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志翔
离开圣彼得堡前,我从当地的一份英文报纸上,偶然读到一个回忆“二战”的故事。这是一个爱情故事,作者叫伊兰·蒂托娃。
“仍然没有信件。今天我值夜班,这将是一个艰难的夜晚,又有很多伤员被送来。”加里纳·波波娃,一位面容苍老的妇人,语调平静地读着一本页面早已泛黄的战时日记。那是当年做护士的她,在“二战”时的列宁格勒写下的日记。
“我还将思念他,一直思念下去。”
故事开始于1944年5月,它讲述了20岁的护士波波娃与一位年轻飞行员——24岁的亚历山大·库库什金的爱情故事。她与他仅仅相识3个月,却爱了他一生。
在军人康复中心的一次舞会上,波波娃遇见了空战受伤的飞行员库库什金,他在这里刚刚康复。那是1944年5月,列宁格勒城从900多天的包围中被解救出来仅仅数月,离“二战”结束还有一整年。“当我和我的朋友走进房间时,我注意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径直朝我走来,那双灰色的眼睛充满了自信。”波波娃回忆道。
“你知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第二天,库库什金就出现在波波娃住的公寓门口,两个人闪电般地开始了恋爱。
那时候,年轻人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波波娃永远不会忘记,在普希金剧院观看歌舞剧《舞姬》演出的那个夜晚。
没有暖气的剧院里冷得彻骨,观众们都穿着厚厚的大衣。当演员们开口唱歌时,他们呼出的白色气团在空中清晰可见,这让波波娃感觉像在一个梦幻世界。库库什金突然变魔术一般,掏出一个用报纸裹着的小包,递给了波波娃。
“那是破裂成碎片的巧克力。”她回忆道。因为围城战,波波娃已经有3年没吃过巧克力了。令她自己都感到吃惊的是,她把纸包又递回给库库什金。“我不想品尝它,因为我已经忘记了它的味道。我怕如果我再吃一次,我可能会太喜欢它,但也许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吃到它了。”她对库库什金说。
“你会有机会的,我向你保证。”波波娃记得,年轻的飞行员笑着对她说。
58年后,老妇人波波娃坐在她的公寓里,桌上摆着茶和蛋糕。库库什金的所有信件呈扇形散布在她周围。桌上的一个相框里,年轻的波波娃正凝视着年迈的自己。她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的是库库什金留下的唯一的照片,那对她而言是稀世珍宝。
波波娃开始读库库什金的一封信,库库什金在信中说:“当我收到你的来信时,我兴奋得像个孩子。也许你会说,一个成年人表现得像个孩子,这很有趣。但事实是,当人们相爱时,即使最严肃的人也开始像个孩子一样。”
她慢慢地辨认着那些泛黄的信,然后又拿起一封信。
“我爱你,永远不会忘记你。”库库什金写道,“我会尽我所能地活下去,这样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
按:“荐祀”,犹祭祀。“荐祀”,其他文献用例亦富,例如《风俗通义》卷第五:“还历乡里,荐祀祖考。”《樊川文集》卷第六《三子言性辩》:“梁武帝起为梁国者,以笋脯麦牲为荐祀之礼。”《震川先生集》卷三十《告昆山县城隍神文》:“奕奕新庙,荐祀馨香。”《牧斋初学集》卷第五十三《明故陕西革昌府通判钱君墓志铭》:“汉有良吏,乐府流传。弦歌荐祀,安阳亭西。”《乐府诗集》卷第八《豫章府君登歌》:“嘉乐在庭,荐祀在堂。”“荐祀”一词,《汉语大词典》未收。
从前线回到城里后,库库什金向波波娃许诺,波波娃一直记得他说的话:“我来自西伯利亚,战前,我在莫斯科的艺术学院学习,想成为一名艺术家,我计划在战后继续我的学业。”他停顿片刻,然后像下定了决心,说出:“我想让你一生快乐。”
波波娃立刻回答:“好的。”
“我只是要求他把婚礼推迟到战争结束后,他同意了。”波波娃说。
波波娃回忆着战争年代的种种压力。她感觉到所有被迫分离的恋人,在有机会短暂见面时,彼此之间多少感觉有点儿怪怪的,不太自然。“我们似乎都有某种群体性心理病症,那是因为生活在战争和被围困的恐怖与饥饿之中。战争刚开始时,我还是一个17岁的女孩。突然,我看到成百上千重伤垂死的人,他们中的一些人失去了双臂或双腿,有的仅仅算是勉强活了下来。”
1944年8月19日,波波娃收到了库库什金的最后一封信。这封信是他在爱沙尼亚的一个机场写的,苏联飞行员那时正在轰炸柏林和德国本土其他目标。“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有机会来看你,”库库什金写道,“也许这个秋天,也许更快。8月15日,我又击落了两架法西斯国家的战斗机。”
“我很快就会见到你。”他写道。但在那之后,出现了可怕的沉寂。
“亲爱的,我的甜心,我的爱人!”波波娃在日记中写道,“你在哪儿啊?难道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吗?”
收到最后一封信整整两个月后,1944年10月19日,噩耗传来,从一份简短的官方通知里,波波娃得知,亚历山大·库库什金在8月23日的空战中牺牲了。
可怜的波波娃,不知道哭晕后多久才醒过来。
“我希望他被俘了,或者以其他方式得救。”波波娃决定,不去相信库库什金已死。因此她一直坚持写日记,给她的萨沙写信。
“今晚,瓦丽亚姨妈深深地打动了我。”波波娃在11月19日的日记中写道,“瓦丽亚姨妈用纸牌算命,卡片上说他还活着。我的精神振作起来。这是真的吗?难道他是因为伤得很重,所以不想给我写信吗?不,不,他是我的,不管他发生了什么事。”
波波娃在1945年新年前夕的日记里写道:“萨沙,我的爱人,没有你我很难过,我非常爱你。”
1947年,波波娃嫁给了一个叫叶甫盖尼的士兵。
“我告诉我丈夫我对萨沙的爱,他从不忌妒。他理解在战争中活下来的人,没有谁会去忌妒亡者。”波波娃说,“我告诉他,如果我们有了儿子,我想叫他亚历山大。我丈夫同意了,但是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女儿。”14年后,波波娃的丈夫死于突发性心脏病。
虽然波波娃告诉过丈夫关于恋人库库什金的事,但她从来没有把她的日记或库库什金的信给他看过,她把它们包裹在干净的亚麻布里,一直珍藏着。“在我与萨沙相遇40年之后,我第一次告诉我的女儿和外孙女,关于萨沙这个人及他在我生命中的意义。”波波娃说,“我向她们坦白,他是我一生中的至爱。”
1998年,波波娃成为曾祖母,她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她的曾孙被起名为亚历山大。这是她恋人名字中的第一个词,他的爱称是萨沙。
“我的朋友们告诉我,我是在给自己创造一个幻象。但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波波娃回忆道,“你知道,我仍然爱他。这听起来是荒谬的,但我仍然希望他还活着。”
我是在圣彼得堡旅行时读到这个故事的,那是在17年前。现在如果波波娃女士还活着,她应该已经90多岁了。这个痴情一生的女人,一定期待着与她的初恋情人在另一个世界重逢。
(平林月摘自天地出版社《历史的隐秘角落》一书,李晓林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