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文化吉祥纹样在新中式婚纱礼服上的立体重构设计

林幼娜

（北京服装学院 服装艺术与工程学院，北京 100029）

0 引言

在当下“国潮”复苏的审美文化实践中，对于“喜”文化吉祥纹样的运用和研究已然是成果丰硕；然而在传统纹样的创新运用手法上仍然可以说是停留在平面式、直接模仿的初级模式，容易让消费者产生审美疲劳。以新中式风格的表达方式来解析“喜”文化吉祥纹样不失为一种破局手法。

1 “喜”文化吉祥纹样新解

中国的“喜”文化内涵丰富，不同民族对于喜事的具象表达不尽相同，“喜”含义的文化景观几乎是中华民族的文化历史。《说文·喜部》：“喜，乐也。从壴，从口。凡喜之属皆从喜。”喜是一个表意的象形文字，甲骨文字形由上部一个鼓的形状和下部一个“口”字组成。由此可以看出，其最初表达的是边鼓边唱的含义，是古人吉庆之日的仪式和情绪的传递。本文所讨论的“喜”文化特指两件人生大事：男女婚配、绵延子嗣，即婚嫁文化中的“喜”，是传统吉祥文化中最为重要的一个方面。欢喜情绪的传递都是非常直观热烈的，古人通过生产生活的智慧，将这些情绪凝练成无数直观明了的图案。经过漫长岁月的积累，发展成“喜”文化吉祥纹样系统，即能够满足人们烘托吉庆氛围、趋吉避凶、祈盼祥瑞愿望的装饰图案体系。传统吉祥纹样浸润着中国的文脉，一路从远古走到现代，至今仍然持续地表现出不竭的文化生机与活力，正是因为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极强的韧性与包容力。“喜”文化吉祥纹样与中国传统的“和合”文化紧密结合，超越时空和阶级，一直以来在各阶层人民的生产生活中扮演极其重要的角色，其中蕴含的丰富文化思想由文字而来，发展成文字难以表达出来的意境。

以新中式风格的表达方式来解析“喜”文化吉祥纹样，即通过减少具象形式的固有视觉标识，更多的注重挖掘纹样背后的富有感染力的叙事。在内容方面，以小见大，对具体对象纹样进行深入的调研探索，从更全面、更深刻的纬度去剖析其中“喜”文化的精神内核，让消费者不止于直观感受到纹样的视觉呈现效果，更能回味其中引发一定的思考和感悟。在视效方面，不破不立，分割、打散固有的符号化视觉元素，从元素解构到信息重组，达到整体的重塑和创新的目的。视觉美感的重塑上，不遗余力地强调意境的营造，从更多的感官感受去体验“喜”文化吉祥纹样的自然美和艺术美。在实践运用方面，通过相应的表达技巧，探索材料的可塑性，由表及里，从平面到立体，从二维到三维的设计尝试，创新也往往由此而生。

2 何谓新中式婚纱礼服

“新中式风格”不应是纯粹的中式装饰元素的堆砌，而是通过对传统文化的认识，将现代科技和优秀传统相结合，以现代人的审美需求来打造富有传统韵味的事物，从纷乱的“模仿”和“拷贝”中整理出头绪，让中国传统艺术文化在当今社会得到合适的传承和体现[1]。周靓老师一语中的，指出新中式风格在当代人们衣领域的发展方向，特别是婚服领域。随着我国综合国力的全方位提升、国学的大发展和民众审美力的觉醒，当代年轻消费者对于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婚礼有更高的审美需求，注重感官体验、接纳传统同时不拘一格的新中式风格婚礼仪式因此受到顶礼推崇。与之相匹配的新中式风格婚礼服饰应运而生，主要包括新娘婚纱礼服、新郎礼服、伴娘礼服和妈妈礼服等；新娘婚纱礼服是个人审美喜好的直观表达，同时是营造婚礼意境最重要的组成因素。

新中式风格婚纱礼服区别于原中式风格婚纱礼服对于传统廓形和传统元素的直接借鉴引用，更注重对于整体设计的美学意境营造。设计的灵感多采撷于中国传统文化，通过对某一理念或故事的深入剖析，转化成或繁或简的元素，力求营造中式美学的和合、中庸、和谐、意蕴之美。在服装的结构剪裁方面，不局限于东方式宽衣廓形和传统形制，西式的窄衣造型的表达也被充分理解。在服装的材料使用上，不拘于何种材质更显东方气质或某种面料更具西式质感。同时，对于服装色彩的运用不拘泥于西式的纯白或传统的大红，自古以来得益于染织技术的高度发展，中国人对于服装色彩的运用有一套独到的方法论。月白、苏方、夕岚、空青、栾华、朱砂……来源于天地自然的中国传统色存在唐诗宋画，更存在中国人的审美基因中。在细节工艺上，新中式风格婚纱礼服注重对传统制衣工艺抢救和创新应用，是鲜明的民族个性、时代审美需求和现代生产力的有机结合。融合先进制衣技术和中式美学文化的新中式风格婚礼服饰符合现代婚礼仪式需求，是展示了传统美学在后现代设计文化上延续的缩影。新中式嫁衣品牌倒叙，2023 年推出的多重叙事系列演绎中式传承、自然美学与现代时尚的契合。用立体水晶珠绣、印度丝刺绣等工艺来表达喜鹊、双喜字、蝴蝶、花卉等传统纹样，以满幅珠绣的效果传达一种奢华精美质感，遗憾的是该品牌对传统纹样的运用还停留在直接搬用的阶段，在实现工艺上也相对单一。

