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理论意蕴、推进困境与实现路径

刘畅,王安平

(西华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2)

实现共同富裕是中国共产党的重要使命,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2021年8月,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就如何有效推动共同富裕进行了研究部署,习近平总书记在会议上强调,要“促进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物质富足、精神富有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根本要求。”[1]22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放在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重要位置是中国共产党立足于社会主要矛盾,依据新时代高质量发展要求作出的战略安排,其意在推进人精神世界的发展,弥合社会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的差距以及人与人之间精神文化发展的差距,进一步解决社会发展的不平衡问题,助推社会良性发展。深入认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本质意蕴与价值意义,探寻潜藏的推进困境与推进路径,以期更好地推进全社会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与人的全面发展。

一、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内涵与特性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人不仅有物质层面的需要,更有“精神需要和社会需要”[2]269。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发轫于马克思关于精神生活的理论表达及对科学社会主义的阐释,是中国共产党始终把人民放在首位并长期奋斗的历史目标。人既是自然之人也是社会之人,立足于人的本质需要把握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内涵与特性,需要从全局性、整体性视野出发。

(一)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理论内涵

在马克思看来,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本质是“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正是由于人具有的主体能动性,才使人成为“类存在物”[3]56。也就是说,正是因为人具有的这种思维特性,才能够有意识地进行劳动从而能动地改造客观世界。从人的本质来探析人的精神需要,能更深入地把握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理论内涵。

人既是自然人也是社会人。人不仅有物质层面的需要,也有精神层面的需要。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大工业生产方式下,人的本质遭到了异化。生产力的爆发式发展使人们摆脱了自然于人的奴役,却加重了物质于人的奴役,“给工人生产了愚钝和痴呆”[4]159。无产阶级受到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压迫,他们的贫穷不仅来源于物资匮乏,更来源于精神空虚。马克思指出了人精神发展的重要性,人的精神富裕是人全面发展的必然要求,是人本质力量的确证,只有打破人的异化藩篱实现对自身本质的完全占有,才能实现“向自身、也就是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4]185。可以说,人的精神发展是人本质的需要,最终目标是实现人对自己自然本质与社会本质的充分占有,蕴含着实现人全面发展的深刻内涵。

目前,学界对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定义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其一,从心理状态出发,认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实现精神的自信自强,体现在良好发展的欲望、情感、激情、认知、德性、审美情趣、价值观[5];其二,从哲学维度出发,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看作人在精神层面的积极发展与超越,如在心理生活、文化生活、信仰生活三个层面呈现出的精神富裕样态[6];其三,从社会发展维度出发,认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包含了个体精神生活质量与全体人民在社会精神文化资源享有度上的两重要义[7-8],与之相似的观念将其看作个体在追求精神发展过程中“所获得的较好公共文化资源保障和所享受到的相对公平的机会”[9]。在社会的整体样态中,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特定历史阶段中人的总体性精神样态,不仅表现出个体的精神状态,也是民族精神资源发展程度的表征。可见,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具有两个表现要素:一是个体内在力量的发展,即人才能、潜能、意志的发展,能够使个体在自主自觉的劳动中实现人认知、品质、道德、意志总体性相协调的精神发展;二是人所身处的外在环境的发展,即社会精神资源的富裕程度,使人享有进行精神生产、创造、享受的社会基础、资源与机会的相对保障。

由此可见,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可定义为立足于物质生活共同富裕之上,推动人民自主进行精神劳动、精神创造与精神享受,实现人民群众精神层面上的总体性积极样态,达到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的协调发展。

(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内在特性

1.物质制约性与相对独立性:物质基础上的“地形学”大厦

马克思把社会结构以一种“地形学”的隐喻方式表达出来:在社会结构的大厦中,下层建筑即经济基础是地基,而上层建筑若非建立于这个地基上则无法矗立于空中。这种空间结构的隐喻很好地展现了物质的根本性作用,它制约着人精神领域的发展。正如马克思所说:“在每一个历史时代获得解放的个人只是进一步发展自己已有的、对他们来说是即有的生存条件。”[10]65精神富裕并不是在一味脱离现实世界的“彼岸乌托邦”中寻找,而必须放在物质生活的基础上理解。

