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硕
乡村振兴,关键在人,新农人是乡村振兴中的新生力量。《乡约》是由中国农业电影电视中心、山东卫视联合出品的新农人访谈节目。节目以乡村振兴为背景,以人物成长为主线,聚焦新农人群体,讲述新农人的奋斗故事,宣传新农人的奉献精神。所谓“新农人”,目前学界并没有形成统一的界定。由于新农人是社会发展的产物,仅从某个角度来界定或者过于强调互联网的作用往往较为片面,因此,本文采用学者张慧泽和高启杰对新农人群体的定义,即新农人是原来在都市生活或就业的人口,在自动自愿、有选择的基础上,秉持生态农业理念,运用互联网思维,以不同形式来到农村进行与农业相关的生产经营活动的创业群体。①
在节目的创作与传播中,空间作为中介而存在,即一种手段或者工具,一种媒介或中间物。②加布里尔·佐伦在《走向叙事空间理论》一文中建构了叙事空间理论模型,将叙事的空间看作一个整体,创造性地提出了叙事空间再现的三个层次:地志空间、时空体空间、文本空间。本文基于佐伦提出的这三个层次,对《乡约》的空间叙事展开具体分析。
近年来,人物访谈节目不再局限于演播室内,往往由多个空间场景构成,即空间复合体。③佐伦认为,在空间复合体中,场景是基本单元,与地志空间相关的场景即为地点。《乡约》中的空间复合体主要由新农人的家乡与演播室两部分构成,重在从短视频中的人物生活状态、访谈现场的场景搭建等方面刻画人物形象,拉近人物与观众的距离。
一方面,自我呈现丰满人物形象。在技术赋权的背景下,新农人从沉默的“他者”转变成自我言说的主体,拥有了自我表达、自我呈现的权利。《乡约》不仅仅呈现传统访谈节目规范化的前台,还加入了新农人更加真实的后台表演,使人物形象更为真实全面。节目中,主持人对每一位嘉宾的访谈,都是以短视频与现场采访相结合的方式完成的,其中的短视频大都来源于嘉宾自媒体所发布的内容。在新农人进行自我呈现的短视频中,个体开始加入后台表演,更多的后台被呈现在受众面前,比如短视频里的住宅、厨房等私密场所,与村民交流等生活状态,前台所呈现的自我与后台的真实自我基本一致。节目通过更为丰富的视频素材,更加直观地展现新农人的生活场景,丰满新农人的人物形象。
另一方面,场景布置烘托人物主体。在访谈节目中,往往需要特定的场景来强化节目的特色或表现访谈对象的群体特征,这需要节目组对访谈场景进行风格化搭建,以特定的符号传达节目的内涵。在不同的场景中,访谈对象的心理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进而影响谈话内容,这就需要节目组通过对日常场景的重现,营造一种轻松的聊天氛围,让访谈对象更容易敞开心扉,表达真实的声音。《乡约》在一个特定的封闭空间中,以漫天星空、特色民居、石板小路等元素,强化节目的视觉特色,同时通过美丽的风景、惬意的生活来表现新农人的群体特征,即积极投身于乡村振兴的洪流之中,建设富裕美丽宜居的现代乡村。另外,节目通过营造夜晚在家门口大树下乘凉、聊天的氛围,使访谈场景更日常化,更容易让访谈对象畅所欲言。
空间与时间是相伴而生的物质存在方式,由事件和运动形成的空间结构可以被简单称作“时空”。时空体空间包括历时和共时两种关系。在《乡约》中,历时空间的构建对节目的完整叙事有着重要的作用,而共时空间的构建则为访谈对象、场下观众、主持人等群体营造出一种主体在场的氛围。
一方面,历时空间提供完整叙事的场景支持。佐伦认为,时空体空间中的历时关系指在特定的叙述文本中空间的发展存在一定的方向或运动轨迹。在《乡约》中,节目组会事先根据访谈对象的具体情况设计议题,由主持人抛出问题,访谈对象在互动中回忆讲述,在节目中构建一个以人物成长、职业选择等为运动轨迹的时空体空间,在历时叙事中丰富人物形象,让观众对访谈对象的了解不受限于时间。访谈行为所处的当下空间与访谈对象所述的事件发生空间并不一致,对于电视节目来说,需要考虑画面内容的使用。《乡约》借助新农人制作的短视频,在他们讲述自己人生的重大选择、事业关键节点等内容时,辅之以呈现,让观众在叙述文本和对话文本中,体会新农人个体的真实情感和价值观念,感受新农人群体的无私奉献与勇于担当的大爱精神。
