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凯风
如果我此刻的思维活动拍成了照片,或以语言文字的方式存储,那将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山川在恣意地生长,河流在恣意地欢笑。它们不肯安静下来,我也静不下来。我躺在一张长凳子上,晨露的冰凉透过肌肤,直抵骨髓。我关上窗户,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闭上眼。窗户外,风是主角,风声灌进了耳朵,风声穿过树叶,与树叶耳鬓厮磨,它们用细碎的温柔的话语,安慰我静不下来的心灵。
当你想静下来时,第一个闯进来,阻止你的是谁,是什么事情?我想起了我的孩子,我的其他家人,我的还未完成的工作,静不下来。
“小心点,别跑出妈妈视线范围以外。”有脚步从长凳子旁边走过。
“这里空气真好,我把房子买在了附近。”有脚步踏过。
“我肯定参加,把我的电话号码报过去。”又有脚步掠过。
他们走得不徐不疾。凳子连接地面,我听到的声音,以不同的途径传来,有通过空气传播的,有通过大地传送的。这些声音从同一起点出发,抵达我耳膜的时间有先有后。我的耳朵里有一种震动感,如躺在摇篮里听催眠曲,嗡嗡地响,交错地响。不远处,播放安全提示的广播声被风吹来,飘飘忽忽,时断时续,有些词汇被风吹散了,大部分又被喜鹊的喳喳叫覆盖。
我睁开眼睛,打开窗户,捡了一块路边的石头,它很美,像一只被人遗失的靴子。我把它放置在凳子上,与它共枕。它不是磐石,却有磐石的冷静,不愠不怒不喜不忧。
天地一片晴朗,人群游动,车辆穿行,环卫工人在清扫飘落的黄叶。那黄叶里,有你有我,也有他。一个个各具形状各具姿态的雕塑,似帆似人似鸟似马似草木,被安放在高低起伏的草坪里,从不言语,又一直在言语,打量时间遥远的未来与过去。名利场之外,是生活,是艺术,是阳光,也是雨露,是孩子的纯真。
草地上支起了无数的帐篷,鱼在湖水里跳。有人拉上了帐篷的门和窗,把自己关在帐篷里。有人在帐篷之外,奔跑,是孩子,似孩子。太阳发现了我,毫无遮拦地照在我身上,我犹如生鱼片,等着被晒干、风干。
我举起手机,仰面朝太阳拍照,照片里,是耀眼的空白。
(常朔摘自《湖南日报》图/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