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可
我妈是个要强女人,女人间的谈话往往爱拿各自的孩子做些比较,为了让我的才华不输给别人家的小孩,她开始带着年幼的我踏上了一条艰难的兴趣班之路。
小时候的某天,家里忽然出现了一台电子琴。还没琴身长的我,自然表现出了对这个庞然大物的好奇,又经不住长辈们的甜言蜜语,便雄赳赳地推开了电子琴班的大门。这门课上得很有趣,由于是启蒙班,班级学生的人均年龄不超过6岁。就这样,每个小豆丁都有家长陪着,我自然也不例外。授课的男老师文质彬彬的,爱穿高领毛衣,系着羊绒围巾,害羞的时候就把脸埋进围巾里——这便是我脑海中与电子琴有关的、最清楚的记忆。那时,每节课对我来说都是一段漫长的发呆时光,学习的内容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妈反倒成了优秀学生,每次老师要我们弹奏时,我妈就拿起一支笔,她指哪儿,我就弹哪儿,轻轻松松,从未出错,次次得到老师的夸奖。真正结束这门课程的竟不是我俩,而是我上的全托幼儿园,因为腾不出时间去学琴,就只好作罢。于是,我妈开始搜寻下一个目标。
小女孩对高跟鞋总是有种莫名的执念和喜爱。大概在我5岁时,幼儿园里时髦的女孩们穿上了粉红色的高跟鞋,鞋面的水钻闪闪发光,实在是一种巨大的诱惑力。于是,我向我妈委婉地提出自己的小心愿:“妈妈,我想穿高跟鞋。嗯……就像跳拉丁舞的姐姐们一样。”我妈欢喜万分,她顯然只注意到了后边那句话,就风风火火地把我塞进拉丁舞班。而我,也莫名其妙地穿上了梦寐以求的高跟鞋,开启了长达7年的拉丁舞征程。可惜,“潜规则”无孔不入,进了拉丁舞班,除了要向少年宫交一笔学费,还得跟着授课老师“上小课”,于是又要塞一笔钱。我和我妈都不谙世事,加上我自己犯懒,本来就是为了一双高跟鞋,那咱就不花这个钱了!于是,我每节课都被安排到最后一排,即使跳错了无数次,也不会引起老师的关注。班里“上小课”的女孩们被老师领着耐心示范,而我只能默默地在后边巴望着。其间我也曾想过放弃,可我妈听说拉丁舞对将来升学有帮助,所以就这么一路坚持了下来。终于,我勉勉强强地学完所有课程,在考完了拉丁舞十二级的那天,我甚至没有一丝愁绪,就一溜小跑到我妈跟前,急切地请求她带我去吃冰激凌。于我而言,拉丁舞是童年的一份或喜或悲的酸甜记忆,但令我大为光火的是,压根儿就没什么拉丁舞加分政策。
与此同时,我妈根据学校的“教师评语”了解到我是个内向的孩子,心里头开始着急,这样下去得个抑郁症可就坏菜了!在力量雄厚的亲友团的建议下,她决定送我去上“小主持人培训班”。去上课前,我妈信誓旦旦地告诉我来上课的小朋友都比较文静,叮嘱我一定要多交几个朋友。谁知,推开教室门的瞬间,那一团团闹腾的小不点们差点把我吓跑。结果令人哭笑不得,我还没有克服上课不敢举手的恐惧,就已经熟谙课本页脚的各种笑话了。因此,讲起笑话来我比任何人都起劲,也算是壮了胆,收获了点儿成果吧!
还有绘画班。迷迷糊糊的我如今只记得讲台上的老师拿着粉笔,用轻柔的声音说道:“来——画一个大圈圈,再画一个小圈圈……”不过,这门基础卡通课程也为我后来迷上漫画并描摹提供了一定的帮助,总之,在画画这方面没栽大跟头。
估摸着我在艺体上天分不够,我妈又把我送进当时盛行的奥数班。可我对那些古怪离奇的数字望而生畏,根本无法弄懂那些高深莫测的理论,每节奥数课我都是在反复纠结中度过的。班里有许多聪明的孩子,他们架着厚厚的眼镜,用一支蓝色水笔书写数学的奥秘,而我只能在他们身旁观望,渴求某种神秘力量让我变得和他们一样。每回奥数测试,我就暗暗希望多出些找规律的题目,那样兴许还能一个个试出来。在不知道有“等差数列”这一概念的时候,诸如“1+2+……+100等于多少?”这类问题,全是我呕心沥血地在演算纸上试出来的。啊,这是多么伟大呀!
经历了那么多次不成功后,一切兴趣班都沉入我心中的悲伤沼泽。直到后来进入初高中,我才发现,原来,兴趣班的攀比远不及考试第一来得欣慰畅快,跳舞弹琴也鲜有展示空间,内向的性格并没有太多坏处,奥数什么的也不再是判定一个学生学习好坏的唯一标准。后来的岁月里,我孤身一人在学海中拼搏,而那些儿时的兴趣班也逐渐变成提及往事时的回忆,总之,笑一笑就过去了。
我的兴趣班之路,绚烂又无奈。虽然辜负了长辈们的期望,虽然到最后我也没有哪门子成就,但仍要向一直陪伴着我的妈妈致以敬意,向我充满喜剧色彩的童年生活道一声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