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派画家西斯莱的绘画色彩研究

徐迪 刘公 / 长春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0 前言

印象派是19世纪晚期在法国兴起的一种艺术风格，摒弃了16世纪以来的褐色调子，更关注红、蓝、绿等亮色。画家们更愿意在户外感受阳光倾泻而下的自然美景，善于捕捉瞬时的光线变化，更愿意用自然光和色彩去表达个人感受，更强调个人风格。印象派画家一改前人忠实于原物的传统，挣脱了传统题材和色彩的束缚，改变了传统绘画模式和思路，形成独特风格，影响了整个西方艺术观念的转变[1]。

印象派是由师出同门的四位画家莫奈、雷诺阿、西斯莱和巴齐依开始的。提起印象派必然会提起莫奈，但如果要在古典和印象派之间寻找最适合借鉴和学习的范本，西斯莱则是最佳的选择。在西斯莱800余幅多是风景主题的油画作品中，以自然为底色，色彩纯正、用色讲究，形成明烈而幻化的效果，强调捕捉转瞬即逝的印象，是风景画色彩研究的模板，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1 西斯莱的色彩人生

1.1 法国巴黎明亮清澈的少年

西斯莱出生在法国巴黎，从小生活优渥，因其父母是英国人，从小接受了英国教育，对英国文化和环境有一定的了解，也为日后去英国学习做铺垫。后期，西斯莱学成归来重返巴黎，参加工作后，再没放下过画笔。他始终热衷于乡村与自然风景，和其从小生活环境息息相关。他对于法国的天空和田园有独特的情怀，从春天的绿树成荫，夏天的涓涓细流，秋天的金黄麦田到冬天的皑皑白雪，他总能感受到微妙变化的季节。房前屋后的小树、花草、麦田、河流，在他眼里都是一幅美丽的景色，这也唤起了他绘画的天赋和兴趣。法国浪漫的风景和氛围，是西斯莱后期创作的主要内容和灵感来源，他的很多画作都以这个浪漫的国度为背景，风格自然唯美。

1.2 格莱尔画室多彩浪漫的青年

18岁的西斯莱前往伦敦学习商业，在求学时期，由于自身的英国文化修养，让他在英国的学习游刃有余。业余时间开始学习绘画，他的大部分时间是在画廊和博物馆度过。由于强烈的热爱和追崇，22岁时，他正式成为格莱尔的学生，并遇上了莫奈、雷诺阿等人，从此开始了他的印象派画家生涯。他们意气风发，相互影响，一起享受多彩浪漫的绘画，印象派的洒脱、大胆、创新在这些年轻人的身上得以实现。西斯莱的作品是典型的印象派生动表现，画面呈现柔和的蓝色和绿色，明亮多彩，鲜少有人物出现。偶尔的冷色调多是泰晤士河和他的家乡具有建筑特色的Moret-sur-Loing莫雷小镇。青年时期画室的经历奠定了西斯莱明亮的生活底色，即使在后期的困苦生活中，依然保持明媚的绘画风格和色彩。

1.3 塞纳河畔底色不变的中老年

青年时期的西斯莱有着较好的家境，不曾为生活发愁，可以尽情享受自然和绘画。1870年，普法战争爆发，家道中落，30多岁的西斯莱携全家逃难到巴黎附近的塞纳河畔居住，失去了全部家产和作品。西斯莱不得不想方设法养家糊口，但他的画一直都乏人问津，生活的困窘令西斯莱几度消沉，西斯莱在那个渴望变革的时代并没有获得应有的重视，直至六十岁时郁郁离世，都没有摆脱贫穷的阴影。生活虽然窘迫，但西斯莱从未放弃过绘画，反而在创作上有了极大的飞跃。在塞纳河畔居住的岁月，他总是孜孜不倦地描绘着他眼中的自然，作品中见不到某种深刻的变化和不满，画作依然底色明亮丰富。西斯莱对自然和生活所表现出的真诚朴实经历了岁月的历练，越发显出它的质地。

如果说莫奈的画是一种绚丽，塞尚的画是一种力量，那么西斯莱的画，是一种优雅，一种平等，一种温和的伟大。他的伟大令人赞叹，可以像莫奈一样敏锐地表现树叶的低语与水波的闪亮[2]。同时，他比莫奈更会保存风景的结构，并没有把它仅仅变为瞬间变幻的颜色和光的反应。西斯莱一直停留在风景画创作的领域，是人生经历，也是对绘画的执着，他的一生都在持续这种画法，与其他印象派艺术家形成鲜明的对比，有着自己更明确的艺术形式和魅力。

