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杏林 赵可 彭澍 李希娟
赵伊君1930年11月出生于北京。他的父亲赵广增是中国著名物理学家、教育家,抗战爆发前夕留学美国,1939年获得博士学位后归国,被聘为重庆中央大学教授。13岁时,赵伊君和弟弟赵伊笋在母亲的拉扯下,随着苦难的迁徙人流,历经艰辛和危险来到重庆。一家四口蜗居在一间泥糊的竹笆棚屋里。房子太窄,赵伊君和弟弟只能睡地铺。恶劣的生存环境,使兄弟俩都染上了疾病,弟弟患热病夭折,赵伊君得了神经性胃痉挛,进食困难,休学半年。
赵伊君从小就有到书店看书的习惯,在北平读小学时就喜欢读《科学画报》等杂志。休学期间,赵伊君在家待不住,就经常跑到沙坪坝一家小书店蹭书看。一天,书店的一部新书引起了赵伊君的注意。这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爱因斯坦和英费尔德合著的《物理学的进化》的中文译本。赵伊君浏览了几页后,就被里面的内容深深吸引住了。书中用通俗的语言介绍了物理学的发展历程和物理学家进行科学探索的传奇故事,一直讲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他多想买下这本书仔细读,但家里经济困难,于是,他就天天来书店看上几页,边看边琢磨。
转眼间,自由、快乐的休学时光结束了。1944年9月,赵伊君进入了中央大学附属中学沙校。因为要弄明白物理学书里夹杂着的大量英文术语,赵伊君入学后学习英语的兴趣很高,成绩提升也非常明显,还曾在学校组织的英语比赛中拿过大奖。
因为《自然哲学之数学原理》这本书还没有完全弄通,赵伊君就把国文老师布置的书法作业与解读微积分结合起来。其他同学练习写大字,每天临摹的都是《九成宫》《玄秘塔碑》等字帖,唯独赵伊君上交的书法作业都是老师看不懂的内容。有一天,国文老师问他:“你每天抄写的是什么呀?”赵伊君回答道:“我正在研究微分是什么,积分是什么,所以,就把牛顿的《自然哲学之数学原理》抄写了一遍。”国文老师听后的惊讶可想而知,一个刚上初中一年级的学生宣布自己正在研读大学微积分的课程,这恐怕可称得上是沙校建立以来的一大奇闻。一时间,赵伊君在沙校以“怪”出名了。
1953年为适应国家即将开始的大规模工业化建设对科技人才的迫切需要,全国高校理工科大部分系所1950年入学的学生提前一年毕业。结束了北京大学物理系学业的赵伊君被分配到刚刚成立的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编入海军工程系二科的舰炮射击指挥仪与光学仪器教授会,担任助教。
军事工程学院是在苏联援助下建立的新中国第一所综合性高等军事工程技术院校。建院之初,师资严重缺乏。陈赓院长指示:来院工作的苏联专家的主要任务不是给学员上课,而是培养青年教员,帮助建立专业,形成“专家教教员,教员教学员”的模式。1956年8月,苏联舰炮射击指挥仪设计专家雅·谢·鲍里新柯来到海军工程系,指导舰炮射击指挥仪与光学仪器教授会的业务工作,还负责辅导赵伊君。鉴于当时中苏关系已经出现重大变化,赵伊君和这位苏联专家之间接触并不密切,但这位矮胖子上校专家的关键性指导,却把赵伊君引上了国防科研的大道。
经过一段时间的基础课学习后,鲍里新柯有一天来到赵伊君的办公室,直截了当地说:“从今天开始,你要增加一个新的学习任务,按照克雷洛夫海军工程学院学员的要求,完成一个毕业设计。”
接着,他向赵伊君口述了一个毕业设计题目:“舰艇抢滩登陆时,为支援换乘及抢占滩头阵地,需在离岸一定距离处,利用舰上炮火支援。在此过程中,舰上所需光学仪器该是什么?根据这个战斗情景,搞一个设计。”出完题目,雅·谢·鲍里新柯没有与赵伊君作太多交流,转身离开了。
这个题目让赵伊君耳目一新。从开始读书到现在,他从来没有碰见过这样的老师、这样的考题。