另一方面,共时空间营造主体在场的空间并置。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指出,共时性的研究更侧重于特定时刻系统内要素和要素的内部关系。《乡约》在展开共时空间叙事时,在一些叙述点上以特定的文本发生相互联系并构成空间关系。首先,在访谈对象讲述自己人生经历时,画面内容不仅仅是他们自己创作的短视频,或由他们提供素材进而节目组制作的视频,还包括主持人与现场观众的实时反应。新农人过去的故事与当下听者的反应这两个空间并置,共同构成新的空间关系。主持人与现场观众虽然不曾参与新农人过去的生活,但面对眼前的新农人,通过他们的讲述也会产生一种在场体验,从而多维度认识新农人。而现场观众也代表了该节目一定的受众群体,他们的反应也往往代表多数受众的反应,通过相应画面的呈现,也为受众营造了一种在场氛围。其次,受疫情等各种原因影响,《乡约》部分访谈采取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方式进行录制。在该类访谈中,主持人、访谈对象与现场观众有时会被置于同一空间,这种空间并置营造了一种访谈对象在演播室现场的氛围感,并未由于所处空间的不同而产生叙事的断裂感。另外,在主持人进行访谈的阶段性总结或新农人谈到自己的奉献事迹时,画面由访谈全景、九曲黄河等内容并置而成。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对农民来说更是意义非凡,九曲黄河蜿蜒逶迤,节目借此向受众传递新农人群体豁达的情怀。
文本空间受语言的选择、文本的线性时序和叙事视角等方面的影响,其目的是建构空间的社会意义。《乡约》文本空间的建构,通过语言的选择和文本的线性时序等方面强调新农人群体对于乡村的特殊意义。
一方面,主题并置形成宣传合力。《乡约》在每个具体的故事中,主要通过语言的选择来表达主题。新农人所说的“以前都是泥巴路,现在都是水泥路了”“通过我们的短视频,去帮助更多的农民”等语言,道出了乡村振兴背景下家乡的变化、政策的支持,也表达了亲情的呼唤、旁人的不解与自身的坚持,最终汇聚成为力所能及为改变家乡作贡献的主题。在叙事的过程中,每期节目并不是按照线性时序的方式展开叙述,而是由三个访谈嘉宾的故事并置而成,三个故事归属于同一个主题,即通过主题并置的方式展开叙述。主题并置是指构成文本的所有故事或情节线索都是围绕一个确定的主题或观念展开的,这些故事或情节线索之间既没有特定的因果关联,也没有明确的时间顺序。④例如《乡村振兴路上的致富领路人》《远山的呼唤》这两期节目,就将不同的故事以主题并置的方式形成文本空间的结构性表达。
另一方面,后期编辑营造轻松氛围。《乡约》整体节奏较快,音乐多为轻快的风格,视觉元素较为年轻化,这与新农人充满希望、充满活力的群体特征相符。该节目在文本空间的建构中,通过后期的特色剪辑融入多种文本形式,营造轻松愉快的叙事氛围。在剪辑时,节目将主持人的一些搞笑行为用鬼畜的形式加以展现,营造出戏剧化效果,增强了节目的娱乐性。同时,贴纸作为节目的一大叙事文本,被加入到各种场景中,如介绍人物或物品、鬼畜片段、主持人与现场观众的反应等,有时还会辅之以字幕以第三者的姿态与现场形成互动,增强节目的趣味性。另外,节目除了同期声字幕以外,还会加入对物体的介绍、主持人或现场观众的“心声”等字幕,在字体的选择上较为俏皮,与访谈融为一体,共同成为节目中的文本表达,强化节目的整体风格。
媒介建构论即“媒介建构现实”,正如麦奎尔在其经典著作《麦奎尔大众传播理论》中提出的那样:“社会是建构出来的而非固定的现实,媒介为现实的构建提供了原料,媒介有选择地制造某种意义。”作为媒介建构内容的媒介形象,对被建构群体有着较大的影响。《乡约》在多元空间叙事中塑造出多层次的新农人群体形象,形成了对该群体形象的建构策略。
媒介形象作为一种媒介化的心理印象,不仅涉及媒介受众的认知层面,更是包括媒介受众的情感评价方面。⑤新农人是乡村振兴的新鲜力量,需要被社会各群体了解、接纳和支持。《乡约》以新农人群体为访谈对象,通过互动讲述新农人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新农人的自然角色、社会角色以及行为表征逐渐被勾勒出来,受众也由此进一步了解这个群体,进而产生自身对该群体的情感评价。
1.自然角色:背后的支持力量
