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佳吴沛丽殷红梅杨洋吴登涛令狐雪雪
(1.贵州师范大学地理与环境科学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2.贵州财经大学管理科学与工程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4;3.贵州师范大学国际旅游文化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4.厦门大学管理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
流动作为日常生活情境的基本状态,即便是相对稳定的民族社区也被流动所裹挟[1]。在流动空间中,民族社区社会功能与权力在流动中组织。流动重构地方的经济、文化和社会活动,并从根本上改变地方意义[2]。芦笙场是苗寨重要的公共空间之一,承载着苗寨居民闲暇娱乐和重大节庆的民族记忆,是展现苗族性格和心理特征的文化窗口[3]。近年来,西江苗寨大力发展特色旅游,芦笙场所蕴含的地方意义不可避免受到流动性影响。使得原本相对稳定的地方意义不断地被解构与重构[4]。旅游带来新的实践方式不断参与到民族旅游村寨空间的演化中,能够有效推动空间内部的功能形态变迁与社会结构重组[5],芦笙场的空间功能也在旅游实践过程中不断异化[6]。因此,如何从流动的情境中思考芦笙场地方意义建构及其机理成为一个新命题。
目前,学界关于流动空间的研究集中在地理属性和城市网络影响等方面。学者马学广等在流动空间与世界城市网络发展影响[7]进行一定探索。旅游地流动空间研究的文献较少,大多基于旅游流、交通流等动态的流动要素的空间分析。章锦河等基于场效应理论,阐述国内旅游流旅游流网络特征[8]。在旅游地流动空间与地方意义方面:郭文认为旅游流动性深刻影响翁丁村社会文化关系[9];韦俊峰等提出打工度假旅游者是实践流动性基础上社会建构的身份概念,在旅游实践和客栈空间生产实践中凸显其身份意义[10]。现有研究多从城市层面切入,旅游情景中流动空间研究较少。研究对象多以游客为主,旅游地居民谈及较少。综上,研究以西江芦笙场为例,探究民族旅游村寨流动空间的地方意义的构建及其机理。
流动与空间、地方、网络是地理学的核心概念[11]。流动空间是指通过流动而运作的共享时间之社会实践的物质组织[12],其由3个层次共同组成:第1个层次,电子交换回路构成的信息社会之物质基础;第2个层次,由节点所构成的流动空间;第3个层次,占支配地位的管理精英。其操纵不同空间得以接合,是流动空间的发动与执行者[13]。后来,Castells将流动空间从单一的虚拟技术空间扩展到地理空间与社会网络尺度,主体所构建的社会关系网络被考虑进来。其认为流动空间在与人发生关系时才会展现出来,关系赋予流动空间以一定的功能、内容、形式以及社会意义。流动空间后2个层次是本文着重探讨:节点是地方意义的孵化场;流动空间是围绕着各个主体特有的支配性利益组织起来。节点在提供人类生活场景的同时,又赋予主体特定的身份认同[14],主体不断通过实践将文化记录在地方中[15]。经年累积的文化使得地方成为“有意义的区位”[16]。占支配地位的管理的空间组织是行动参与者。在旅游空间中表现为当地居民、旅游者、政府和旅游公司。
“地方意义”是人类关于环境的认知和评价,凝结了地域文化的载体,蕴含着文化过程与实践[17]。地方意义主要包括个体对客观世界的评价以及相应的环境对于人的象征意义,会随着时间的变迁以及社会的演化而变化[18]。现有对地方意义的研究一般都从以下4个层面展开:工具性层面,社会文化层面,固有性层面和认同表达层面。工具性层面指满足个体行为和经济目标的物质属性,社会文化层面指人际关系,固有性层面指地方本质特征,认同表达层面是指在地体验中生成的地方认同[19]。为了深入探讨地方意义的形成机理、流动过程中地方意义的建构,着重梳理民族村寨流动空间功能、社会关系。本研究将地方意义内化为功能尺度、社会关系2个方面。
将流动空间与地方意义放置于同一语境下讨论是因为地方一直处于流变之中,并在流动空间中被赋予新的内涵[4]。地方意义是内嵌于个体日常生活[20],民族旅游村寨中居民是赋予地方意义的主要创造者[17]。因此,选择从当地居民的视角来分析芦笙场地方意义的建构与流变。结合流动空间与地方意义理论内涵和有关分析,构建研究分析框架,见图1。
图1 研究分析框架
西江苗寨位于贵州雷山县。村寨四面环山,寨内巷道纵横交错,山、田、楼、坪、路、桥等要素,形成了苗寨特殊的网络结构。由于山地条件和苗族自身的民族文化的影响,苗寨内空间节点是有限的,主要有寨门、芦笙场、风雨桥。芦笙场作为苗寨内聚会社交最大的节点空间,具有重要的研究意义。
图2 案例地示意图
在研究团队原有成果的基础上整理文献,使用参与观察、深度访谈等方法,于2020年7月13—23日和2021年11月5—20日这2个阶段进行调查。访谈围绕芦笙场原生地方空间和旅游空间中社会关系、空间功能展开。访谈过程中采用滚雪球的方式来对访谈对象进行结识与交流。受访者均是自小在西江苗寨长大的。为了获取更加客观真实的数据也对其年龄、职业、性别、受访点作了一个平衡和调整,共得到了22份录音资料,编号为Fx1~Fx22,见表1,文字记录在后期进行誊抄的过程中对体验观察的结果加以文本整理,通过文献、图像资料和地方民族志对调研内容进行补充完善。
