展为先导带动世界政治经济格局的改变。就地缘经济而言,共建“一带一路”加速了全球经济的重心从大西洋两岸向印太地区转移[11]。中国、印度、东盟等新兴经济体渐次崛起,多极化发展趋势日益凸显[12]。经济逻辑又带动了政治逻辑的改变。地缘经济一般被视作地缘政治的附属,或是地缘政治目标下的政策实现工具。然而,当地缘经济发展到足够影响他国政治战略选择时,地缘政治往往也会随之改变[13]。
1.区域经济合作促进地缘经济格局变迁
冷战结束以来,国家间竞争的核心已经从政治和军事舞台转移到经济舞台。大国竞争的重点即是在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中占据领导权,竞争内容包括贸易和投资、国际金融网络、市场占有率和决定性技术优势等。对于国际贸易而言,竞争手段主要有二:一是建立区域性贸易集团,以促进区域内产业合作、优势互补;二是设置贸易壁垒,以保护国内产业的生存和发展。20 世纪90 年代以来,《马斯特里赫特条约》《北美自由贸易协议》等相继签署,国际区域经济一体化成为全球经济发展的显著特征之一。根据关税同盟理论,消除区域内贸易壁垒、建立共同对外贸易政策来加强经济一体化,有助于加强与区域外国家的贸易,进而促进区域内经济增长[14]。然而,从美国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的典型事例可以看到,区域经济合作仍受制于政治意图。
“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中国的区域经济合作提速。自贸区战略全面拓展,双边自由贸易协定签署加速、不断升级,多边自由贸易协定也取得突破。其优势在于,一方面建立更加灵活的贸易政策,以应对伙伴国可能存在的经济发展差距较大、产品结构同质性强且互补性差等情形;另一方面建立去中心化的伙伴关系,以弱化政治因素对经济合作带来的不确定性影响。中国全程参与《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多轮谈判并促成其签署与生效,RCEP 成为中国目前参与的经济规模最大、地缘政治影响最广的超大型自贸区。需要指出的是,周边国家是中国和平发展的重要依托,也是“一带一路”倡议的首要合作伙伴。因此,与东盟、中亚等邻国的区域经济合作带动了亚洲地区的地缘经济格局从弱联通向强联通转变。
2.命运共同体理念推动地缘政治格局演变
共建“一带一路”不仅通过强化区域经济合作促进了地缘经济格局变迁,又以命运共同体理念推动了地缘政治格局的演变。古典地缘政治理论认为,世界是由陆权和海权组成的两个对立的世界,并且西方近代史上霸权地位的更迭均是海权战胜陆权。陆权与海权角逐的重点区域则是欧亚大陆,包括麦金德提出的“心脏地带”,或者斯皮克曼提出的“边缘地带”[15]。然而,从古典地缘政治理论到批判地缘政治理论的发展可以看到,理论、政策与实践之间具有一种紧密关系,政策更有可能成为一种“话语实践”。例如,修昔底德关于帝国和战争的叙事模式及其推演出的权力转移理论,其实在学术界仍有争议,将中美关系置于这一叙事下属于西方的“地缘政治想象”,但不可否认其对于美国安全战略选择及其盟友体系拓展的影响。
中国的地缘政治思想始终强调合作开放、互利共赢的和平地缘论[16]。共同体的思维更是超越了西方的对立思维、零和博弈思维,打破了西方的“地缘政治想象”。“一带一路”强调去中心化、去等级制,不同于过去西方全球化下的“中心—半边缘—边缘”地缘政治格局,而是以互联互通为先导打造扁平化、节点化、网格化的“节点—网格”国际秩序[17]。在这一国际秩序下,每一个国家都是“自中心”,在互联互通下成为节点,节点之间形成网格,进而形成平等、开放、合作的伙伴关系。例如,部分东南亚、中东欧地区的“陆锁国”通过中老铁路、中欧班列等联通为“陆联国”,实现了陆海统筹。被视作欧亚大陆“边缘地带”的部分沿海国家,也重新将经济发展与合作作为优先战略目标,继而带来地缘政治格局的演变。
“一带一路”彰显的是全人类共同价值,超越了基于“普世价值”的权力转移理论以及霸权稳定理论。随着中国和平发展彰显的理性、韧性和确定性,“一带一路”的朋友圈持续扩大。基础设施、贸易、生产网络等经济层面的互联互通已经开始对地缘经济格局产生影响,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对传统地缘政治思维的超越也将深刻影响地缘政治格局的演变。
共建“一带一路”在经济、外交领域的影响力逐渐扩大,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脚步也随之加快。全球治理就是要直面和平赤字、发展赤字、安全赤字、治理赤字等全球性问题的存在,在形成具有国际共识的解决方案的基础上,以多边主义方式提供破解问题的国际公共产品[18]。国际公共产品是世界和平与发展的关键要素,共建“一带一路”成为中国积极参与全球治理的重要公共产品。十年间,“一带一路”倡议从区域性、区域间公共产品发展为全球性公共产品,从物质性公共产品扩大到理念性、制度性公共产品。基础设施互联互通作为“一带一路”建设的优先领域,为共建国家提供了助益合作共赢的物质性公共产品;人类命运共同体、全人类共同价值等理念性公共产品逐渐通过制度性公共产品得以沉淀。