推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需以物质的共同富裕为保障,而物质的发展程度也为精神生活的价值追求划分了层次。首先,最低层次的精神发展需要建立在满足人民基本物质需求的保障之上。“当人们还不能使自己的吃喝住穿在质和量方面得到充分保证的时候,人们就根本不能获得解放。”[4]527低层次的衣食住行、安全感得到满足后,才能使人实现更高层次的精神发展。其次,在满足基本物质需要后,精神富裕意在推动人社会本质层面的精神发展。在西方现代化文明下,“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3]51,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就是弥合物质发展与人精神发展的差距,促进人思维的解放,使人能够自由自觉地进行精神领域的活动与发展。最后,在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社会,人的精神境界得到极大提高,达到物质与精神共同富裕的协调状态,人充分占有自己的自然本质与社会本质,走向自由而全面发展的文明样态。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一个分阶段、逐步实现的过程,只有立足于现实的物质发展状况才能科学认识并扎实推进精神生活富裕。

精神发展也并不是完全受制于物质,“地形学”大厦的隐喻结构也指明了精神发展的相对独立性。“政治、法、哲学、宗教、文学、艺术等等的发展是以经济发展为基础的。但是,它们又都互相作用并对经济基础发生作用。”[11]668发达的物质环境不一定锻造出丰富的精神文明,经济相对落后的社会人们也可能具有充盈的精神生活,人的精神发展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超出物质大厦的“根基”所具有的范围而影响着物质文明的发展方向与速度。

2.整体性与差异性:面向全体人民的差异化发展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说的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不是少数人的富裕,也不是整齐划一的平均主义。”[12]这就指明了共同富裕的性质不仅具有“物质”与“精神”协调发展的共进性、面向“全体人民”的整体性,还具有非“整齐划一”的差异性。因此,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有两方面的含义。

其一,在面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整体性目标下,差异性指的是人发展中个性的差异,即人的多样化、多维化、个性化发展。人作为其自身社会关系的总和,个体所处的生活环境存在差异,人的成长经历也有所差别,精神的发展不可能完全一致。精神的普遍富裕并不是追求人的同质化而消除人的差异性与个性发展,理应包容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尊重个体在自然禀赋、历史文化、生活环境、理想兴趣等方面的区别,鼓励人多样性与个性的发挥。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之所以是“精神”的富裕,就是表现于人主体性的解放与自我占有,人精神发展的多样性与面向全体人民的普遍性体现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内在要求。可见,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在整体富裕下有差别的统一。

其二,在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整体性目标下,差异性还体现在社会发展的不平衡带给人精神发展上的差异,即人与人精神生活的丰富程度与时间先后的差异。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我们要实现14亿人共同富裕,必须脚踏实地、久久为功,不是所有人都同时富裕,也不是所有地区同时达到一个富裕水准,不同人群不仅实现富裕的程度有高有低,时间上也会有先有后,不同地区富裕程度还会存在一定差异,不可能齐头并进。”[12]推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同推进经济发展一样是逐步的、分层次的、有差别的过程。当今社会,地方与地方之间的经济发展水平、教育资源供给、公共文化设施等存在差距,贫富分化在世界范围内普遍存在。大部分落后地区精神文化发展相对落后,即使社会实现了物质生活共同富裕,地方与地方之间还会存在地域性差异,人的精神生活发展也会呈现出程度与时间上的差别。推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需放在物质与精神发展的整体性中统筹考虑。

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现实意义

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战略举措为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了优良环境土壤,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中的重要表征,为社会真正的物质财富而非商品财富发展创造了内在推动力。由此,可从主体语境、社会语境、发展语境三个维度审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现实意义。

(一)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实现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应有向度

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重大理论与实践创新,也是中国共产党长期以来不懈奋斗的历史目标。其丰富人民精神生活的目标指向以人的需要为逻辑起点,充分彰显了社会主义的内在本质。人具有自然与社会的双重属性,不仅有物质层面的需要,也有精神层面的需要。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后,中国已经解决了绝对贫困问题,人民对精神发展的需要更加强烈。推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中国共产党依据社会主要矛盾变化、人民的现实需求作出的重要战略决策,是实现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应有向度。

