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华博, 方如咪
(1.江西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江西 南昌 330022;2.阜阳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安徽 阜阳 236037)
《中国新女界杂志》作为近代早期启蒙女性的代表性报刊,是研究近代女性问题的重要一手史料。学界对其在女性主体建构方面的尝试、在国族论述与女性意识方面的阐发等有较为深入的研究(1)参见李春梅:《女性主体建构的初步尝试——论〈中国新女界杂志〉的女权思想》,《社会科学家》2010年第3期;夏晓虹:《晚清女报中的国族论述与女性意识——1907年的多元呈现》,《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4期;徐辉琪:《辛亥革命时期妇女的觉醒与对封建礼教的冲击》,《近代史研究》1994年第4期等。,但在女性主体建构与意识萌发的外在形象方面的研究涉猎较少。有鉴于此,本文通过对《中国新女界杂志》创立背景及其在家庭和社会两方面的新女性形象建构等问题进行探讨,梳理《中国新女界杂志》作者群在近代社会转型过程中为建构新女性形象所做的努力。
甲午战后,中华民族危机加剧,出现了留日热潮。有研究表明,此次留学热潮的突出特点是负笈东渡的女学生成为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1]。据史料记载,女性留日高峰期在1907年至1910年间,这几年的留学生人数分别是139名、126名、149名和125名[2]7-11。其中,较为优秀者有燕斌、秋瑾等,她们不仅积极投身救国运动,而且注重妇女切身利益,组织妇女团体,创办妇女报刊,以此来宣扬爱国救亡、男女平等思想,并为妇女解放和民族独立进行舆论鼓吹[3]。日本东京成为当时除上海之外中国女权运动的中心。
1905年,燕斌到东京早稻田同仁医院学医[4],为早期同盟会会员,留日女学生会成立后担任书记,又有编辑《中国妇人会杂志》的经验,理论水平和写作能力较为出众。《中国新女界杂志》由燕斌创办于1907年2月,至1907年7月停止发行,共出版六期,开设小说、论著、演说、图画、译述、文艺等栏目,第四期增设女艺、教育界、卫生顾问、家庭、通俗科学等。杂志要求录用刊载的文章均有益于女界,是当时进步女性宣扬妇女解放的重要平台,被赞誉为“女学门界之大王”。
作为创办者、发行人兼主要撰稿人,燕斌在杂志中自述其妇女解放思想萌发经历:同罗瑛女士“为总角交”且“十余岁时同窗课读”,二人喜读书,时常互相讨论。因读《女诫》感叹“女子亦人类,何卑弱乃尔,或谬乎”,遭罗瑛之父惇德公斥责“小女子竟诽谤古人”。受长辈斥责后,两人虽不敢明言妇女解放,但“他年提倡学说,扶植女权,为女同胞谋幸福之心,自此以盘结于脑际矣”[5]。此后,燕斌到京师求学,追随廖太夫人邱彬忻学习医术。
燕斌在杂志中以“炼石”为笔名,共发表了57篇作品,包括政论文、诗歌、医学类文章等。“炼石”源于女娲补天,燕斌以此为笔名表达自己立志以拯救黑暗之中的女界为己任的决心,意在彰显女子有创造之超凡能力,是“拯我二万万女界于樊笼”的重要力量[6]。“娲魂”可能为其另一笔名。学界推测,燕斌认为当时中国女界处于黑暗之中,女权沦丧,急需拯救中国女界于水火,而这又犹如女娲补天般困难,于是在杂志中以“炼石”为笔名撰写了《补天斋丛话二则》,后来杂志中又出现名为“娲魂”撰写的《补天石卷》等内容,两者的关联度较高[7]。但亦有不同观点,认为《中国新女界杂志》的另一作者转坤,作有《英国妇人争选举权汇记》《妇人待遇论》《澳洲妇人之势力》等文章,内容为记述西方文化生活,倡导启蒙女性,与炼石《美国女界之势力》相似,但并不能以此为由简单地将其列为燕斌的笔名[8]20-21。