1.以互联互通促进物质性公共产品再平衡
区域、国家之间平等、有序的互联互通与国际秩序的发展演变密切相关[19]。对于大国关系而言,互联互通有助于构建新型大国关系治理模式,避免大国关系走向全面对抗[20]。对于小国而言,选择互联互通而非结盟站队的路径有助于主权制度的保护,进而推动国际秩序的稳定。因此,如何构建一个互联互通的世界是全球治理面临的重要议题。基础设施建设是国家经济发展的基础保障,全球性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则是全球经济协同发展的重要前提。然而,发展中国家的互联互通能力有所欠缺,跨国、跨区域的互联互通则涉及国际公共产品的范畴。一方面,区域性公共产品建设至少需要两国政策支持,这就需要稳定、互信的外交环境,以及可预期的贸易投资、顺畅的商品和人员流动。另一方面,区域性或全球性公共产品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而发展中国家的公共资本、财政资金并不充足,社会资本、私人资金从公共产品获益的路径并不清晰。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西方的对外援助一度对此提供支持,但资金缺口仍然巨大。
中国的国内互联互通覆盖广泛且发展迅速,体现在规划、建设、投融资等要素上,涵盖公路、铁路、机场、港口等领域。良好的基础设施建设是一个巨大的经济乘数。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后,全球基础设施建设的供需严重失衡。全球基础设施中心发布的数据显示,到2040 年全球基础设施存在15万亿美元的投资缺口。然而,如果将港口、数字贸易等全球基础设施能力提高至世界平均水平的一半,可以使全球贸易增加3770 亿美元[21]。“一带一路”倡议成为国际公共产品缺位后的重要补充,推动了物质性公共产品的再平衡[22]。中欧班列就是“一带一路”所提供的标志性国际公共产品,从2013年开行之初的80列快速增长到2022年的1.6万列。十年来,中欧班列已通达欧洲约25个国家217个城市,累计开行突破7.8万列、运输货物超过731万标箱、货值3400亿美元。
2.以多边主义促进制度性公共产品再平衡
物质性公共产品多属于区域性或区域间公共产品,而理念性和制度性公共产品则不受地理因素的制约。现行国际金融货币体系、国际自由贸易体制、国际安全保障体系等多由西方国家主导,难以体现国际公共产品的基本特点,即非竞争性、非排他性。按照公共产品供给学派的观点,国际公共产品的提供旨在稳定霸权国主导下的国际体系和国际秩序(即霸权稳定理论),因此才能够容忍“搭便车”情况的存在。对霸权国而言,长期提供国际公共产品会导致边际成本上升、边际收益下降,导致供给意愿和供给能力下降;对于其他国家而言,非需求导向的国际公共产品供给,不能体现国际规制中的多边主义,导致“公地悲剧”无法得到解决。
因此,制度性国际公共产品需要真正的多边主义,而不是部分国家主导下的“精英”多边主义[23]。一是制度设计上需要多元主体参与,特别是与制度利益相关国家的直接参与;二是制度执行上需要民主协商,确保决策具有共识基础。共建“一带一路”是践行多边主义的重要平台,为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增强国际制度话语权、参与经济全球化拓展了空间,维护了大多数国家的共同利益。“一带一路”倡议下国际公共产品的提供兼顾供给与需求的平衡,坚持真正的多边主义道路,不仅彰显理论魅力,也凸显实践伟力。
十年来,“一带一路”倡议从理念转化为行动,从愿景转变为现实。根据马克思主义哲学史观,理论原则总是抽象而普遍的,实践领域则是具体而特殊的[24]。理论普遍性和实践特殊性的辩证统一,是实现理论创新和实践创新良性互动的重要依托。共建“一带一路”兼具理论性和实践性。一方面,经济、外交、全球治理三个层面的理论能够指导实践,推动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不断取得新成效;另一方面,共建“一带一路”的实践能够检验相关理论,又在领域上呈现从经济到外交、从外交到全球治理的渐进式溢出。