其一,推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彰显了以人民为中心的根本立场,体现出中国共产党对人民对美好生活需要的内在向度的重视。早在1989年,习近平同志便指出:“脱贫致富的实践过程不但是我们改造客观世界、建设物质文明的过程,也是我们改造主观世界、建设精神文明的过程。”[13]114-115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不仅包含着更高质量的物质生活需要,也包含着更加丰富的精神文化需要[14]。在物质发展基础上推进人民的精神生活发展,不断增强人民群众的幸福感与获得感,回应了人民对不断发展的美好生活的需要。

其二,推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为人民创造了优质的精神发展土壤,为人民迈向美好生活提供了环境条件。习近平总书记对发展落后地区提出不仅要富“口袋”,也要富“脑袋”的论断,将社会效益居于首位,是对“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战略方针的良好落实[15]767。在以人为本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人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有了坚实的发展环境。

其三,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有助于凝聚人民对社会整体的价值认同,助推社会文明的整体性发展。西方社会在贫富差距不断加大的社会环境下,民众对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认可度有所降低,社会骚乱屡见不鲜。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意在弥合物质与精神发展的差距,达到人需求层面与社会总体层面的协调发展。美好生活不仅属于全体人民,也使人民在追求、享受美好生活的“涟漪效应”下,提高广泛的社会认同度,激发对社会建设的积极性。

(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人类文明新形态蕴含的重要之意

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发展的驱动力源于对利润的追求,是一种以“血”与“火”的方式实现的“经济现代化”[2]871。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详尽揭露出社会经济发展面纱背后的真实面目——那些所谓的经济学家辩护的经济发展,本质上都是围绕剩余价值的攫取展开。这不仅使一切“精神的东西、人道的东西和艺术的东西统统被挤到了次要的位置”[16]211,造成人的精神贫瘠,还使人的需求被赋予虚假需要的逻辑:人们想要获得精神的满足,就是不断购买新的、更多的产品。马尔库塞对此强烈批判:“它的把浪费变为需要、把破坏变为建设的能力,这都表明现代文明使客观世界转变为人的精神和肉体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17]10

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作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重要表征,以推进“人的现代化”为价值目标,突破了道德滑坡、文明冲突、精神钝化的西方现代性文明困境。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推动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18]13-14中国与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文明形态的重要分水岭就在于社会发展是“物”还是“人”的目的选择,对精神发展的高度重视恰好是中国以“人”为发展目的的重要体现。

作为人类文明的新形态,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具有解放人精神发展与归正人精神需要的双层维度。其一,中国始终坚持以人为本,努力优化人在社会活动中精神生产、分配、交往、消费的循环,正视人在精神层面的需求,实现人精神层面的良性发展。其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面向人精神层面的真实需要,超越了西方拜物意识下产生“病态欲望”的精神需求。中国始终致力于提升人民的文化品位与精神境界,培养人民的绿色消费观与非功利化思维,并不断提高社会文化服务水平,为人民创造出更高层次的精神产品,推进人精神需求的异化归正。

推进人精神发展的人类文明新形态实现了“经济规律和人的发展规律相统一”[19],突破了社会文明“唯一模式”的陷阱。正如恩格斯所说:“根据人的本性的要求,真正依照人的方式来安排世界,这样,他就会解开现代的谜语了。”[20]521中国所开创的人类文明新形态不再拘泥于模仿西方、臣服资本的道路,为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了大好前景。

(三)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推动社会物质财富发展的内在驱动力

西方社会开创的现代化道路推动了社会的发展,即对生产力的大力推进创造了丰富的物质财富,但这种发展却以牺牲人的发展为代价。在以物为本的价值遵循下,生产与消费围绕利益展开,经济发展变成了商品发展,而实质性的物质发展却变得缓慢了起来。

一方面,在物质生产领域,人成为与物等同的工具。人劳动的目的倾向于价值攫取而非价值创造,生产目的是获取金钱这一世界万能通行票。在物质消费领域,人的精神需要受到异化,被铭刻上商品拜物教意识形态。马尔库塞认为,在工业文明意识形态下,人们的大多数需要是社会利益强加于个人身上的“虚假需要”[17]6,人沉溺于对“无意义”“不实用”的物的消费中,从中获得的精神满足呈现出“虚假性”“获得性”快感。这种异化的精神需要又反过来作用于物质生产,塑造着物质的发展方向。另一方面,在这种以物为本的价值遵循下,科技这个作为探索与改造世界的强大力量如今“已经丧失了自知之明,而只是一种工具”[21]84。科技发展与经济利益画上等号,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探索世界、改造生活的浪漫与活力。