《中国新女界杂志》的发刊词中,燕斌表明培育“女子国民”是其最终目的,明确杂志社无论做何宣传皆是在“反复解说这四个大字”。此外,杂志社特别针对当时中国女性文化低下甚至是没有文化的问题,规定“论著专取文言,演说专取白话,余具兼采”(2)《〈中国新女界杂志〉社章录要》,参见河南省新闻史志编辑室编:《河南新闻史志参考资料》第2辑《清末民初报刊资料专辑》,1985年版,第99页。。这对推动当时女性觉醒颇有裨益。此外,该期刊注重将西方女权思想传入中国,特别是重视对美国女权思想的学习,一再强调“现今世界上各国的女子,最有势力的,以美国为第一”,“近世女权之最发达者,当以北美合众诸州为最”[9]。同时,杂志重视教育对于实现男女平等的重要性,倡导女子教育。认为美国与欧洲的女子从小就与男子接受同样的教育,“惟独亚东各国,大不相同,文明如日本,尚且不许女子受高等教育,所以女子的学问,总比不上男子,如何能以够当男子的先生”[10],因此,女子要在就业上同男子平等,必须接受教育。在帮助女子接受教育方面,燕斌也多有作为,其管理的留日女学生会为了照应留日女学生的生活,帮助她们求学,专门成立了成女学校清国女学生速成班。
燕斌在《中国新女界杂志》中展现的女权思想有别于推崇女性、打压男性,以达到所谓“地位、权利平等”之目的的“男女平等”,而是在追求男女平等中坚持求同存异。这种女权思想与秋瑾所办《中国女报》中强调的女子革命相比是温和的[11],但并不是落后的。燕斌重视发挥妇女杂志对妇女解放所起的作用,在发刊词中指出妇女杂志“可以发明新理、提倡精神、联络感情”[12]。其关于发扬新女界学说、借镜东西洋提升女界教育、建立高尚谦和慈惠博爱互相尊重的女界新道德的思想主张,表明其建构的新女性形象是具有现代知识、独立人格、高尚品德、互相协作的“女子国民”。
除燕斌外,《中国新女界杂志》的主要撰稿人还有笔名为佩公、转坤、仟碧、清如、竞群、佛群、巾侠、木兰同乡等人,以及近代著名女西医张竹君。她们都是新知识女性,多为留学生。杂志的编辑多为女性,故而能够真正从女性角度出发进行思考和发声。该杂志在传播西方女权思想时,敢于表明中国女界不应完全照搬西方女权理论,而需从中国女界的实际情况出发进行借鉴。这在趋新激进话语频出,知识界将救亡图存的目光转向西方之时显得难能可贵。
该期刊盛行一时,除在日本印刷发行较多外,在中国南京、上海以及较为偏远的云南等二十余个省份也很畅销,东南亚地区亦是如此。创办不久即“颇蒙海内外学界欢迎,销路之广已及五千余册”[13]。至于为何广受欢迎却短暂发行后即停刊,时人冯自由曾给过一种解释,认为杂志发行至第六期,因“论文有《妇女实行革命应以暗杀为手段》等标题,被日警厅禁止出版”[14]137。但翻看第六期全部文章,并无相关内容。故也有学者认为此文或存在于可能的第七期以后,或杂志更可能是因经济不支停刊[15]。若期刊的盛行程度可信,那么经济不支停刊的理由或许值得进一步商榷。尽管仅出版六期,然因其在中国的代售所从第二期到第三期分布省份增加了6个,数量增加了7所,传播范围逐期扩大,有利于将全国女性联系起来[16]。
妇女解放需从女性自身开始,而女性受禁锢压迫最常见的地方是家庭,因此《中国新女界杂志》呼吁家庭中的女性要得到解放,这样才能更好地走出家门,走向社会。其主要从倡导废止缠足、讲求家政的科学化、追求婚姻自由三个方面进行家庭新女性形象的建构。
传统中国凡是女子大都要缠足,一般始于四五岁,这是家庭对女性生理的严重伤害。“夫缠足者,吾国之恶习,女子之毒刑,而弱国弱种之大原也。蒙受其害者数千年,被其殃者九万里,受其毒者二百兆。”[17]缠足损伤女性身体,使其不能有健全之体格,难以自力更生。无法独立生活、自力更生的女性最终也只能成为男性的附属品,身心俱损。况且,缠足对于女性之害也会间接影响女性孕育子女。一个不健康的“病妇”难以生出健康活泼之后代。“无如千百年来,统二万万之妇女,已皆沦于此境,迄未改革焉,则其人种之健全,必不可得。”[18]因此,废缠足不可不行,更是势在必行。
废缠足必须先开化思想。《中国新女界杂志》为了使女性的双足得到解放,编写了乡女学劝放足歌,“洗国耻,涤国俗,强身体,舒筋肉,莫若齐放足”[19],开办天足会,从缠足历史传统由来进行解释,揭示缠足并非一直承袭原古之风俗而来,而是由南唐后主之偏僻私欲引起,其乃毒害女性之事,应当剔除,真正还女性双足以自由。然由于“吾国家庭阻力之大,女子生命之贱”,废缠足的推动并不容易,以至于发生了“沐阳徐氏女子以身殉足”[17]等悲剧。但人们仅为妇人之死感其无辜,对于徐氏女子因放足而死却觉其死有应得,令人唏嘘。直到放足风气渐开,“始稍稍觉悟而相戒以缠,相劝以放,此普中国女同胞之幸”[17]。