本文进一步提炼了不同领域在共建“一带一路”中理论认知与实践效应的互动关系。从经济的角度而言,规模经济、全球价值链等理论指导了开放发展的实践路径,形成了区位、领域、层次上的全面开放格局,开放发展的理论和实践共同促进了全球经济发展再平衡。从外交的角度而言,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发展完善了现有的地缘经济、地缘政治等理论,并在实践中推动了区域与国别、议题与领域的命运共同体构建,促进了世界政治格局再平衡。从全球治理的角度而言,互联互通、多边主义共同推动了全球治理体系的改革和建设,进而带动物质性、理念性、制度性国际公共产品的再平衡。实际上,这种理论认知与实践效应的互动,不仅明晰了对“一带一路”实践的理论凝练,更是将中国实践转化为世界普遍知识的重要路径。十年来,共建“一带一路”的实践效应不断延伸,不仅是一项经济合作倡议,更是溢出为践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践行新型全球治理观的重要实践平台。
图1 共建“一带一路”理论认知与实践效应的互动
对外开放始终是中国坚持的基本国策,“一带一路”建设是中国扩大对外开放的重大战略举措,也是中国今后相当长时期对外开放和对外合作的管总规划。
1.区位上的全面开放
“一带一路”带动了中国的全方位开放,提高了中西部和东北地区开放水平,也巩固了东部沿海地区开放先导地位,形成了“陆海内外联动、东西双向互济”的开放格局。
西北方向的开放,经新亚欧大陆桥、中国—中亚—西亚两条经济走廊,向亚欧大陆板块西侧的欧洲、中东及北非等地区全面开放。依托“一带一路”倡议,中国西北地区的高水平对外开放得以实现,其核心优势反而在于区位。其中,新疆是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核心区,是通往中亚、欧洲国家和地区的门户。陆路上,乌鲁木齐国际陆港区是全国中欧班列集结中心示范工程。空路上,新疆已建成民用机场25 座,位居中国第一。陕西、甘肃、青海、宁夏等也发挥各自比较优势。例如,陕西打造中欧班列“长安号”品牌,承办中国—中亚峰会,深度发掘历史文化优势;青海深化国内外生态合作,推动“绿色丝绸之路”建设。
西南方向的开放,经中国—中南半岛、孟中印缅、中巴经济走廊向东南亚、南亚等地区延伸。中老铁路北起中国昆明、南至老挝万象,提升了东南亚相关国家的互联互通水平。中巴经济走廊进展平稳,已成为共建“一带一路”的标志性项目。瓜达尔港已经具备全作业能力,萨希瓦尔、卡西姆港等电厂改变了巴基斯坦电力短缺的状况,多项交通建设项目竣工并通车。孟中印缅经济走廊进展虽然相对缓慢,但孟加拉国帕德玛大桥、中缅新通道国际铁路等陆续通车,与阿富汗、尼泊尔的合作也在持续推进。
东北方向的开放,主要是中蒙俄经济走廊,对接俄罗斯、蒙古国等国。中蒙俄经济走廊是中国“一带一路”倡议、蒙古国“草原之路”发展战略和俄罗斯“跨欧亚大通道”建设的战略交点,为发挥三国比较优势提供支撑。对于俄罗斯而言,远东地区的开发是难点也是重点,而俄罗斯远东地区发展战略刚好与中国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战略相契合[25]。同江铁路桥连接了中国东北铁路网和俄罗斯西伯利亚大铁路,开辟了一条跨亚欧大陆国际铁路运输大通道。中国连续13年稳居俄罗斯第一大贸易伙伴国,俄罗斯稳居中国第一大能源进口来源国、第一大电力进口来源国地位。中蒙俄天然气管道项目也开始推动。
东南方向的开放,是21 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的排头兵和主力军,也是高标准对外开放的重要阵地。向东开放意味着向海开放,冲着高水平、世界一流发力,这也是中国标准成为世界标准的必经之路,是实现高水平自立自强的关键区域。中欧班列与日本、韩国对接,建立“海上高速公路”,实现铁海联运模式。在南美,巴西美丽山特高压直流输电项目是拉美首条、全球第四条使用±800 千伏特高压直流输变电技术的线路,标志着中国特高压技术走向世界。
2.领域上的全面开放
随着中国开放的大门越开越大,基础设施的“硬联通”正在带动规则标准的“软联通”及共建国家人民的“心联通”。
基础设施“硬联通”,包括铁路、公路、航运、航空、管道、空间综合信息网络等领域。铁路上,蒙内铁路、亚吉铁路、中老铁路等标志性项目落地,雅万高铁、匈塞铁路等项目进展顺利。公路上,中国以世界领先的建设技术、标准、产品、装备形成系统性优势,如喀喇昆仑公路、阿尔及利亚东西高速公路等。航运上,“海上丝绸之路”优化海上合作布局、盘活当地经贸往来,如缅甸皎漂港联通了中缅铁路。航空上,“空中丝绸之路”越织越密,郑州—卢森堡“双枢纽”合作模式以时效性确保亚、欧两大经济圈的紧密联系。管道上,中缅油气管道、中国—中亚天然气管道ABC线、俄罗斯天然气东线等陆续建成开通。空间综合信息网络上,北斗卫星导航系统先后与美国全球定位系统、俄罗斯格洛纳斯系统、欧洲伽利略系统实现兼容互操作。
规则标准“软联通”,包括战略规划、规则规制、技术标准等诸多方面。“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中国主动与相关国家对接国家层面的发展战略,具体包括印度尼西亚“全球海洋支点”战略、哈萨克斯坦“光明之路”新经济政策、巴基斯坦“2025 发展愿景”等。“一带一路”倡议还有效对接区域层面的发展战略与规划,包括《东盟互联互通总体规划2025》、欧盟《连接欧洲和亚洲——对欧盟战略的设想》等。与此同时,技术标准也开始“走出去”。雅万高铁从技术标准、勘察设计到工程施工,全方面采用中国技术、中国标准;中老铁路的建成通车意味着首条全线采用中国技术标准、使用中国设备并与中国铁路网直接连通的国际铁路正式运营。
