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勇,王 静
(中共威海市委党校,山东 威海 264213)
“三农”工作作为全党工作的重中之重,坚持党建引领是实现乡村全面振兴的基础和保障,也是实现基层治理现代化、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有效路径。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将“人民生活更加美好,人的全面发展、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作为2035 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远景目标的重要内容,要求“扎实推进共同富裕”。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强调,全党必须“立足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高质量发展,全面深化改革,促进共同富裕”。2021 年7 月,《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加强基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的意见》进一步规定了党建引领基层治理的制度要求,明确“坚持党对基层治理的全面领导,把党的领导贯穿基层治理全过程、各方面。”无论是基于国家政策的政治逻辑,还是立足地方探索的实践逻辑,党建引领已经成为破解基层治理难题的重要抓手,成为提升乡村发展活力,实现共同富裕,将制度优势转化为治理效能和乡村全面振兴的关键。
共富党建联盟作为一种新型政党嵌入基层场域治理模式,将党建引领的组织优势和制度优势通过共富联盟的柔性嵌入实现了对合作社既有运行模式的微观塑造,是对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模式的完善与超越。
2017 年4 月,烟台市在全国率先提出并实行以“坚持党的领导、坚持土地集体所有制、坚持共同富裕”为基本特征的“党支部领办型合作社”,成为全国首个在全市范围内发展壮大农村集体经济的地方[1]。烟台市党支部领办合作社实践为农村集体经济发展与村社再组织化提供了参考[2],在动员党员参与、重塑集体意识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3]。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是农民专业合作社建设成功的上层建筑保障[4],它的兴起实现了农村集体经济组织与农民专业合作社的融合发展[5],作为一种“积极性组织”,合作社在促进农村产权制度改革和发展壮大村集体经济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6]。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是可以有效发挥基层党组织政治功能、经济功能和社会功能的体制机制[7],实现了把党的全面领导融入农村经济发展,构成了一个比较完整的农村集体经济及其治理体系的雏形[8],从理论和实践层面印证了党的领导是实现乡村振兴的根本保证[9-10]。
党支部领办合作社作为一条以党建引领为核心、以集体经济建设为载体来实现村庄公共性重建和有效治理的路径,进一步体现了以党的基层组织为中心的乡村治理模式在组织农民和壮大农村集体经济行动中的独特优势,实现了基层党建与村集体经济发展的相互强化。但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是以单个村集体为核心的原子化模式,在跨村域合作、要素互补、共同富裕等方面仍存在诸多局限。因为单个村庄的资源禀赋、能人效应和对资源的利用能力是有限的,即使目前发展相对较好的村庄也会面临未来发展的不可持续性问题。以笔者调研的山东省R 市为例,R 市以前的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模式就面临强村与弱村各有“苦衷”的双向困境,即强村看起来财大气粗,但发展资源受限、发展后劲不足;弱村则面临资金短缺,闲置资源难以有效开发的难题。特别是随着老龄化程度的不断加重,农村面临农业发展乏力、种植效益偏低的困境,村集体经济收入十分有限。