从以缠足为固有之风俗转变为以解放双足为主流,这是近代妇女解放呼吁倡导的结果,是妇女身体解放的重要一步,也是构建天足女性形象的先决条件。《中国新女界杂志》强调了身体健康的重要性,并进一步阐述了个人康健与国家强盛的联系,表明在如此衰亡之际,中国要想兴国强国,就需要公民有健全之体格以保卫国家。天足健康女性形象的建构始于废缠足,《中国新女界杂志》的废缠足宣传与天足会开办参与其中,推动了妇女身体解放的进程。
与此同时,《中国新女界杂志》将国民人格之独立、身体之康健与女学、女医的发达相联系,认为“女学不发达,中国将永无完全之人格,而女医不发达,国将来必永无完全之人质”[4]。一国的国民从小是由母亲培育的,母亲掌握基本的医学知识对于养成健全身体、健康精神的子女有极大的帮助,人人进修医学,掌握医学知识,国民强大了,国家亦能强大起来。如此家人身心健康,家庭便能更加美满,进而外来者不敢轻视我国,更不敢称我国之国民为“病夫”。
此外,《中国新女界杂志》以日本的一部家政书籍为主,结合其他书籍,翻译删减后刊出,介绍了家政学的学问在治理家庭关系、财政、卫生以及佣人使用等方面的方法,对当时建构家庭新女性形象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杂志认为家政需保持“温和沈静,周到精明”。女性有心思细腻之优点,在治理家庭方面相对有优势,一个家庭是和睦还是紊乱,有赖于女性的治理。家政的重要性由家及国,“若是国内各家的家政紊如乱丝,这国的国政也是万万不能发达的”[20]。《中国新女界杂志》倡导的家庭主妇不再以遵守三从四德、为夫是听为美,而是全权治家的功臣,主妇管理的好坏影响到全家人的生活质量。《中国新女界杂志》家政讲义学指出:“齐家第一件的事,是要维持家内的和平,使一家大小都得享相聚之乐;其次是要整顿一家的财政,保卫一家的健康,教育子女,慰藉老人;以及圆满自他的交际。”[20]为此,杂志倡导女性作为家庭主妇在家庭关系方面,需要对家庭成员真心相待,尤其要爱护、恭敬老人,以保养其身心,慰藉其精神;而对年轻人则需要循循善诱,教导他们养成优良品质,以此来使得家庭和睦。在家庭财政方面,女性要精打细算,量入为出,避免急需用钱之时无法支付。在家庭卫生方面,讲究卫生是身体健康的基础,要注意搞好家庭卫生。此外,治理家庭是不容易的,家中有仆人的主妇要学会以真心感化其辅助自己管理家里的事务。
《中国新女界杂志》引入家政学,并说明在各方面使用的方法和注意事项,此举意在宣扬女性具有承担治理家务的能力与责任,潜移默化地引导女性改造自我形象,无不体现出20世纪女性家庭形象之新风气。
婚姻是人生之大事,传统中国社会中的女性很难决定自己的婚事,需“婚前从父兄”。“夫为妻纲”的纲常伦理禁锢着女性,体现着男女在婚姻家庭中的不对等关系。《中国新女界杂志》对传统的婚俗之弊尤为抨击,特别刊登了《五大婚俗之弊》来论述其对女性的迫害,提倡婚恋自由和男女两性婚姻关系平等,以此来形塑家庭新女性形象。
杂志批判中国传统婚俗,认为无论是“媒妁”“早聘早婚”,还是“迷信术数”,都危及男女婚姻幸福和国家兴旺,提倡男女自由恋爱,提倡男女应在相互了解、心生爱意的基础上建立婚姻关系。杂志认为尽管“媒妁”在男女婚姻中由来已久,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但是媒妁之人大概率是以“博取厚利”或“交欢豪族财利”为目的,甚至为了促成姻缘会以巧言伪饰,而非真心为男女寻找良配[21]。在此弊俗之下,男女会盲目地步入婚姻,彼此不了解对方,以致婚后生活痛苦不堪。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家庭很大可能不会和谐,在这种家庭氛围中生长起来的孩童其人格也很难健全。如此恶性循环,一代更不如一代,国家的发展亦会落后于他国。此外,“早婚早聘”是受传统旧思想影响产生的婚姻文化,与近代的生产生活方式愈显格格不入。为人父母者是不知事的孩子,即“未知为人父母之道而有子,是以教化不明,而民多夭”[22]。反观近代民主国家结婚的依据是“有相当之学历,有相当之职业,有相投之意气”,而且婚后“男子有保护其妻之责任,女子有赞助其夫之义务”[23]135,这样的婚恋观让人觉得悠然自得,如此家庭和美,国人可团结,国家可强盛。