表1 深度访谈对象基本信息
传统芦笙场作为一种日常生活空间,是居民活动聚集地和日常闲暇娱乐之所。芦笙场也作为苗寨的仪式空间,是供奉祖先神灵的祭祀场所。当旅游活动还未介入时,芦笙场是集农业生产、民族聚居、宗教祭祀一体的场所。随着旅游发展,原生地方空间为了适应旅游生产、生活方式。昔日苗族交往文化的空间功能属性发生变化,成为兼具生产生活、旅游参观等多种功能的综合性空间。
图3 芦笙场空间功能异化
苗族传统交往空间主要以日常生活为主,居民在日常生活中无意识养成的行为模式是族群文化习惯的表现。交往依靠血缘关系、情感、经验、习惯等给人带来熟悉感和安全感。交往过程主要包含3种规则:亲缘关系、祭祀活动、地缘关系互动。
芦笙场亲缘关系。苗寨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来组织社会活动的,除了家庭,家族是苗族最亲密的社会关系,交往活动的多大多事务都是由家族成员共同处理的,团结互助、共同承担社会事务。
芦笙场的祭祀活动。亲缘活动是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芦笙场中祭祀活动则是处理人与神的关系。仪式将观者引入一幅祖先驱赶恶兽,斩妖除魔,捉鬼压邪场面,感觉会到一种虚幻的叙事情境,给观者造成一种心理效应场。
地缘关系的互动。苗寨街巷节点转折交会地段与周边结合形成一定尺度的开放空间,具有聚集人群和交往的功能。因此,独特的地理优势使得芦笙场成为居民交流的重要场所,并引发一系列公共活动。
芦笙场是西江苗寨社会个体参与社会活动的主要场所之一,是民族文化符号展示场所。旅游介入后,原生的空间不在局限于特定文化场域的划分。伴随资本、人员、信息的流动存在网络空间中,网络空间中的主体按照特定的逻辑产生更加复杂的社会关系网。
3.2.1 “旅游好客”下的“主客关系”
“好客旅游”是一种允许游客进入旅游地中的某个社区或者家里,近距离与东道主互动交往,从而获得较高程度的了解和一种亲近的好客文化体验[21]。当地人把这样的旅游活动形象称为“钓鱼”活动。芦笙场作为苗寨中心游客集中密集地,经营者对“拉客”采取有效计划。服务者对旅游者已经司空见惯,与之接触早已经习得一套礼仪。虽然从表象看到其所具备的好客行为中的热情、微笑、谦让等特质但追求改变了。其具有工具属性,是一种精心装饰后的舞台表演,是一种旅游职业需要,不再是真实情感的表达。
3.2.2 陌生人交往
芦笙场作为一个流动的场地,陌生人每天都在此相遇。游客以客人也是一个陌生人的身份进入了这一异质文化空间,必然与空间中的各类行动者发生互动。陌生人之间的交往是一个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交往,相遇中的陌生人可能依赖唯一支撑网,是他们的表情、语言和手势这一稀疏细线编织而成的。而居民与陌生人交往,其目的是服务于旅游消费。确切的说,是要让所有交往的陌生人变成一个消费者。
3.2.3 表演与交往
旅游表演也称作旅游展演,旅游产业落户后,芦笙场由日常生活表演转型为商业化的旅游展演。表演者的语言或非语言的文化表达,以及游客的微笑等各种身体认知隐喻重塑地方意义。旅游情景下,歌舞表演者身着华丽服饰,伴随芦笙和歌声为游客而舞,芦笙场中商品化的舞蹈和被凝视客体化的身体,在游客的欢呼和掌声中完成一场文化消费。
Castells分析了信息论及其对网络社会形成的影响导致流动空间的出现,称为“信息论—网络社会—流动空间”逻辑。芦笙场作为人、物、时空有机融合的节点,具有凝聚性的苗族文化特殊空间场域。从流动空间的角度来看,一个场域可以被定义为在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沿着信息论对流动空间的形成逻辑,民族旅游村寨流动空间的形成应该是“旅游流—多元主体构建多重社会关系网络—流动空间”逻辑。
旅游流极大促进民族村寨经济发展,推动了民族社区的现代化进程,使民族社区在人口结构、经济结构、生活方式、思想观念发生改变。旅游流所衍生出的多元主体的凝视和作用形成了流动的网络空间。游客流动性增加和活动范围的扩大,瓦解了以前相对封闭社会下的熟人共同体,其是网络空间发育的起点和基本动因。占支配地位的管理精英和知识主体往往处于经济目的,是流动空间经营的推动者。旅游公司代表资本主体,通过资金投入获取利益成为空间的实际开发者。旅游开发使得苗寨居民在漫长生命体验和生活经历发生变化,在与其他主体长期互动过程中形成了多元社会关系网络。
研究从流动空间理论出发,探究民族旅游村寨流动空间与地方意义的构建及机理,选取西江苗寨芦笙场为研究对象。从功能尺度、社会关系2个层面揭示地方意义构建及机理。得出以下结论:关系赋予流动空间以一定的功能、内容、形式以及社会意义,芦笙场作为西江苗寨流动空间的节点在呈现功能异化的状态;芦笙场地方场域和旅游场域互相构建过程中多元主体构建多重社会关系网络;多重社会关系交织而形成的流动空间是集生活场域、旅游场域为一体的,共同构成“多元同心嵌套结构”;以旅游流为主要的力量所衍生出的多元主体的凝视和空间规制形成“旅游流—多元主体构建多重社会关系网络—流动空间”逻辑。多元主体构建社会关系网络正在形成,刺激着原生地方空间向网络流动渗透,形塑的地方意义也随之改变。
图4 芦笙场流动空间中地方意义建构逻辑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