由此观之,村集体经济发展比较好的村庄可能面临资源不足的问题,有闲置资源的村庄可能受制于资金约束面临开发难题。原子化的党支部领办模式由于其辐射带动范围的有限性难以实现全域范围内的乡村振兴。如何破解各村“单打独斗”的发展难题,建好乡村共同富裕的基本单元,成为党建引领乡村振兴实现共同富裕,加快推进乡村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亟须回答的重要时代课题。
随着“烟台经验”的推广,各地纷纷进行党支部领办型合作社模式的尝试与探索。但从各地的实践来看,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模式在先赋条件较好的村子能够实现发展的倍增效应,特别是在推动组织回归、农民动员、经济发展、共同富裕等方面具有显著优势。但在不具备发展条件的村子并未真正实现集体经济发展及其社会效益的显现,而且一旦离开政府政策资金的扶持和资源要素的补给,自身就很难持续发展,村党支部领办合作社的成功实践需要一定的组织基础和社会基础,如果通过行政方式强行植入只会出现水土不服,形成“改革—挂牌”的形式逻辑应付[11]。
党支部领办型合作社作为新生事物,在实践发展中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也在所难免,通过梳理总结各地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模式的相关研究发现主要存在以下几个值得关注的问题。一是合作社运行多以基层政府为主导,村级组织的能动性不足。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模式的实践如果忽视各地发展的产业环境和要素禀赋而过多体现政府意志,极易催生大量“空壳社”和“僵尸社”,这些合作社在发展过程中举步维艰、有名无实,难以肩负起振兴乡村经济、实现共同富裕的使命。二是合作社发展的好坏受村干部个人能力的影响很大。党支部领办合作社发展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村党支部书记及村“两委”班子成员的能力素质。在调研中发现,凡是村集体经济发展比较好的村子,都有一位能力素质比较强的带头人,他们是村里典型的强人、能人和富人[12],他们头脑灵活、眼界开阔,能争取到更多的资金和项目,但这些优秀的村党支部书记并不多见。三是政策和资源的不均衡给合作社的发展带来深刻影响。从学者研究选择的案例及笔者调研的实际情况综合来看,党支部领办合作社发展比较好的往往都是村落资源禀赋、基础设施建设、产业项目融入、社会治理效果比较好且能够获得大量政府政策和资金支持的村子,而这种资源与政策优势是绝大部分村子所不具备的。党支部领办合作社作为一种新兴模式,为数不多的样板村和示范村获得了大量的政策支持而发展得越来越好;而既无资源又无政策的薄弱村虽然实现了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模式的嵌入,但总体发展方式并未实现大的改观。村域发展失衡,与共同富裕的目标还有很大距离。
为此,山东省R 市率先探索出一条“强村+强企+N 个弱村”的基层治理模式,将组织引领、村委联动、资源要素有机整合,打通了不同村庄所需发展要素的双向流通渠道,变“单打独斗”为“抱团联动”,在实践中概括为“共富党建联盟”。它作为一种新型基层党建治理模式,让强村与弱村通过“联姻”的方式实现资源共享、优势互补、共赢发展。当然,它在本质上并非对原有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模式的简单替代或另起炉灶,而是对其进行了补充、完善和超越,有效解决了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模式在发展中所面临的实际问题。
以山东省R 市正在探索的“共富党建联盟”实践为案例,在党支部领办型合作社模式的基础上,积极探索发展要素、资源禀赋不同的村庄如何通过党建引领乡村振兴实现共同富裕的有效路径。
