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天岚
一枚果核
它说出绿色,
那不过是两片很平常的叶子。
它说出枝条,
也不是非得张开的手臂。
它说出果实,
哦,那在风中摇晃的果实,
让它看到一张张圆脸——
光滑、饱满,泛着灿黄。
它说它有恐高症,
现在习惯把自己埋在土里,
不再担心小松鼠把它往高里抛。
它还说这些都过去了,
只想守住一个与春天有关的秘密。
布谷鸟在叫
布谷鸟的叫声让眼前一亮,
仿佛天光,在一瞬间被搅动。
你望着雨水清洗过的新叶,
绿到嫩黄,仿佛世界从未老去。
那“布谷、布谷”的叫声也只为牵动——
泥土深处的灵思。
而你从未见过布谷鸟的样子,
只听见它的叫声,自那远空,
又近在咫尺。
仿佛那叫声里有种子不断掉落,
你用身体接纳它们,使之生根,发芽——
那里的绿是会发光的波浪。
荷塘
把泛黑的莲子放回莲蓬,
让莲蓬返青,回到灿黄的莲台,
回到一朵荷花的粉红。
我会跟着从九月回到七月,
甚至更早的六月,
那时荷塘里的水还没有干,
还看不到茎秆下开裂的淤泥。
因为不用担心会掉下去,
那时的月光都躺在荷叶上,
睡得格外安稳。
一只蚂蚁
它是它自己的夜晚,
伸手不见五指。
它在奔跑,
一根比触须更细的绳子在牵着它,
经过梨树下的那面斜坡,
再向下,一条拇指宽的积水槽,
成为它经常碰到的海洋。
一只蚂蚁折转身子继续奔跑,
它体内潜伏的豹子,
在阳光和青草的掩映下,
散发着黑亮油光。
花冠
花以瓣为手,
捧着的露水比阴影更清凉,
能照得见今生和来世的,
都将闪现在花萼上。
不像那些头顶繁星的人,
置身于宠爱却不自知,
以致一再错过少年的奔跑时光。
在通往山坡的弧线上,
成长注定是一种灾难,
可是奔跑,总是停不下来。
它經过了什么,
被修剪的枝叶还沉浸在
对古老月夜的怀念中。
无数条小蛇四下游窜,
它们用唾液标记返回的路径。
而濡湿的花瓣只想着在阳光下晒干自己,
不再惊诧于美,
会刺伤世人的眼睛。
盲目,作为日常的必需品已过于久远,
能够看到的空间毕竟有限,
过多的责备并不明智。
不如等待,让花冠开得更大枝些。
冷月
你一定隐瞒了什么,
那对于这个人世最重要的,
我不会透露半点儿。
这源于你我相惜的情分。
你看众生,眼神慈爱、纯净,
你看我,波光中总是别有深意。
今夜不同,你看不到我,
我躲在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
看从前的你,如何追着我跑,
把太阳早早地追下西山,
把山冈追成一条好看的弧线。
那时的你只属于我,
可我不能看你看得太久,
怕自己会忍不住流泪,
因为你,我想起那些被辜负的人,
他们跟你一样,曾照亮过我,
不像今夜,我如此黯淡,无以回报。
我的光如泅深海。
它沾染了你的孤绝和高冷,
却并不懂得你的沉寂和坚守。
你一定隐瞒了什么,
那对于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
我若不问,你也不会透露半点儿。
我不问。以往的圆满,
是你与这个世界达成的默契,
至于那未知的残缺,
是你精心打制的镰刀和弯钩,
那里有为人熟知的麦田和井台。
我不问,是因为你我之间也有一种默契,
它与这个人间的黯淡无关。
你栽的桂树早已开花,又谢了,
香是冷的。接下来应该就是冬天,
你砌的宫殿会因此被雪堆满,无人清扫。
又起风了,
听说你要去往那更远的苦寒之地。
我也想离开,却始终站在原地,
你的光一直照看着这里,
包括我,那么多飘散无着的灵魂被你收留,
为了不让风把它们一同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