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意在促进人的精神发展与精神解放,为真正的物质生产提供内生动力。一方面,与物质发展相协调的精神发展能起到较好的反作用,为经济发展提速增质。当今在人工智能技术发展背景下,社会对劳动力的需求越来越偏向于具有灵活性、创新性的高级脑力劳动者,更需要人的全面发展以产出更多创新性复合型人才,形成社会的众智、众包、众创,为物质发展提速增质。另一方面,在人的精神解放下真正的物质发展得到极大推动,人们的劳动将致力于物质价值的创造而非物质财富的攫取,致力于自身生活的需要而非货币财富的积累,致力于社会文明的发展而非人的“类”文明的败落。在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下人的劳动目的将归正,由商品财富的创造转向物质财富的创造。

推进社会物质财富的发展需站在“人”的维度来审视,将利益效益下的“商品”发展转向社会效益下的“物质”发展。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恰是站在人自身发展的维度,将人的精神消费由虚假需求转向真实需要,将生产目的由价值攫取转向价值创造,为“真正的物质财富”创造提供内驱动力。

三、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推进困境

人的精神发展之路存在着大量风险障碍,尤其是在智能科技带来社会生产生活范式的颠覆性革命下,新旧问题交织,潜存着大量未知难题与挑战。当前大多学者对阻碍人的精神发展的相关论述主要集中在发展不平衡、精神发展机会欠缺等方面[8],本研究拟从科技发展与应用的角度论述人的精神腐化与物化加剧危机。

(一) 负文化的无形渗透腐蚀人的精神样态

马克思指出:“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22]412但是“社会存在”并不是由个体构成的,而是“个人彼此发生的那些联系和关系的总和”[23]221。“归根到底是社会生产关系标示着生产方式的特征,而生产关系的再生产是通过镇压性国家机器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共同来保障的”[24]27。资本主义要使自身不断持存并巩固下去必须进行商品的不断再生产与生产关系的再生产。尤其是市场全球化后,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更需要在全球范围内传播,以保障其利益。这种“意识形态机器”具有固化剥削关系、物化人本身、造成人思维异化的价值符号,抑制并歪曲着人的精神发展。

如今,全球在广泛而便捷的数字平台与高速多样的交通工具下实现互联互通,西方资本主义的文化价值观通过科技设备与网络平台进行全球性传播,甚至一些负面的文化观念也在无形中渗透人们的思想,腐蚀人们的灵魂。如个人利己主义消磨人的集体荣誉感,推动人对经济利益的追逐;消费主义陷阱加剧人需求的物欲化,造成人精神发展的异化;狭隘极端的民族主义者分裂着社会集体与世界民族和平共融的观念,对人们精神世界的建构与发展造成负面影响。

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负文化观念主要以两种形式隐秘地传播。一是全球商业传播中价值观的无形渗透。如20世纪好莱坞女星莎莎·嘉宝提出“享受消费吧,才能活得潇洒长寿”。这一观点与当今的消费市场不谋而合,在层出不穷的商业标识与宣传中,“对自己好一点”“精致穷”等观念扭曲着人们的消费观,甚至为节日蒙上了一层消费主义的价值取向。除此以外,商业宣传中还存在一些难以察觉的负面价值观,如隐含的种族歧视等观念,久而久之,人们的精神世界被无形地建构。二是网络交互平台上价值观的无形渗透。科学技术的跃升式发展使互联网走进家家户户,全民都纵身于这个虚拟的数字空间中。一些负面的、煽动性的甚至故意为之的信息也在各个互联网平台上传播着,人们在缺乏客观认知的情况下易受到这些信息素的影响,并在类信息的聚集呈现下产生“沉默的螺旋”现象,该类观念的悄然侵袭,进一步歪曲了人们的精神。