R 市N 村位于R 市南部,毗邻经济开发区园区,现有村民1 878 人,党员45 人,村“两委”成员4 人,2021 年实现村集体经济收入85 万元。N 村于2020 年5 月成立村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注册资金171 万元,村集体占股22.4%,村党支部通过领办合作社,将集体闲置荒废的厂房及零散撂荒的土地资源整合起来,发展致富项目,推动集体经济增收。但随着合作社发展规模的不断扩大,可用资源逐渐减少,制约了村集体经济的进一步发展。为了破解发展瓶颈,N 村在镇党委的指导下,整合了周边8 个经济薄弱村庄的闲置资源,带动周边各村的党支部领办合作社向共富党建联盟模式转变,以党建联盟带动组织联建、产业联促、资源联享,仅1 年时间就实现了联盟成员集体经济收入达到10 万元以上。2022 年,N 村继续扩大联盟成员数量,涵盖周边21 个村,带动联盟成员各村实现村集体经济收入达到12 万元以上。以N 村为核心的共富党建联盟,在以党支部领办合作社为切入点的基础上,有效实现了镇域范围内乡村的系统性整合和组织间的上下联动,打造形成了以牡蛎、食用菌、高效农业和立体营销为主体的新型乡村利益共同体。
1.牡蛎产业联盟
围绕牡蛎融合发展示范区项目,打造牡蛎特色产业党建联盟。依托N 村正在规划建设的牡蛎融合发展示范区项目,推动共富党建联盟内的村庄积极参与、抱团发展。在组织建设上,成立牡蛎特色党支部,规划打造党建阵地,构建起以联盟党总支为核心,村党支部为支撑,牡蛎特色产业党支部为拓展的“1+N+X”组织体系。在产业发展上,以N 村党支部领办合作社为投资运营主体,指导共富党建联盟内的各村党支部领办合作社发展,各村投资入股示范区项目,每年可实现一定的股份收益。在就业增收上,示范区内的牡蛎企业优先吸纳联盟内有劳动能力的村民,提供分拣、清洗、装箱、装运、物流等多种就业岗位,实现村民稳定增收。
2.食用菌产业联盟
围绕木耳、蘑菇等“短平快”项目,延伸拓宽食用菌产业链条。依托N 村党支部领办合作社的成熟经验,形成了木耳、蘑菇菌棒加工、培育、产出、销售等一条龙产业体系,指导共富党建联盟内部分没有支柱产业项目的村级党支部领办合作社发展食用菌产业项目,采取联盟内村级合作社“半价购买、全价帮售”的形式,全程提供培育技术指导和帮销服务,利用其时间短、见效快、增收稳的特点,推动村集体经济稳定增收。
3.高效农业产业联盟
围绕特色果蔬和粮食种植项目,打造千亩高效农业示范基地。增加土地流转,打造共富党建联盟项目高效农业示范基地,引导共富党建联盟内的村级党支部领办合作社同步开展各类果蔬订单种植,统一使用品牌商标、开展生产技术管理服务、采取订单农业方式销售,实现产业优势、规模效应。
4.立体营销产业联盟
围绕“互联网+农业”行动计划,打造乡村振兴服务中心。乡村振兴服务中心内设镇域特色产品展厅、电商平台和农产品质量安全速测实验室,整合联盟内各村级合作社出产的镇域名优特产,开展“线上线下”立体推介营销,全力提高产品附加值,助力集体增收,实现乡村共同富裕。
1.建立区域联合党委
着眼于提升农村党组织区域组织力,跳出“就村抓村”的思维模式,成立以“强村+公司+弱村”为主体的产业联盟,打造“1+1+N”产业联盟联合党委。以企业和强村为主体,覆盖镇域范围内所辖的其他村庄,充分发挥党组织牵头引领作用,探索一条“强村带弱村、先进促后进”的党建引领区域发展新路径。
2.搭建联合党委区域平台
一是由党建联合体统一与上级部门对接扶持政策,将项目作为一个整体对外推介,摆脱村级“单打独斗”的局面,最大限度享受各级扶持政策,实现政策落实“统抓”;二是由联合党委牵头,结合项目单位、项目参与村、乡村振兴服务队、镇街各站所等,协助落实技术人才引进、销售渠道拓宽、劳动力资源配置等,实现资源整合“统筹”;三是构建“党工委—联合党支部—成员单位—项目”组织管理体系,协助成员单位或村组织开展党建指导、技能培训、专题讲座等活动,实现党建事务“统管”;四是由联合党委牵头组成党员先锋志愿服务队、技术培训志愿服务队等,围绕周边村群众的需求,免费提供技术培训、政策解读、法律咨询等,每月开展信用志愿服务活动,实现信用体系“统建”。
1.政治引领机制