共建国家人民的“心联通”,既是基础设施、经贸往来等互联互通的基础,也是最基础的互联互通。中国与共建国家在教育、减贫、粮食、公共卫生、文化旅游等领域交流合作加深。教育领域,亚、非、欧三大洲已建成20 多个“鲁班工坊”,为发展中国家培养国家建设所需的专业人才。减贫领域,提出“东亚减贫合作倡议”“中非减贫惠民合作计划”等。粮食方面,中国与世界粮食计划署签署粮食援助合作协议,向亚非拉等派遣技术人员开展农业科技交流。公共卫生领域,中国援非盟非洲疾控中心落地,多次派驻医疗队赴中亚、南亚、非洲等地开展疾病防控支援活动。文化旅游领域,“中国—文莱旅游年”“中国—马来西亚文化旅游年”等节事活动相继举办,互免签证协定陆续签署,丝绸之路旅游城市联盟即将成立。
3.层次上的全面开放
当改革开放进入高水平对外开放的新阶段,商品和要素型开放开始向制度型开放转变。一方面是传统商品和要素的高标准转型,提高经济附加值;另一方面是新兴商品和要素的标准化转型,以确保获取竞争优势。
国际层面的制度开放有利于经济全球化。制度型开放的过程也是推动贸易自由化便利化的过程,主要有双边和多边两种贸易政策。对于双边贸易而言,中国已与26 个国家和地区签署了19 个自由贸易协定,为共建“一带一路”提供了可持续的合作机制保证。同时,双边贸易密切程度的提升,使得多边自由贸易成为可能。RCEP历经10年、28轮正式谈判终于生效,成为世界上参与人口最多、成员结构最多元、经贸规模最大、最具发展潜力的自由贸易协定。此外,中国正在积极申请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和《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DEPA),将以更高水平的国际贸易规则来促进更深领域的合作。
国内层面的制度开放有利于高质量发展。制度型开放需要与国内相适配的体制机制改革,包括管理机构的调整和政策实践的落地。作为“一带一路”建设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所在机关,国家发改委将西部开发司改名为区域开放司,具体承担推进“一带一路”建设、促进区域合作的职责。此外,2018 年国家国际发展合作署组建,以更好服务中国外交总体布局和共建“一带一路”等。在“一带一路”建设对自由贸易的战略引领下,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作为全国首个自贸试验区于2013年在浦东成立,迄今全国已设立21 个自贸试验区及海南自由贸易港,外商投资负面清单、自由贸易账户等一系列创新性制度随之落地。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服务于全人类共同利益的重要理念,而共建“一带一路”则是践行这一理念的实践路径。共建“一带一路”以经济力量重塑了亚欧大陆、全球南方等区域的政治经济格局,继而带动了世界格局的多极化转型。
1.重点区域、重点国别的命运共同体
共建“一带一路”深化了与周边国家在基础设施建设、贸易投资、产业链供应链等方面的密切合作,提升了中国与周边国家的政治互信,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中国周边环境的复杂性,奠定了构建周边命运共同体的基础。东盟是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的重点地区,2021 年与中国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其中,老挝是中国的社会主义友好邻邦,也是首个与中国签署命运共同体合作文件的国家。中亚是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的示范区,2022 年中国宣布建设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其中,哈萨克斯坦是“一带一路”首倡之地,也是共建“一带一路”的重要先行区和示范区。
非洲是共建“一带一路”最重要的区域之一,中非命运共同体也是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进展速度最快的方向之一。南非是最早与中国签署“一带一路”合作谅解备忘录的非洲国家,与中国互为双方最重要的贸易投资伙伴之一。中国连续14 年稳居南非第一大贸易伙伴,南非连续13 年成为中国在非洲最大贸易伙伴。中国也是埃塞俄比亚第一大贸易伙伴、第一大投资来源国、第一大工程承包商,对埃塞俄比亚直接投资项目达1835个。肯尼亚与中国合作建设的蒙内铁路,是肯尼亚百年来第一条现代化铁路,为肯尼亚创造了约4.6 万个就业岗位。