由此,应警惕西方负文化符号对人精神的无形渗透,加大力度改善商业环境与网络平台环境,杜绝负面价值观的传播,为精神生活发展创造良好环境。

(二) 资本的技术主导加剧人的物化发展

当今,以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云计算、区块链等技术相融合的大数据技术不仅是推动经济发展的先进生产力,也是改变人们生产方式、重塑人们生活范式的重要力量,每个人都将深度融入一个与科技共处的时代中。然而在资本逻辑主导下,技术的设计与运用遵循着工具理性,目的是经济效益的最大化,易造成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之间的严重割裂。在2020年上映的纪录片《监视资本主义:智能陷阱》中,数据科学家凯西·奥尼尔指出,人工智能没有真相代理服务器,只有点击。很多技术人员认为他们在建造一些全球超级大脑,所有用户都只是可交互的神经元,而用户本身却毫不重要。人们不会获得财产,不会被告知真相,也没有自主权。“技术合理性已经变成了支配合理性本身,具有了社会异化于自身的强制本性。”[21]122-123

在智能科技与社会紧密结合下,盲目的技术依赖与技术迷信易使人的思维“成为万能经济机器的辅助工具”[21]26,制约着人精神的发展。一方面,智能技术加剧了“符号暴力”,人的主体性与独立性易受到消解。如当今的社交平台都有自己的一套算法推荐机制,根据“用户画像”进行个性化的信息推荐。而这背后的主要目的是增加用户与平台之间的黏性,实现更大化的商业价值。信息以足够吸引为准则,而信息的质却不再重要。这造成了利益诉求优先于价值诉求,导致“后真相”的出场。在信息找人的算法技术下,人们将更沉溺于这一“超真实”的符号世界中,成为被算计的人。人的主动性逐渐消弭,精神发展被套上桎梏。另一方面,人们主动投身于这场如火如荼的技术浪潮中,沉溺于“泛娱乐化”的数字虚拟空间中。技术遵循的工具理性服务于商品经济下的利益效用,在“技术锻人”下,这种价值符号促使人的劳动成为追寻物质欲望而非自我发展的工具,获取利益、满足即时性的愉悦与快感成为正道,异化着人的精神发展。“自觉意识在多大程度上受到已确立社会紧迫需要和利益的制约,它就在多大程度上是‘不自由的。’”[17]200当前以资本逻辑为价值遵循的技术应用对人的异化形成了一个隐蔽却又力量强大的加固作用,不仅容易加剧人的“物化”,还易使人成为技术的奴隶,进一步丧失人的自主性。

促进人的精神发展,实现精神生活共同富裕,要警惕当今以资本逻辑主导的技术运用所带来的影响。只有重塑破坏性商业模式下的技术构造,使人不再被当作商品,并加以正确的价值引导,才能在数字化时代下良用科技,推动人的精神富有与人的全面发展。

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实现路径

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与时代意义,在新征程上更应把握好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价值取向,不断丰富人民精神世界、提升人民精神需求。立足于中国式现代化发展目标与发展实际,从经济发展、思想引领、文化供给、主体提升四个方面推进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

(一)推进社会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协调发展

推动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必须坚持科学的原则与指导方法,实事求是、系统推进,不好高骛远,也不止步不前。建立在“地形学”大厦上的精神富裕需以物质富裕为基础。没有扎实的物质保障,中国共产党长期为之奋斗的目标便是无米之炊。如今,小康社会已全面建成,人民的物质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但经济持续向好的基础并不牢固,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有待增强。同时,在科技迅速发展下社会贫富差距日益扩大,发达城市在聚集效应下会流入更多资金与人才,从而拉大地区差距,加剧地区发展的不平衡。立足当今社会矛盾,抓好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在保障人民基本生活需要的基础上,不仅要推动经济的高质量发展更上一层台阶,更要推动经济的协调发展,筑牢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地基。

其一,推动经济的高质量发展,为精神富裕夯实物质基础。在系统性视域下,把握好物质生活共同富裕与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密切联系的内生逻辑,才能在实际意义上推动人民的精神发展。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1]28要坚定不移发展公有制经济,着力发展实体经济,促进新兴产业融合集群发展,推动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建设与兴旺。党的二十大报告将“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放在构建新发展格局的突出位置[1]29-30,意在强调高质量发展的战略地位,推动经济在质和量上的有效、合理增长。只有在物质得到基本保障的基础上推进经济的高质量发展,把蛋糕做大,为人民提供更好的物质环境,人民的精神生活才能迈出更加坚实的步伐。