2 西斯莱绘画色彩的特征

2.1 运用光学物理学的科学知识瓦解了固有色的观念

真正扭转人们对色彩看法的是19世纪法国的印象派，如果没有印象派对色彩的革新，可能到现在我们还活在以明暗为主导的色彩世界。印象派绘画强调自然界的光和色，彻底摧毁了古典主义以固有色为主的色彩观，确立了以光学、物理学为基础的现代科学色彩观[3]。日常生活中由于受天气、环境等因素的影响，自然光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而物体的颜色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因此物体的固有色观念是非常荒谬的。西斯莱的绘画没有固有色的体现，更多的色彩和光线融合，让画面更加生动。

《The River at Saint Cloud》（图1）画面清亮，多种色彩融合，在光线的作用下，产生了更多的色彩物理变化。河畔上空团团白云和河畔两岸绿树葱葱，悠然的小桥立于潺潺的河水之上，翠绿的倒影在碧蓝的水面慢慢摊开一缕缕波光。亮蓝、青绿、微黄等颜色糅合，又互相形成对比。天空、树木、河水在轻快明亮的笔调中，浑然一体，交错相融。整幅画中，明暗不是主角，色彩才是关键。西斯莱在这幅画中不再遵循主流学院派艺术所推崇的明确而又清晰的轮廓、以及固定化的色彩，不以画面的主题和社会意义为主导，甚至没有照顾到画面的构图完整和形体准确，只注重画面的色彩关系和外光影响。

图1 《The River at Saint Cloud》，80 x 65 cm，布面油画

《马尔利港的洪水》是西斯莱成熟期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整个画面表达的是洪水泛滥的景象，河面上水汽弥漫，天空乌云密布，本是冷感消极的画面却意外显现出了亮丽的美感，大气磅礴，清澈透亮。画面没有用大量的暗色铺陈，相反都是以灰色、淡蓝色和个别棕色调子之间的微妙变化为基础。在波涛汹涌中，用冷静的笔触着波涛的力量和起伏，在不动声色中用不完全调色带出丰富的色彩变化。利用光学的原理，让洪水有动感，画面感变强，色彩里都是美感。

2.2 增强光感的表现

印象主义观察自然景物千变万化，捕捉不同阳光下色调的美，以感性为出发点，忽视物象的造型写实，主要用光线和色彩表达瞬间的印象。他们研究记录物体环境反射，对固有色加以分析，认为一切事物都是有颜色的，色是光赋予的，物体在不同时间有不同的色相。其内容是强调色，认为色彩的产生要依靠光源色、环境色及物体自身固有的颜色综合而成。在色彩的对比上也有一定规则，亮部冷，暗部就要暖；亮部暖，则暗部冷[4]。印象派艺术家仔细观察了不同光源条件下物体颜色的变化，以对自然光色的视觉印象为依据，将瞬息即逝的色彩变化凝固在画面上，呈现出它的色调表情。

西斯莱把光和色上升到研究的角度，使绘画更加科学性。西斯莱曾经对朋友说：“我总是从天空开始描绘。天空并不仅仅是一个背景而已，反之它不仅由它的面呈现深度感，而且由于它的形式，由它作为一幅画的效果或构图上所安排的调和而呈现了运动感。”西斯莱笔下的天空相比他对建筑物的描绘要自由舒展得多了，似乎可以触摸到它的质感和厚度，渐变及高度。在钟情于天空的同时，西斯莱对水的描绘也很独到。西斯莱以碎点状笔触描绘着水，使其富有轻盈和流动感，絮语潺潺。

《The Church at Moret in Morning Sun》（图2）色彩较少，但增强了光感的表现力，更显张力。此时的西斯莱已步入老年，贫困的生活并没有给这位生性明朗的绘画大师增添了黑暗的底色，他的内心依然波澜不惊，他的画依旧精彩明亮。这座晨曦中的教堂，在阳光的照射下，尽显美感，极具光感张力，将光线和色彩生动结合。西斯莱把握了光与色的无穷变幻，他追踪阳光，把握了这个时间点阳光的特色，与教堂的金碧辉煌融为一体，总体色调有一种颤动、闪烁的强烈效果。就像一位垂暮的老人，在清晨的阳光下，冷静地看着满世界的热闹非凡，回忆着自己热烈的一生。画面以黄色为主调，生动地表现了教堂的光色效果及光影造成的时代感，渲染了教堂整个环境氛围。