3 纹样的立体重构

新中式婚纱礼服设计实践中，对“喜”文化吉祥纹样的立体重构离不开最重要的工艺因素。传统纹样工艺织、绣、绘、染、撷等，是实现平面式、二维图案常用技法；与之相对实现立体式纹样的技术包括，立体珠绣、造花工艺、立裁结构塑造、3D 工艺等。

3.1 高定立体珠绣

高定立体珠绣，主要是指法式钩针绣、潮州珠绣等工艺。时尚无国界，在新中式婚纱礼服的装饰工艺上，国内刺绣工坊积极地引入更灵活高效的法式钩针绣，结合丰富繁多的珠绣材料、轻松塑造层叠立体的图案造型。法式钩针绣源于印度Ari 刺绣工艺，19 世纪初期被引入法国洛林镇后得到创新发展，后被称为Luneville 刺绣，国际各大顶奢品牌的高定系列都有广泛运用这一工艺。与传统手针刺绣不同的是，法式钩针绣的手持工具是带有木质手柄的长长细钩针，制作的时候钩针穿过布面下方，将丝线绕过尖端的细钩，上下抽动生成链条状的线迹。通过牵线挂珠或直接钩住，可以灵活叠加亮片、水晶、贝壳、珠石、羽毛、烫花片、印度丝、丝带等各种珠绣材料。同时，钩针绣对于绣线的适配度更广，线材应有尽有，绒线、金属线、亚麻线、有特殊机理的绣线等等都能使用。通过对材料和色彩的灵活搭配，巧妙地绣出雕刻般立体的精美纹饰。法式钩针绣的技法对于演绎立体效果的“喜”文化吉祥纹样，塑造强烈的层次感和视觉冲击力，营造新中式婚纱礼服精湛华丽的氛围，从二维到三维到实现，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精妙绝伦的感官效果。

3.2 造花工艺

3.2.1 绢花

绢花又称像生花，在我国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晋朝，隋唐年间已有较高的生产水平，到宋代发展臻于高点。1972 年，新疆吐鲁番阿斯塔纳发现的唐墓出土了目前已知最早的绢花实物，其制作之精良，形态之逼真可谓应物象形。宋时簪花习俗兴盛，佩戴绢花载入冠服制度。有专门从事绢花生产的花行，极其工巧；临安城内花市喧嚣，欧阳修有诗云“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绢花的生产工序繁杂，从一片织物到栩栩如真花，需要经过浆料、凿活、染色、握瓣、粘活、包装等多道工序，所用到的原材料通常是各色的绢、绸、绫、缎等丝织物[2]。元代之后，尤其是明清时期，绢花生产进入鼎盛时期。清宫内有“花儿作”专司承制各式绢花，街市上有营花业者千家以上，宫墙内外女儿簪花装扮已是风习。彼时，活灵活现的绢花不只是时新样式，更被赋予祈盼祥瑞的美好愿望。

近代以来，随着新思潮的传入，绢花逐渐匿迹于中国女性的时兴装备，但在欧洲却是另一番景象。宫廷贵族的家居装饰和服装搭配大量用到这些精美绝伦的手工绢花，也被称为法式造花、法式烫花等，发展到现代成为具有强烈商业价值和艺术价值的纯手工布艺烫花。在法国和日本都有专门从事纯手工布艺烫花的高级工坊，因其极高的艺术造诣和人文关怀在高级定制礼服领域被顶礼膜拜。比如，位于法国的Legeron 造花工坊、Lemari é工坊和位于日本的饭田深雪艺术之花工作室、安田早叶子花学院都是目前在造花领域深受追捧的佼佼者。法式烫花生产流程和中国传统绢花大致相同，需要经过浆布、剪型、染色、高温烫制、粘合、整理等步骤。最主要的烫制工具是烫花器，根据不同的花瓣形状，烫花器的金属烫镘有数十种之多。手工烫花的造型方法灵活，任意卷曲、捏揉造型之间，一片片花瓣就被赋予了生命力一般，这很考究制作者的制作水平和审美能力。