阿拉伯国家与中国正面临相似的历史机遇与挑战,中阿命运共同体的构建顺应双方的共同意愿和需要。其中,埃及是第一个同新中国建交的阿拉伯国家和非洲国家,中埃关系是中阿和中非命运共同体的先行先试样板。2018 年埃及政府成立了埃及航天局,在中国推动下已经具备自主研制卫星的基础能力。阿联酋是陆海丝绸之路交汇点,也是中国在阿拉伯地区第二大贸易伙伴、第一大出口市场和第一大投资目的地,除能源基建、产能合作、工程承包等传统合作领域之外,科技创新、航空航天、生物医药等均是双方合作的热点方向。
2.重点议题、重点领域的命运共同体
随着共建“一带一路”走深走实,“一带一路”倡议也在共同体的具体议题和领域实现“点穴式”发展。“数字丝绸之路”于2017 年5 月在首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开幕式上提出,旨在加强在数字经济、人工智能、纳米技术、量子计算机等前沿领域的合作,推动大数据、云计算、智慧城市建设。“全球数字贸易博览会”也将成为年度盛会。此外,中国积极倡导维护网络空间和平与安全,尊重网络主权,创造性提出了“构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的重要理念。中国发起《携手构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行动倡议》《“一带一路”数字经济国际合作倡议》等,共同构建和平、安全、开放、合作、有序的网络空间,与世界各国人民共享数字经济发展红利。
绿色是共建“一带一路”的底色,中国与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签署《关于建设绿色“一带一路”的谅解备忘录》,与有关国家及国际组织签署50多份生态环境保护合作文件。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理念的核心要义之一就是坚持绿色发展。共同构建地球生命共同体也需要“加快形成绿色发展方式,促进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双赢,构建经济与环境协同共进的地球家园”。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地球生命共同体等是相对抽象的理念、目标,共建“绿色丝绸之路”、“一带一路”绿色发展伙伴关系倡议等则是具体的实践方式。
“一带一路”疫苗合作伙伴关系倡议与“一带一路”绿色发展伙伴关系倡议同时发起,强调疫苗应作为全球公共产品公平分配。中国政府强调,疫苗应该成为全球公共产品,要摒弃“疫苗民族主义”,增强发展中国家的可及性和可负担性。虽然世界卫生组织已宣布,新冠疫情不再构成“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但全球性传染病不会消失。因此,以建设“健康丝绸之路”推动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仍是常态化预防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推动全球卫生治理的应有之义。
共建“一带一路”从物质性公共产品扩大到理念性、制度性公共产品的进程,也是中国积极参与全球治理体系改革和建设的进程。
1.国际组织的改革和建设
联合国是全球治理不可取代的核心机制。然而,美国等少数西方国家作为联合国的重要成员国,推行霸权主义、单边主义,严重影响了联合国的正常运行。面对科技发展、发展中国家崛起、气候变暖等全球性变化,联合国体系改革的必要性与重要性凸显。2016年11月,联合国大会首次在决议中写入“一带一路”倡议;2017年3月,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第2344号决议,呼吁通过“一带一路”建设等加强区域经济合作;2017年9月,第71届联合国大会将“共商、共建、共享”原则写入“联合国与全球经济治理”决议;2018年4月,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成为首个与中国政府签署“一带一路”合作协议的国际组织。