由此可见,《中国新女界杂志》在婚姻家庭层面呼吁新女性不能被传统婚俗所束缚,要敢于追求自己的婚姻幸福,在选择对象时要关注其学问、品性,这样才利于组成幸福之家庭,诞育身心健康之孩童,造就人格独立之新国民。
女性在家庭中的解放和形象的不断完善是其进行社会化发展的基础。《中国新女界杂志》在《本报对于女子国民捐之演说》中提到本社最重要的是造就女子国民,而杂志的五条宗旨的提出也是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可见,塑造“女子国民”的新女性形象是《中国新女界杂志》对这一时期女性形象变化的最大期待。所谓“女子国民”,就是指从国家的角度出发养成的国民,她们与男子接受同一教育,共享自由平等之权利,能够从事男子所从事的职业,还能参与国家政事等,以此不断完善自己,实现自我价值,挽救民族危亡,振兴国家。《中国新女界杂志》主要是从女子教育、就业权利以及参政权利这几个方面出发,建构新女性的“女子国民”社会形象。
杂志对于女子教育问题十分重视,声明“本社创办杂志,原以开通风气,提倡教育为最主要之主旨”[24]。中国传统社会只有少数家世条件好的女子才有机会接受一定的家庭教育,但也只是传统的“贤妻良母”式的教育。近代兴起的许多妇女报刊对其进行了猛烈抨击,杂志主编燕斌十分赞赏欧美的女学,她也想要通过兴女学,使女子智识提高,体质变好。因而,《中国新女界杂志》不仅重视倡导女子教育,而且重视宣传教育女子如何学。
在兴女子教育方面,《中国新女界杂志》批判女子无学,没有智识,难以发挥自己的能力,是传统社会男女不平等主要根源。杂志阐明要兴女界、振女权就要兴女学,而兴女学需要女子齐心协力、组成团体、兴办女子学堂。进入二十世纪,欧美女子已接受同男子一样的教育,与男子具有同等地位。反观中国,女学尚在兴办之中,并未普及。中国新女界杂志社发文表示愿意帮助有意赴日留学的女学生,给她们生活等方面的便利,以此来帮助她们求学。此外,中国新女界杂志社提议并创办了留学日本成女学校速成师范学院等。这些举措有力地推动了女子教育的发展。
在教授如何就学的方法方面,《中国新女界杂志》将缠足与教育结合起来,认为女性受迫害已久,要先健全自己的身体。加之受燕斌、张竹君等学医的影响,该杂志特别强调女性优先学习医学,特别是生理学和卫生学。这能让女性学到保健身体之知识,让自身及身边的人身心健康,以便更好地求学,加入振兴国家民族之行列。此外,燕斌留日已久,对日本妇女界的现状也多有了解,认为日本的妇女解放并不彻底,主张我国女界该学日本女性不缠足、接受教育等内容,然“日本妇女对于其夫仍尚服从主义”为不该学。这为中国留日女学生的求学之路提供了方向指引。
杂志将女学的发展程度和国家兴亡相关联,指出“女学之有关于国家之盛衰”[25]。清末民族危亡、百废待兴,中国急需培养人才,国民教育的发展显得尤为迫切。那么如何发展国民教育,国民教育和女学有何关联?杂志梳理了国民教育、家庭教育与女子教育之间的逻辑关系,认为“讲国民教育,就先要讲家庭教育,讲家庭教育,就先要讲女子教育,这叫做基础之基础,根本之根本”[26]。国民教育的发展要从女子教育开始,进而改变家庭教育的内容与模式,再实现国民教育的近代化转型。
在燕斌等人看来,兴女学的另一重要目的是指引女子走上职业女性之路。女子就业是女性解放的重要途径,通过就业来实现女性自身的经济独立,这体现了女性的社会化。职业女性形象亦是近代女性社会形象的主要表现。《中国新女界杂志》基于女性立场,看到经济因素是女性不能独立之重要原因,重视女性的生业自由问题。杂志积极传入西方女性追求就业权利的思想,认为“女子与男子皆为人,是平等的,女子也能够从事男子所从事的事业”,鼓励女性走出家门自谋生路。在全六期的杂志中,刊登了9篇传记来介绍职业女性榜样,这些职业女性大多是从事新闻、教育、医护和写作[27]。
