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短椿味长

早春的舌尖上，香椿芽特有的清香最让人回味无穷了。

多年前，老家后院有一棵香椿树，据说是自己长出来的，起初从墙垛下斜出一条嫩枝，只道是臭椿，过了两年，枝叶长齐整了，蓊郁一大片，仔细辨认，才发现嫩叶上没有细绒毛，闻起来特别香醇，才确认是香椿树无疑了。

正是饥荒年月，一棵香椿树让家里平添了几分惊喜。春节刚过，乍暖还寒，香椿树黛青的枝条上欣喜地绽开粉嫩的芽苞，春风亲吻着可爱的嫩芽，受了鼓舞的茎秆铆足劲向上伸张，一簇簇黄绿渐变成鲜紫的嫩叶挤在茎端，长长短短的茎秆放射状打开，外面的叶长，里面的短，围拢在一起，就像一朵暗紫色的花朵，又宛若色彩斑斓的蝴蝶，在风中翩翩起舞。

三四月间是采摘香椿芽的最佳季节，爷爷每日掐几枝嫩叶，在沸水锅焯一下，叶片上的炫紫仿佛被蒸发掉了，留一碗浓稠绿意，随后放盐巴腌制，再切成短节，加入小葱、蒜片拌匀。凉拌香椿芽吃进嘴里，细细品尝，既脆生生的，又味道醇和，凉丝丝的，甜津津的，醇香四溢。在青黄不接的日子，清香鲜美的凉拌香椿就成了饭桌上唯一的美味佳肴。

时间长了，墙垛影响了香椿树的生长，一丛香椿枝干横到院子里，行人出入不便，爷爷干脆把墙垛移开，给香椿树留下生长的空间。可香椿树歪歪扭扭的先天不足最终还是没能纠正过来，却也有好处，枝叶蓬松低矮，爷爷忙春耕时年幼的姑姑和爸爸可自行采摘。

那年爷爷给父亲定完亲事，可母亲还没过门，爷爷却意外过世了。那些年我和哥姐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听父亲讲述爷爷之前参加游击队的英雄事迹，自然也包括爷爷做的腌香椿芽和凉拌香椿，听得我们不住地吞咽口水。父亲眯着眼瞅着我们的馋样，遂起身去了后院，我们紧紧跟在后面……

春阳暖暖照着，香椿树吐出紫色的嫩芽，在风中火焰般灼灼蹿动，我们学着父亲的样子伸出小手掐掉外围的长嫩芽。用不了几天采摘过的茎秆上又会长满新芽，再摘，再长，正所谓“房前一株椿，春菜常不断。”那天中午，父亲做了期盼已久的香椿炒鸡蛋，金黄的鸡蛋裹着香椿嫩芽，外酥里嫩，油香味美，正所谓“香椿炒鸡蛋，猪肉都不换”。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父母亲笑得很开心。香椿拌豆腐也是父亲常做的一道美食，香椿芽的脆香让豆腐变得软嫩香醇，清爽可口，食欲不振时，若能吃上早春的香椿芽，一定会让你胃口大开。

农业社分产到户那年，分到的田地边有一棵香椿树，母亲说我们姐弟都喜欢吃香椿，就跟父亲商量把那棵手腕粗的香椿树移栽到后院。可几天后，满脸横肉的强子拽着队长找到家里，他瞪大眼睛，非说这树是他相邻地里的香椿树的树根延伸过来的，队长看不好惹，只好让父亲套着牛给人家耕种了十亩地。香椿树移栽后不久，叶子就枯黄了，父亲一肚子怨气，再没看过一眼，可来年春天，这棵香椿树居然发了新芽。这就是后来另外一棵树干笔直的香椿树，有了这两棵香椿树，每年开春，父亲变着花样给我们做香椿菜肴，最简单的凉拌香椿、香椿拌豆腐和香椿炒鸡蛋，后来条件好一些，还做过香椿炒肉丝、香椿皮蛋等。

不到六十父亲就因病去世，随后姐姐和我也考学先后离开了老家，偌大的庭院里只留下母亲一个人。每年春天，母亲也会采摘了香椿芽，喊我们回去，给我们做可口的香椿拌面或香椿炒鸡蛋，就连年幼的儿子也无法抵御香椿的诱惑，经常喊着要回老家吃奶奶做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