其二,提升经济发展的协调性、均衡性、公平性,缩小人民群众精神方面的差距。消除贫富的两极分化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在习近平总书记看来,共同富裕是整体性的概念,是全体人民物质与精神的共同富裕。“我们要在继续推动发展的基础上,着力解决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大力提升发展质量和效益。”[25]9对于农村与城市、东部与西部的经济发展差异:一是要完善收入分配制度,深入推进分配制度改革,利用好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的积极作用缩小人民之间的收入差距;二是加大推进区域发展的协调性,规划并落实好重大区域协调发展战略,以先发地区带动后发地区、大力支持欠发达地区的经济发展。缩小地区与地区之间的相对贫富差距,解决经济发展不公平的问题,把蛋糕做好,才能促进区域间人民精神生活的均衡发展,为实现全体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奠定坚实基础。

(二)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思想引领

人作为社会之人,其意识“一开始就是社会的产物”[10]25。人的精神世界不是随意地、天马行空地进行构造,而是与社会环境密不可分的。齐泽克设想人意识中的“无意识”就是“处于思想之外的某个‘大对体场景’,凭借着它,思想之形式已经提前得以阐明”[26]14。在人们思考自我想成为什么人之前,结果就已经先于思考对人本身进行规划,即人的“想”早已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所呈现。人们不能凭空创造精神世界,人的精神世界需由社会赋予“意义”为主体填补实在体中的空白后才得以建构。因此,人的精神世界究竟呈现何种样态取决于社会呈现出何种生产关系与价值引领观念。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发展道路的价值遵循,是时代精神与民族精神的高度凝练。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凝结着全体人民共同的价值追求,深刻回答了“建设什么样的国家”“建设什么样的社会”“培育什么样的公民”问题,其“三个倡导”中的二十四字基本价值理念具有以人为发展目的、促进人全面发展的科学内涵。

加大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引领不仅是推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应有之意,也是应对资本嵌入新技术场域加剧人物化困境的必要之举。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生动活泼体现在文艺创作之中,把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东西表现出来,倡导健康文化风尚,摒弃畸形审美倾向,用思想深刻、清新质朴、刚健有力的优秀作品滋养人民的审美观价值观,使人民在精神生活上更加充盈起来。”[27]一方面,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社会实践、生活礼仪、家庭家风、学校教育、文化产品方方面面中,提高人民的精神境界,自觉抵制个人主义、享乐主义、拜金主义等不良思想的侵蚀,引导人民形成高尚的道德情操与积极发展自我的良好精神形态。另一方面,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新技术场域的渗透力与引领力,增强技术研发端与技术应用端的社会责任意识与人文关怀,筑牢以人为本的发展导向,保障社会发展中经济效益与价值效益的平衡,从源头改善资本逻辑嵌入技术场域造成的人物化问题。

(三)推进精神文化产品的供给侧改革

促进文化产品的供给侧改革是满足人民精神需要的重要途径,是推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要义所在。在步入新发展阶段后,社会公共文化服务、文化产品等方面已有了很大提升,但是人民对精神文化的需求与文化产品的供给存在着结构性矛盾。随着社会的高质量发展,精神文化产品已经由“够不够”的数量问题转向了“精不精”的质量问题,人民普遍对质量高、形式多、内容丰富的精神文化产品需求较大。同时,当今各网络平台为实现信息的高效配适纷纷引进算法推荐技术,信息决策主体由传统的人工编辑转向了智能算法,造成信息传受过程中把关位的缺失。这不仅使网络空间中信息的质量难以得到保障,还会造成负面信息在网络空间肆意传播,损害人们的精神样态。为此,应转变供给思路,活用科技效力,促进精神文化产品的供给侧改革,为人民提供更优质的文化空间与文化产品。

其一,营造优质的文化供给环境,为人民提供更好的精神发展空间。一方面,完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推进文化资源公共化、开放化、均等化。在现实环境中大力建设并推进公共图书馆、文化馆、博物馆、艺术馆等公共场所的免费开放,在网络环境中推进数据库资源的免费供给,为人民提供丰富、便捷的知识资源,使人民能够积极主动地学习知识、培养情操,推动自我的精神发展。另一方面,网络空间作为当今文化传播的重要场所,要加大网络空间中的信息审核力度,为人民精神发展提供一个清澈健康的空间。相关部门应承担起信息把关工作,扩大人工审核范围,发挥审核人在信息传播过程中的纠偏作用,减少不实与负面信息的占比。同时,加大优质信息资源整合力度,在保证信息的量与广度供给下保障信息的质,实现党性与人民性的统一,为人民营造良好的网络文化环境。