赵伊君在学术领域是一个不怕挑战,并善于接受新事物的人。他一步步琢磨题目,发现要做好这个毕业设计,首先必须了解这场战斗的作战使命是什么?当时敌我势态怎么样?势态距离有多远?时下的大气传输情况又如何?等等。只有把這些作战场景描述、设计清楚了,舰上所需要的光学仪器的构造、参数以及图纸等才能设计出来。
凭着见新的就学、见难就攻的个性和刻苦钻研的韧劲以及扎实的基础知识,赵伊君在鲍里新柯规定的时间内,高水平地完成了自己的毕业设计。毕业设计在苏联海军院校难度大,要求高。据《哈军工传》记载,1957年5月,哈军工参观团考察苏联军事院校,刘居英、慈云桂和柳克俊去了列宁格勒,访问了著名的克雷洛夫海军工程学院、库兹涅佐夫海军学院等海军院校后,都不由自主地被他们的毕业设计所吸引。赵伊君的毕业设计能让苏联专家说出“很好”两个字来,是十分不易的。
赵伊君事后品出味来:苏联专家出这么一道题的目的,就是训练他的战场感知意识,至于他能不能完成、完成得好不好,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20世纪70年代,随着中国核试验方式由大气层转入地下,赵伊君所在的光辐射测试专业前途暗淡,研究方向面临再一次调整。赵伊君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调整方向了,自从进入军事工程学院与国防科技事业结缘以来,他一开始搞海军炮光学仪器教学,不久转向海军炮射击指挥仪,继而参与电子模拟计算机的研制,后来又从事核试验光辐射测试分析,每一次都是跨学科的大转行。在赵伊君看来,频繁的转行是一般科技工作者忌讳的,但对国防科技工作者来讲,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军事技术发展迅猛,国防科技工作者必须与时俱进,树立紧跟前沿的意识,做好随时把自己熟悉的东西扔掉,重新起步学习新知识的思想准备,所以他能够平静面对并凭着厚实的基础理论和融会贯通的能力,游刃有余地进行一次又一次不自由的转行。
赵伊君和同事们讨论新的研究方向时,把目光瞄准了强激光技术。这不仅是因为激光与核爆炸光辐射都是强光,还在于强激光技术在国防科技领域日益显示出广阔的应用前景。认准了这一目标,赵伊君在强激光技术领域一干就是40余年。
在“文革”动荡的岁月中,赵伊君和同事们多方收集激光研究的前沿动态,四处购置设备,自己动手搞加工、做试验,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他从擅长的理论入手探索激光破坏机理,在看不到新文献的情况下,在国内首次提出固体层裂破坏理论,并编制出相应的计算程序,在这一领域做出了开创性成果。他和同事们还参与到640-3国家任务。
20世纪80年代初,赵伊君吸取640-3工程下马的教训,从我国国情出发,综合大量国际科技信息,独辟蹊径,大胆提出了我国重启高能激光研究的新设想。经过多次验证,这一设想获得肯定,成为我国再次启动激光工程研究的起点,随后确定以国防科技大学为主体抓总,赵伊君任组长。
从此,赵伊君成为这一研究团队的灵魂,创造了由高等院校抓总做工程,将全国多个不同隶属关系、具备强劲科研实力的单位捆在一起,一干就是30年的奇迹。他们经过概念研究——单元技术攻关——系统集成——大型综合试验,在新世纪来临之际获得了重要成果。赵伊君还提出了研制高技术装置的样机发展战略,获得总装备部领导的采纳,对推动我国新概念尖端技术及其应用发挥了重要作用。
历经多年的耕耘奋斗,赵伊君开创的激光事业进入了辉煌时期,他个人也迎来了收获季节。1997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2008年,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2010年,获何梁何利基金科学与技术进步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