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困难的，而不是简单的

霍尔顿•索普

1962年9月，时任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在莱斯大学的一场演讲中宣布了人类登月计划。当时，他是这么说的：“我们选择在十年内登月，选择在这段时间内实现许多其他目标，并不是因为这些做起来很容易，恰恰是因为它们做起来很困难。”那个时代，公众对科学的信任和崇敬达到了顶峰，这段话就是例证。当时，有关大自然运作机制的重大问题令我们保持谦卑，同时也激励着我们不断探索。另外，虽然美国宇航局（NASA）“阿波罗计划”诞生的根本原因并非科学，但它的确激励了一代科学家。然而，这个时代过去之后，人们对科学的热情不断下降，原因既有科学界之内的，也有科学界之外的，毕竟当科学发现引发政治争论时，受到嘲弄的总是科学。好在，2022年，意义重大的詹姆斯•韦布空间望远镜（JWST）成功发射并且开始工作。这显然重新点燃了人类对宇宙的敬畏及好奇之心，也让公众重新感受到了伟大发现带来的震撼。

因此，《科学》杂志的2022年度突破颁给JWST这只“黄金眼”，实在是再合理不过。JWST是一项伟大的人类成就。且不提前期巨大的资金、人力、时间成本，光是发射成功后的部署阶段就需要分毫不差地执行数百个操作，才能让望远镜拍摄宇宙照片并传回地球，其中包括在宇宙空间中展开原本折叠在一起的极光滑蜂窝状镜面、纤维制遮阳板以及能够将相关设备冷却到接近绝对零度的制冷设备。因此，单单是JWST的成功部署就是一项值得庆贺的重大胜利，这让我们回想起了阿波罗计划的荣光。正如肯尼迪所说：这个项目能整合并展示人类的最大能量和最尖端技术。

JWST的科学前景无疑也相当广阔。巨大的镜面使得它能观测到极远处的天体和事件，从而向我们揭示宇宙还不到10亿岁时的样子。另外，JWST还会探测系外行星的大气乃至气候，从而揭示目标行星是否拥有孕育生命的潜力。还有什么能比见证宇宙形成与探索人类是否孤独更激动人心的呢？

美中不足的是JWST的名字。詹姆斯•韦布（James Webb）是美国宇航局第二任局长。他在任期内的确主持了不少重大项目，其中就包括阿波罗计划。不过，也是在他启动的一个项目中，性少数群体雇员因为性取向问题而被解雇。这里的关键在于，韦布的名字恰恰能让人们想起所谓的“薰衣草恐慌”以及美国宇航局乃至整个科学界中一度弥漫的同性恋恐惧症。

领导JWST系外行星项目的科学家娜塔莉•巴塔尔哈（Natalie Batalha）就表示，自己是在看过宇航员萨利•莱德（Sally Ride，第一位进入太空的美国女性）的自传后才立志当天文学家的。所以，当JWST的名字总是与同性恋恐惧症联系在一起时，还要怎么激励未来的科学家呢？为此，英国皇家天文学会、美国天文学会等业内重要机构都已决定在提到这架望远镜时只用简称JWST，而不用全称。可是，每次解释这个现象时，又会提醒人们，还有很多科学家每天都因为性取向问题受到排斥。

JWST发回的第一批照片的正式公布，是一件比肩阿波罗登月的历史事件，人类的又一项辉煌成就。它提醒人们，激励的力量有多强。它提醒人们，当社会重视知识生产时可以取得何等成就。它提醒人们，取得伟大的科学成就为何需要我们保持相应的谦卑。政客和所谓专家总是把科学打扮成符合他们目标的样子，但科学家很清楚，我们对宇宙所知甚少。正如肯尼迪所说：知道得越多，无知就显露得越多。

——李威译自 Sci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