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指出,将中国人牢牢绑在一起的是血缘、是亲情。自然角色是新农人社会形象的基础,同时也是新农人选择返乡的重要外因。在《乡约》中,新农人的成长总归脱离不了“儿子”“女儿”“丈夫”“妻子”“父亲”“母亲”等自然角色。这些角色助推他们一步步走回乡村,产生人生的重大转折。例如,蒙靓芯因母亲晕倒而选择返乡,曾庆欢在爷爷去世后返乡照顾奶奶。返乡之后,周围村民对新农人群体大多不理解,质疑他们的选择,但该群体的家人大都支持他们的选择,并愿意与他们共同前行,完成社会角色的转变。
2.社会角色:当下的使命担当
新农人作为乡村振兴的关键力量,有着独特的使命担当,在成长的过程中,被赋予多元社会角色。《乡约》中新农人的社会角色在互动中被体现出来,并呈现出不同的身份。通过梳理发现,从职务来看,新农人群体包含政协委员、人大代表等;从荣誉称号来看,包含非遗传承人、全国“三农”人物等;从主体行为来看,包含公益活动参与者、返乡创业召集者等。这些社会角色复杂地混合在个体身上,无论是作为返乡创业的新人,还是已经成长为奋斗在“三农”领域的新时代农民群体,都不只是为自己而努力,其工作都存在一定的公益属性,其行为都体现着这一群体的担当精神。
3.行为表征:前行的主体实践
在访谈中,新农人群体的成长之路逐渐清晰。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做过不同的工作,不断地挑战自己。在投身农业之后,为了实现新的目标,他们积极投入学习中,如阿木古楞想把家乡的牛羊肉推向全国各地,在直播之余,他努力学习汉字,提高自己的普通话水平。新农人在学习中成长,同时也在积极反馈家乡。乡村振兴需要更多的新鲜力量,新农人群体也积极用自身的行动吸引更多的年轻人返乡创业,共同为家乡的发展作出贡献。
首先,赋能互动仪式,塑造正面形象。所谓互动仪式,指的是小范围内即时即地发生的面对面的人际交流。⑥《乡约》不同于正式仪典的互动仪式,节目围绕新农人的奋斗故事这一主题展开互动,该主题即为建构群体成员关系的媒介,使参与者的关注点汇集到同一焦点上。节目中的具体互动可分为三类。一是主持人与访谈对象开展互动,由此引出新农人的成长轨迹与情感变化。二是主持人通过网友评价与访谈对象展开互动。在节目中,这一互动更多是一个“质疑—释疑”的过程。新农人的一些行为可能会让观众不理解甚至质疑,在这类互动中新农人积极给予正面回应。三是主持人、访谈对象与现场观众互动的过程,在多方互动中呈现出访谈对象更加真实立体的一面,也更能拉近观众与访谈对象之间的心理距离。通过赋能互动仪式,节目向观众多角度呈现新农人群体的成长奋斗之路,强化了对该群体正面形象的塑造。
其次,结合地方元素,突出乡土情结。新农人群体致力于乡村振兴,他们努力将地方特色推广出去。在《乡约》中,遍布中国大江南北的新农人汇聚于此,分享自己的奋斗故事。节目在叙事时通过地志空间的建构,以新农人镜头下的场景、服饰、道具以及方言等内容为载体,突出新农人个体所在地的文化特色。在访谈中,新农人群体毫不吝啬对家乡的赞美,如“我们乡村现在风景特别好”“我们农村有趣的东西也有很多”。他们对乡村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并表示希望“把更多家乡景色展示给喜欢的人”。节目在互动中突出新农人群体的乡土情结,这种情感基础也是该群体在乡村振兴洪流中能够坚定前行的关键动力。
最后,聚焦乡村振兴,彰显奉献精神。《乡约》将访谈置于一个大的时代背景之下,即乡村振兴。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首次从国家高度提出乡村振兴战略;2018 年以来,中央连续出台关于乡村振兴战略的文件和规划,形成了系统的战略布局;2021 年2 月25 日,国家乡村振兴局正式挂牌成立,乡村振兴成为我国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全局性、历史性任务。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新农人的出现为农村注入了新力量,带来了新活力,有利于提高农村经济的生产效率,加速农村经济转型升级。《乡约》通过访谈强调了人与乡村的关系,即人在乡村成长,人回馈家乡。节目中的新农人群体以乡土情结为情感基础,以技能为导向,不断加强自身学习,对家乡的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等方面的振兴产生较大的促进作用。
