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老井

2023-02-28 06:33陈剑
青年文学家 2023年26期
关键词:小井爽口漳河

陈剑

浓浓的乡愁里,总有些东西像树根一样扎在记忆深处,其中就有故乡的老井。

我家住在村中间,村后有口井,村南也有口井。两口井到我家距离几乎是一样的,我却不喜欢村后的那口井,因为那井的井口太大,一个成年人在井口打水都很勉强,对年幼的我更充满危险。而村南那口井,我却很喜欢。这口水井很古老,没人说得清它诞生的确切年代。我也是从井壁那残缺不全的壁砖上,大致知道它不同凡响的身世。井壁的那些砖,有的在岁月的淘洗下,早已变成了青褐色,棱角都圆滑了,就像一些人,阅历让他们变得圆滑起来;有的缺棱掉角,也像人的某些部件,随着年龄的增加而退化;还有的深深地凹陷于井壁内,里面住上了鸟雀。起早的人去打水,就惊扰了它的梦。它会嗖地一下从井内窜出,一瞬间便没了踪影。我喜欢这口井还因为它的井口横卧着两块古老的石碑,让井口显得很小巧、精致,才一尺多见方,所以我很轻松地就能跨在井口打水,不用惧怕会栽进去。

我十二岁那年回到村里,便与这口井牵扯上了关系。那时的我力气太小,提不上来一桶水,只能和邻居家一个年龄相仿的哥们儿合力,才能打上半桶水,再抬回家。那时的老井水面很浅,平时用扁担、井绳就能把水打上来,到了雨季这些也不用了,井水与井口基本持平,伸手就能把水从井里舀上来。

村南的这口井就在村办公室的前面,面粉厂、知青点都在那里,那时会议又极其频繁,这些要素都让这口井一直生存在熙熙攘攘的喧闹里,也许这是我喜欢它的另一个原因。

这口老井的位置这么好,它的水却不能饮用,只能用来洗洗涮涮,供牲畜饮。我深知把水弄到家里很不易,便经常端了脸盆,带了衣物,到井台去洗。那时,我穿了件姨妈传给我的大翻领的浅色女军装,头上的黑发短短的,脸蛋儿也总是通红通红的。在办公室开会的那些民兵总因为我的装束把我的性别搞错,他们说没见过男孩子洗衣服。

那时有苦水井、甜水井之说。村边老井的水不能饮用,便叫“苦水井”。能饮用的水在六七里外的甜水井里,考验着我的体力和意志。

村西的漳河故道上,绿树成荫,两口甜水井就潜伏在这里。有趣的是,这两口相距五百米的甜水井,虽然都在漳河故道,水质却不一样。北边那口大井,水源很充沛,供村里几百口人每天担、拉、抬,不断地给予人生命之源,却极少干涸。而南边那口小井,水质更好,人们说这口井的水煮绿豆能煮开花,北边那口井却不行;但这口小井水源少,每天定量供应,去晚了它就“歇业”了。

老井的水有一个特点,即“冬热夏凉”。冬天里,井口总是喷着热气,升腾而缥缈着,打出来水温温的,很适合洗菜、洗衣服。夏天的井水则透心般凉,一口便沁入心肺。炎热的夏季里,最清爽的“饮品”就是“井拔凉水儿”,如果谁家新拉或担来了甜水井的水,遇到邻居都会招呼一声:“喝吧!井拔凉水儿!”这时,有的人拿来大海碗,舀上一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还有的人会把洗净的哏瓜、酥瓜、黄瓜泡在水缸里,到中午腌吃,凉中含脆,十分爽口。队长早上带我们到地里干活儿,往往先摘下两个大西瓜,往井里一扔。一直到中午时分,饥饿、酷暑、劳累交替着侵蚀我们。这时,队长捞出西瓜,用拳头砸开,给每人一大块儿。透心的凉,爽口的甜,那滋味现在想来还让人流口水呢!

农村的那句俗语“井里蛤蟆酱里蛆”是不能在意的,我们拉水、担水,老井里就漂着蛤蟆,还不止一只。听到水桶的声音,它们嗖地一下便潜入水底,一会儿再探头探脑地出来。那时,人蛙共饮一井水是常有的事,不会在意的。现在想来,那真是无奈的选择,现代的年轻人看到那樣的水怕是绝对不喝的。

半个世纪过去了,现代化的供水设备取代了故乡的那些老井。老井在哺育了一代又一代故乡人,浸润了一片又一片故乡土,完成历史担当后,又走回了历史深处。再想一睹它的芳容,品鉴那种滋味,怕是很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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