构建“联合党委—村党支部—合作社”三级组织管理体系,在镇街分管乡村振兴的部门设立联合党委办公室,办公室负责组织产业联盟重要事项的提报、会商、日程会议记录及档案管理等,同时派驻党工委组织委员为联合党委党建指导员,做好党建指导及村级班子的协调工作,确保形成一套既快捷、方便又符合规定的民主决策机制。通过搭建联合党委区域平台,对上统筹政策落实、对外搭建销售渠道、对内联动服务群众,构建起“支部联建、产业共谋、风险共担”的合作模式,形成了乡村振兴的集群叠加效应。
2.利益联结机制
积极探索“强村带弱村、企业+支部”的联合党委区域平台发展共享模式,实现组织共建、资源共享、产业共管、乡村共富。通过强村出资金与销售渠道、弱村出土地与人力物力的方式,推动打造“乡村振兴·齐鲁样板”经验,并以此为基础搭建区域化党建联合体,逐步实现基层党组织的无缝对接,增强其创造力、凝聚力、战斗力,以此帮助村镇摆脱依靠传统房地产或固定资产出租获益等发展限制。该机制主要体现在由镇街党工委引入市场化运作模式,让强村与弱村通过“联姻”方式组建“以强带弱+优势互补”复合型共富党建联盟,推动村级产业转型升级,实现资源共享、优势互补、共同富裕。
从各地村党支部领办合作社的具体实践来看,强村与弱村都各有“苦衷”,面临不同性质的发展制约。强村虽然具备一定的经济实力,但却面临“财大气粗”与资源有限之间的矛盾,导致发展空间有限、后发优势不足;而弱村由于缺乏资金与能人效应,存在大量土地撂荒、房屋闲置等资源浪费现象,形成“资源富集”与能人、资金带动不足之间的矛盾。为了解决这个问题,R 市N村尝试探索共富党建联盟模式,利用强村与弱村之间的不同需求,通过组织共建、利益联结、能人扩散效应,使强村与弱村实现政治、经济、资源和社会职能上的互相嵌合,构建了以共富党建联盟联合党委为核心、以村党支部领办合作社和农业发展企业为两翼的复合型乡村组织体系,实现了对强村与弱村发展矛盾问题的有效破解。
N 村规划建设的现代农业产业园区,覆盖周边多个村庄、多家企业及上千户村民,由于涉及范围广、利益诉求多、协调难度大,为减少内耗、凝聚合力,N 村共富党建联盟由所在镇街牵头成立联合党委,镇街党工委书记兼任联合党委书记,其余各村和企业的党支部书记分别兼任党委委员,实现各组织间的功能耦合和职责同构,考量各方利益,引导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形成村落共同体建设的强大合力。共富党建联盟主要由联合党委书记负责对接上级政策资金,2021 年N 村先后争取上级扶持资金250 多万元,用于支持园区道路、蓄水池等基础设施建设,由各党委委员分别负责协调项目推进过程中的具体问题,协同做好村企合作、项目建设、产业规划等重点工作。
在管理方式上,探索“现代企业+农业合作社”管理模式,将原来各村分设的党支部领办的农业专业合作社全部吸纳进来,根据各专业合作社的不同特点分别成立相应的项目团队。比如,土地专业合作社主要负责土地整理、大棚设施建设;种植专业合作社主要负责种苗栽培、管护等。工作要求、生产标准由农业发展有限公司负责制定,日常考核、培训管理由共富党建联盟联合党委负责,这样既可以减少现代企业技术与农民传统经验之间的矛盾问题,也让土生土长的农民能够迅速成长为掌握现代种植技术的职业农民。在种植技术上,发展智能化、信息化的农业生产,突破土壤的限制,引入基质配比、无土栽培、智能肥水一体化等先进技术,并配套打造智慧农业管理系统,发展标准大棚种植模式,在保证产量、品质的基础上,通过物联网、大数据等信息技术,全周期收集作物的生长数据和技术参数,总结土壤配比、温湿度等关键数据,经过比对分析形成一套完整的作物生长数据模板,改变了“凭经验、看天气”的传统种植方式。
共富党建联盟以“组织联建、产业联带、利益联结”为抓手,引导地理位置相近、资源优势互补的强村与弱村结对联姻,实现强村带弱村、先进促后进,提升区域发展整体活力,实现乡村区域统筹、资源整合、优势互补和共建共享。共富党建联盟作为一种新型政党嵌入基层场域治理模式,基本逻辑是以“政治”激活“共治”,目标是激发“活力”和再造“秩序”[13]。作为党支部领办合作社模式的升级版,它在本质上实现了对党支部领办模式的补充和完善、继承和超越,将党建引领的组织优势和制度优势通过共富联盟的柔性嵌入实现了对合作社既有运行模式的微观塑造,意在融合各村发展的互补优势,将原子化、松散化的村庄治理样态整合成共同发展的区域共同体和利益共同体,最终实现乡村振兴和共同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