其二,提高文化产业发展质量,为人民提供更好、更丰富的文化产品。首先,采用新兴科学技术为人民提供更为丰富的精神文化产品。当今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兴科学技术为大众提供了新的信息交互方式,为文化产品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机遇。不同于文本、图片的传统信息交互,扩展现实(XR)技术(涵盖AR、VR、MR)能充分调动受众的整体感官,实现更灵活、丰富的知识呈现。促进先进技术与文化产品相结合,有助于提高人民学习文化的积极性,推动精神发展提质增效。其次,提高文化产品质量,鼓励更多有特色、有内容、有思想的高水平文化内容的生产与传播。加大引导文化产品的内在性质量,摒弃唯流量、唯点击的创作,推进精神生产与精神消费由以物为价值取向转向以人为价值取向。最后,打破制约文化发展的封闭性围墙,向人民精神文化的需求侧发力,打造具有民族特色、地方特色、个人特色的文化空间,促进文化的多元发展,鼓励人民积极参与文化产品与活动的生产、建设,形成文化产品的众智、众创与众享。

(四)激发社会主体的自我内生动力

人的精神呈现出片面性、贫瘠性的主要缘由是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大工业生产体系下人的本质遭到了异化,人异化为与物等同的工具。人的本质发展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主动性”的发展,人们以理论学习丰富客观认知,以主动精神推动自我发展,从而具有指导实践改造世界甚至在一定程度改变历史进程的力量。在社会加速变革的时代,更需要充分调动人民群众的主动性、积极性和创造性,打破人异化的固有藩篱,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推进提供动力源泉。

第一,推进教育在量与质上的共同发展,激活人自身发展的主动性与积极性。在量上,着力缩小教育分配不平衡问题,促进教育条件、师资分配、教育机会在地区与地区间的平衡发展。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加快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发展素质教育,促进教育公平。”[1]34人们具备了认识世界、认识社会、认识自我的理论基础,才能使自己具备良好的主观能动性。在质上,推进教育模式改革,为人的全面、个性化发展提供营养土壤。培根认为“知识就是力量”,知识使人的认知既不听任造物主的奴役,也不会对统治者逆来顺受。教育应切实履行以人为本的理念,面向人的全面发展,由灌输型教育走向思辨型教育、由粗放型教育走向精准型教育,激活人的主动性与创造力。同时,可将人工智能相关课程逐步纳入教育内容中,提升人民的科技素养,使人民了解技术的运作逻辑与价值负载逻辑,从而能在新技术场域中具备批判性思维与主动性思维,减少技术权力的束缚,朝向积极的精神样态发展。

第二,充分发挥思想教育在人民群众中的积极作用,营造出良好的精神发展氛围与风气。大力推进哲学社会科学的发展,培养大批哲学社会科学高端人才,为人民提供丰富的理论探讨材料与思想指引。培养人民的辩证性思维、历史性思维、主动性思维和创新性思维,使人民在即有认知的基础上明辨是非,形成共同奋斗的良好社会氛围。同时,充分调动人民群众参与社会建设的积极性,形成推动社会发展的合力,形成积极奋发的社会文化氛围,激发人民开拓创新、积极作为、踔厉奋发的精神斗志。

五、结语

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中国共产党建立于人本逻辑之上、立足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历史使命。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不仅具有推进人的全面发展、促进社会整体进步的现实意义,还具有体现人类文明新形态、创造区别于西方的现代化新道路的时代意义。在世界格局快速变化、智能科技迅猛发展、社会加速变革的时代下,更应高度重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推进。在推进经济发展、丰富人民文化生活、解决社会精神发展机会欠缺等问题时,也应关注以资本逻辑为主导的技术运用引发的新问题。从经济发展、思想引领、文化供给、主体提升四个方面循序渐进地推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更好地促进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共进,为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与社会经济、文明的全面推进注入动力和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