就业是女性实现独立自主的有效途径,有助于女性从男性的从属地位中剥离开来。杂志认为女界受男子压制的直接原因是“没有独立的学问”,进而“没有独立的事业”,以至于“凡事皆仰给于男子”[28]。反观当时的美国却是另一番景象,女性平等享有从事男性所从事的职业的权利,在事业上甚至有赶超男性的可能。因此,中国女性需要摆脱对于男性的依赖,在生活中自求独立,《中国新女界杂志》提倡女权的目的在于“指望大家从真实学问下手,然后从事于各种事业,将来方可如美国女界一样,得个好结果”[28]。
女性就业能够减轻男性对于家庭开支的负担以及为国家经济增长、图强御辱贡献力量。女性就业并不是孤立的,而是与男界的发展存在关联。《中国新女界杂志》认为男女界关系密切,女子若无追求理想的勇气,无独立生活的能力,那不仅是女性自身的悲哀,也会使得男性为之消磨时光、耗费钱财。只有女性就业解决了,她们便不会成日沉浸于讨男子喜欢,还能够资助家庭开支。此外,女性几占国民之半,走出家庭走向职业的女性从被禁闭于家中的传统模式中解放出来,成为自由就业的劳动者,可以推动国家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中国新女界杂志》认为“代表男女性质之天地、乾坤、阴阳、内外、刚柔种种”限制了女性的权利,为“不道德不公允”的,主张男女并尊[29]。这从哲理的角度为女子就业、女子参政提供了思想舆论基础。
杂志通过介绍英国、美国、日本等国家的妇女政治运动及其获得的成果,呼吁中国女性争取参政权,为女性参政的合理性制造了舆论。女子自身拥有参政权才能更好地维护女子之利益,这是维护女权的最好方式。例如,杂志不仅介绍了日本妇人从维新四十年的毫无政治权利与地位中奋起,驳斥不允许女子谈政治是无理之说,还介绍了英国妇人争取选举权以及美国“许女子可为高等法院的辩护士”“允许女子有任裁判官的资格”等。通过列举世界各国女权发展的实例,表明守旧已不合时宜,女子应获得参政之权利。
由此可见,《中国新女界杂志》构建的女性社会形象,是走出家庭接受教育能够自由就业获得经济独立的职业女性,亦是人格独立能够争取和维护女权、促进民族国家发展的参政女性。
20世纪初的中国社会剧烈动荡、急剧转型,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政治的变革,社会关系也随之有所转变。《中国新女界杂志》作为妇女报刊媒介的代表在这一时期应运而生,为转变女性的家庭、社会形象着墨。
女性形象的转变不是一蹴而就的,这是一个循序渐进、潜移默化的过程。妇女报刊在这一时期对于女性形象的转变做出了重要贡献,它们通过宣传西方女权思想、倡导妇女解放运动等方式,对女性形象进行了重新建构,这对于女性觉醒具有舆论宣传、观念塑造等意义。《中国新女界杂志》特别强调废缠足、婚姻自由与女性教育,鼓励女性获得身体自由,积极求学,以便思想开化、学识夯实,进而谋求家庭层面的智识开明、子女康健,以及社会层面的就业自由、参政议政。在此基础上,同男性共享这世间之权利,成为真正独立之女性。杂志也强调女性要依靠自身力量,凝聚团体之力量,从自身思想意识上开始觉醒,才能真正建设出一个光明的新女界。正因有此舆论宣传,家庭与社会层面的新女性形象日益丰满,女性由传统而近代的转型无论是在思想上还是在行动上都得到进一步发展。
同时,需要注意的是,清末女性形象的转变是在一个传统与现代交织、斗争、融合的语境下进行的,这意味着其过程的艰难曲折。重新审视燕斌的“女权不复勿宁死,此女权之原则也”,这言简意赅地凝炼了《中国新女界杂志》在传统与近代之间对于新女性形象形塑的理念与原则。杂志建构的新女性形象,是在家庭和社会层面、生理和心理层面得到双重解放的女性。杂志极力主张生活在文明社会的女子应具备相应的科学知识,以做一名经济独立、挽救国家危亡为己任的女子国民为目标。
杂志基于女性角度,强调从女性自身出发思考和解决问题。由于面向的是文化水平极低的女性,杂志的编写采用了文白兼顾的文体,充分适应了启蒙女性的需要。较之于同时期的妇女报刊如《女子世界》等文法较深的报刊而言,该杂志较为通俗易懂,更容易吸引占女性比例大多数的大众女性读者。不过,由于发行时间过短,其传播的影响力有所受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