3.2.2 绒花

绒花也是像生花的一种，普遍认为绒花起源于我国唐代，其发展路径与绢花基本一致。因与“荣华”二字谐音，绒花装饰也被赋予了荣华富贵的美好寓意。明清时期绒花制品大量流通，离不开丝织业的蓬勃发展，制作绒花最主要的原材料便是锦缎织造产生的蚕丝边料。绒花制作过程并不简单，需要经过炼丝、染色、勾条、烫绒、打尖、传花、粘装等步骤，每个工序都有其独有的制作手法。绒花制品因独特的生产工艺，经勾条绒制后呈现出别样的毛绒质感，以及真丝本身具有无可替代的华贵的光泽，使得造型多呈现出华丽旖旎的高级美感。

绢花和绒花都是中国传统的造花工艺，随着时代的变迁，境遇令人愕然。好在近年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及推广的成果斐然，在新的时代审美需求下，都迎来了绝佳的发展机遇。绢花和绒花制作相对灵活，通过造型和色彩的优化改进可以呈现出极佳的视觉效果。“喜”文化吉祥纹样经过形式的创新，内容元素的重新打磨，借由造花的工艺手段实现多维立体重构。依据时尚审美的新标准设计营造出有生命力的中式美，赋能新中式婚纱礼服的创造性传承。

3.3 立裁结构塑造

服装上的立裁结构塑造，即通过折、叠、缠、绕、穿、插、旋转等方式将平面的面料转化为立体造型的过程，将抽象化的“喜”文化吉祥纹样元素通过立裁结构塑造的方式，可以形成艺术性与实用性兼具的多维立体重塑。艺术性体现在对面料的立体造型势必一定程度上对纹样的视觉要素进行简化处理，通过面料的肌理质感、凹凸空间与正负型空间的互为形态，构造雕塑般的视觉美感；实用性体现在立裁结构塑造的过程，本质上是转省的过程，实现服装纹样故事性叙述的同时，满足服装合体、结构合理的需求。被誉为最懂氛围感的婚纱设计师丹尼尔·法兰克·赫希（Danielle Frankel Hirsch）的设计，擅长运用褶皱、蕾丝和立体造型来构造整件礼服，每个设计都给人一种叙事美感，极富艺术感染力。例如23 秋冬的开场造型是一件形似郁金香的高领无袖连身礼裙，用大量的面料、轻松的褶皱塑造下裙的夸张造型，有一种游刃有余的张力，不落俗套且充满创意。“喜”文化吉祥纹样经过元素的解构和信息重组，以立裁结构塑造的手段转述，可以营造新中式婚纱礼服创造性的视觉效果。

3.4 3D 打印工艺

3D 打印技术是基于增材制造技术，形成复杂的内部凹陷、中空、互锁或者大量规则细节的形状，可以获得传统裁剪方法所不能实现的服装造型和细节[3]。实现的技术路径大致分为以下两步，首先是将设计稿图转换为数字化3D 模型，然后通过专业打印软件驱动3D 打印机实现设计对象的制作。3D 打印工艺对原材料的使用有很大的包容度，除了常用的塑料以外，树脂、橡胶、陶土、金、银等材料也被广泛使用，原材料的多样性更好的实现了打印出来的成品服装面料的强度、柔软度等基本属性。《考工记》曰：“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具体说来，3D 打印技术在时尚设计界的使用已有13 载之久，已经成为服装领域最不可或缺的技术之一。将这项颠覆性技术引入时尚设计界最功不可没的人是设计师iris van herpen，从2010 年发表的“结晶”主题时装，2011 年的“空想”系列到2023年塑造的未来战士般的水生生物形象，13 年来iris van herpen 将3D 打印技术运用得炉火纯青，为时尚界带来无尽的想象和艺术创造。由技术主导的审美革命，毫无疑问将会是时尚界一种面向未来的主流市场需求。在新中式婚纱礼服的设计实践中，3D 打印技术为“喜”文化吉祥纹样的立体重塑的实现提供了重要的创造性思维和创新方法。

4 结语

中国五千年的传统文化，蕴含着深厚的民族底蕴。随着全球化东方文化潮流的兴起，新中式风格婚纱礼服极高的艺术价值被广泛认同，担负着传承继新中式美学的迫切使命。“喜”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代表着吉祥、圆满、繁荣、喜悦、幸福以及人们对美好生活对热切向往和追求。这种文化不仅具有深刻的历史渊源，而且广泛地渗透到人们的生活中，成为了中华文化独特的代表。在婚礼设计和婚纱礼服设计中，“喜”文化的表现尤为突出，成为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传承和光大“喜”文化吉祥纹样的精髓，是中国特色婚纱礼服设计语言嬗变的文化支柱；对“喜”文化吉祥纹样的立体重构，将现代工艺与传统理念相结合，释放出鲜明的文化属性，将是引领中国婚纱礼服品牌未来的发展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