图2 《The Church at Moret in Morning Sun》，1893年，80 x 65 cm，布面油画

2.3 运用视觉混合改进色彩调和方法

古典派绘画的调色方法是将颜料在调色板上充分混合而调出需要的颜色，印象派则发明了色彩并置的方法，将颜色并置在画面上，通过一定的观察距离，在人的眼睛里会产生视觉混合后的颜色[5]。所以观看印象派的作品不能离得太近，这也是当初人们不能接受印象派绘画的原因之一。

西斯莱不满足于对客观事物的再现和对光色的描绘，在颜色并置的基础上，大胆采用平面鲜明的色调，纯度高，表现力强。直接将原色（红、黄、蓝）一点一点地画在画布上，这些小圆点似的笔触是用不加调和的颜料堆积而成的，在欣赏者一定距离的视角范围内观看，形成了鲜艳和饱满的色彩效果[6]。

《Fields around the Forest》（图3）整个画面色彩较少，但却不显呆板，没有明显的轮廓，西斯莱让外轮廓线隐没在色彩中，线条在画面上的作用被降低了，突出了形体色块。整个画面分成两部分，画面上部分以亮蓝色到高空白云淡去的过渡，画面下方则以暖黄色和暗绿色表现秋季森林的变化。画面有色彩反差，但过渡和对比不显突兀，自然缓慢，使得画面充满色彩的活力和生机。

图3 《Fields around the Forest》，1895年，54 x 65 cm，布面油画

2.4 重视色彩规律，特别是色彩层次

印象派重视色彩规律，注重色彩的明度对比、色相对比、纯度对比和明暗对比。在创作和风景的表达上，尤其对外光、瞬间、视觉和气氛有独到的见解和研究。作品主题更关注感觉、直观、经验和写实，根据科学理解光和色的关系，重视色彩规律，使人的主观被客观代替。在这个过程中，色彩层次的展现和表达十分重要。

西斯莱受光学的启发，认为一切色彩皆产生于光，依据光谱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来调配颜色。因此在绘画中注重对外光的研究和表现，在阳光下依据眼睛的观察和现场的直感作画，表现物象在光的照射下，色彩的层次和微妙变化。随着对固有色的抛弃，以及对阴影的重新认识，西斯莱能准确地把握色彩规律，让色彩呈现更多的层次。在他的作品中，他多用“有几对色光相混成为白光，而用几种颜色互相混合变成黑色”的原理运用色彩。色彩的补色法在西斯莱画里频频出现，其作品多用补色对比，这种补色关系利于去分析和识别色彩，形成强烈的视觉效果。在画阴影时，受到光的反射和周围环境色彩的影响，也能呈现出丰富的色彩，而且阴影常与光源色的冷暖呈相反的色性。

西斯莱大胆使用各种颜色，求得真实和鲜明的色彩效果，开始采用以色块、色线或色点并置的手法描绘对象，画面一下子变得格外鲜艳明亮，在他的画面上真正体现出光和色的无穷魅力。西斯莱多为风景画，有亮丽的河畔美景，也有深秋的原野森林，虽显构图随意性、造型平面化，但构图造型色彩强调瞬逝的视觉感受，廓线减弱，外形朦胧和模糊，表达了一种新的自然观。色相对比和谐雅致，给人感觉鲜明丰富。以鲜明的色彩为主，兼有少量灰性色，画面更加鲜艳，效果更明亮。西斯莱的油画色彩强化对比、色彩平涂，常常用纯颜色直接作画，用强烈的色彩来表达自己的主观情感，这使色彩被赋予了一层独特个性的魅力。画面中的冷暖也不一样，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冷暖对比明显，通过灯光的暖色和夜色的冷色对比，效果强烈。西斯莱能把握色彩的冷暖变化和相互作用，并表现在自己的绘画中，通过环境色对景物的影响，呈现出冷暖色彩绘制的亦真亦幻。在色彩规律和色彩层次的表现上，西斯莱的作品表现到了极致。

3 结语

纵观西斯莱的作品，风格自然明亮，笔调沉稳洒脱，就像其冷静豁达的生活态度。他一生都在追光，他能够透过光和色彩来记录自然永恒的精彩，在他的绘画色彩中，能感知印象派的自由和热烈。在他的风景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他一生的真挚和探索，看到了他极致的严谨和坚持。西斯莱是纯粹的印象派画家，其作品多被收藏，有很高的研究意义和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