新媒体时代,主流媒体仍是受众获取权威信息的主要渠道。主流媒体作为党和政府的喉舌,应发挥好自身的宣传功能。新农人群体作为乡村振兴的主体力量,需要通过主流媒体被更多的人了解和关注。因此,媒体在报道新农人相关内容、制作相关节目时,要坚持守正创新,以更加符合传播规律的创新形式向受众传递内容。
首先,多元选择主导议程设置。新媒体环境下,议程设置有着多元化的形成渠道。但是麦库姆斯认为,“在多种媒介共同构成的‘合唱’中,最主要的消息部分实际上仍旧来自传统媒体。报纸、电视等传统媒体负责生产新闻,而新媒体则更多地负责将消息以多种多样的渠道发布出去。”⑦因此,主流媒体在面对新农人群体时,要积极发挥自身的议程设置功能,主导受众的关注焦点。在日常实践中,主流媒体的议程设置需要注意三个方面:一是在多元化的主体中选择关注新农人这个群体;二是在多元化的具体议题中选择突出新农人群体正面形象的内容;三是节目播出的平台、时间、频次等方面的设置,对收视率有一定的正向作用。主流媒体在构建新农人形象的过程中,要始终着眼发展大局,在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突出人才为先,强调奉献精神,积极主导议程设置,构建乡村振兴洪流中多维立体的新农人形象。
其次,多样表达注重自我呈现。前互联网时代,传统媒体在构建农民形象时起主导作用,这种他者建构无法全面、客观地刻画农民群体形象,受众逐渐对该群体产生了落后、无知、低俗等刻板印象。新时代的新农人,文化知识普遍提高,有一定的互联网思维,在新媒体赋权的背景下,他们开始自我建构,其后台更多地被呈现在受众面前。主流媒体在构建新农人形象时,要注重新农人自我呈现的内容,了解他们对自身形象构建的预期,在节目中适当融入他们的自我表达,与节目的其他要素共同配合以形成完整叙事,构建主体在场的真实全面的新农人形象。
最后,多种互动凝聚宣传力量。当下,原本只集中于单一传播渠道或传播终端的传统媒体都开始尝试建立一套新媒体传播和互动渠道。⑧主流媒体构建新农人形象时,可以开展多种互动。一是开展多屏互动。主流媒体以电视节目或新闻报道为主,与各新媒体平台以及媒体工作者个人账号展开互动,实现电视端、手机端、电脑端等多端联合,积极构建媒体矩阵。在各新媒体平台,主流媒体应以平台特点为基础,生产同一主题的内容进行发布,形成宣传合力。二是与新农人自媒体展开互动。主流媒体具有赋予报道对象社会地位的功能,通过与新农人开展互动,提高受众对该群体的关注度与好感度。三是与其他自媒体展开互动。由具有一定粉丝量的自媒体对节目进行二次创作,能进一步扩大节目的宣传范围,提高受众的关注度。
结合空间叙事分析新农人的媒介形象,发现以《乡约》为代表的主流媒体节目能够通过创新性表达,深入刻画群体形象。新农人是乡村振兴的关键性力量,由于人们对于社会的认知主要取决于自身所接触的媒介和信息,主流媒体对新农人媒介形象的创新呈现尤为重要。主流媒体要从议程设置、自我表达、多种互动中,积极构建新时代承担新使命的新农人媒介形象。
注释:
①张慧泽,高启杰.新农人现象与乡村人才振兴机制构建——基于社会与产业双重网络视角[J].现代经济探讨,2021(02):121-125.
②[法]亨利·列斐伏尔.空间与政治[M].李春,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29.
③牛慧清,田佳玮.空间叙事与情感互动:访谈节目形态的创新逻辑与路径选择[J].传媒观察,2022(04):93-98.
④龙迪勇.空间叙事学[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176.
⑤江根源.媒介建构现实:理论溯源、建构模式及相关机制[D].杭州:浙江大学,2013.
⑥邓昕.被遮蔽的情感之维:兰德尔·柯林斯互动仪式链理论诠释[J].新闻界,2020(08):40-47+95.
⑦赵蕾.议程设置50年:新媒体环境下议程设置理论的发展与转向——议程设置奠基人马克斯韦尔·麦库姆斯、唐纳德·肖与大卫·韦弗教授访谈[J].国际新闻界,2019(01):66-80.
⑧王康.多屏互动:媒介融合趋势下电视的应对之道[J].青年记者,2018(25):55-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