“一带一路”倡议也推动了中国在国际组织建设方面的进展。金融领域,丝路基金和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分别于2014 年和2015 年建立。其中,丝路基金专门服务于“一带一路”建设,为中国与相关国家和地区的经贸合作、双边多边互联互通提供投融资支持;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则致力于促进亚洲经济可持续发展、改善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截至2022 年底已拥有来自世界六大洲的106 个成员。绿色发展领域,“一带一路”绿色发展国际联盟于2019 年4 月正式成立,成为首个在中国注册成立的国际环保组织,已有42 家中外机构成为首批成员单位。
2.国际制度的改革和建设
十年来,共建“一带一路”的体制机制建设有序推进。三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分别于2017年5月、2019年4月和2023年10月举行,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举办的规模最大的多边主场外交活动。这同时也是“一带一路”共建国家同国际社会共享合作成果的重要国际性合作平台。《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圆桌峰会联合公报》包含35项由互联互通带动和支持的经济走廊和其他项目,其中半数以上项目同中国没有直接关联,充分体现出这一倡议的公共产品属性。结合共建国家的实际需求,共建“一带一路”的核心理念又逐渐向更多专业领域的国际制度延伸。
除了数字经济、绿色发展、疫苗合作、能源合作,“一带一路”倡议还延伸到金融合作、税收征管、新闻合作、学术研究等诸多领域。2017 年以来,包括中国在内的29 个国家财政部门共同核准了《“一带一路”融资指导原则》,旨在建设长期、稳定、可持续、风险可控的多元化融资体系。学术领域,“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咨询委员会于2018 年成立,由有关国家前政要、国际组织负责人、工商界领袖、相关领域知名学者等有国际影响力的人士组成;“一带一路”国际智库合作委员会于2019 年成立,由16 家中外智库共同发起,为促进多层次人文合作搭建平台和渠道。
事实上,共建“一带一路”在国际制度层面已经日渐发挥全球性影响。中国政府先后提出了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全球文明倡议,并在制度层面得以落地。目前,“三大倡议”已经成为“一带一路”倡议的重要支撑与具体延展。共建“一带一路”的路径更加清晰,愿景更加立体、系统,韧性与可持续性显著增强。
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世界又一次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这一次,推动世界和平与发展,中国发挥了关键作用,“一带一路”倡议切实提升了中国外交的影响力、感召力和塑造力。共建“一带一路”的十年,是中国高水平开放的十年,是中国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十年,是中国高质量参与全球治理的十年。基础设施、经济贸易、规则标准、民心相通等的互联互通正在改写当今世界的格局与秩序,共建“一带一路”向世界展示了“结伴而不结盟”的新型国际关系。
对中国经济发展而言,“一带一路”建设以开放倒逼改革、以开放带动创新,促进中国以高水平开放推动高质量发展。在产品供给上,古丝绸之路卖出的是“老三样”,即丝绸、茶叶、瓷器;今天,“一带一路”新鲜供给的是两类“新三样”:第一类是高铁、核电、航天科技,第二类是电动载人汽车、锂电池、太阳能电池。在制度开放上,上海国际进口博览会、粤港澳大湾区、海南自由贸易港、西部陆海新通道等都成为“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支撑,都在先行先试以高标准对接国际经贸规则。对全球经济发展而言,“一带一路”以自身发展带动相关国家共同发展。据世界银行预测,“一带一路”交通项目可使走廊沿线经济体的贸易增加2.8%至9.7%,世界贸易增长1.7%至6.2%,预计贸易增加将使全球实际收入增长0.7%至2.9%,经济发展带来的民生改善助力760 万人摆脱极端贫困和3200 万人摆脱中度贫困。“一带一路”倡议有明显的外溢效应,正在重塑世界经济地理。
总之,推动共建“一带一路”的过程,是中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的过程,也是发展中国家在世界舞台上从边缘走向中心的过程。能否代表大多数国家的共同利益,是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未来,这一倡议的政策矩阵以及发展工具箱将进一步丰富,充分体现其共商共建共享原则,“结伴成行”且行稳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