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莺的悲欢离合

2023-02-24 07:45撰文摄影张海华
浙江林业 2023年1期
关键词:亲鸟芦苇荡雏鸟

●撰文 摄影/张海华

说起东方大苇莺这种鸟,恐怕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大家或许都听说过杜鹃借巢产卵,让别的鸟替自己抚养孩子的故事吧?很不幸,东方大苇莺就是经常被杜鹃所寄生的鸟类,它们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却在不知不觉中为杜鹃的雏鸟当起了“义父义母”。

东方大苇莺是浙江的夏候鸟,通常每年4月下旬前后抵达,喜欢在芦苇荡安家。5月,海边连绵的芦苇丛里到处都是东方大苇莺嘹亮的大合唱:“呱呱叽!呱呱叽!”

被杜鹃寄生、遭受雷暴的打击、芦苇荡逐年减少……小小的东方大苇莺,光我所见,就知道它们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其中故事令人感慨。

布谷鸟的诡计

“有东方大苇莺的地方就有大杜鹃。”十几年前,我刚拍鸟时,就有资深鸟友跟我这么说。大杜鹃,就是俗称的布谷鸟,其叫声如同“布谷,布谷”,也是本省的夏候鸟。在宁波有多种杜鹃分布,除最常见的大杜鹃外,还有中杜鹃、小杜鹃、四声杜鹃、鹰鹃等,它们都不常见,或者只闻其声不见其鸟。

大杜鹃虽说常见,但如今通常也只能在有东方大苇莺聚集的芦苇荡附近才容易见到。5—6月是东方大苇莺的繁殖高峰期。它们的巢,就在芦苇丛里,通常离地1.5 米左右。东方大苇莺用细苇茎、苇叶、枯草等把相邻两三根芦苇秆拉近,然后把杯状的巢筑于其间,巢内垫有枯苇叶、绒毛等。当东方大苇莺忙于筑巢、求偶、配对的时候,大杜鹃就鬼鬼祟祟在附近侦伺着,准备挑某一个巢下手。但东方大苇莺对这不怀好意的家伙也早有警觉,有时会驱赶大杜鹃。大杜鹃当然不死心,瞅准机会,就会直奔苇莺的巢,叼走其中一枚卵,然后再产一枚卵在里面,保持卵的总数不变。宁波一位鸟友曾经拍到这样一张照片:一只大杜鹃叼了一枚卵在前面飞,而后面有东方大苇莺在愤怒地追赶。显然,这只大杜鹃在偷偷干坏事的时候,刚好被回巢的苇莺撞见,于是一场追逐战开始了。

尽管大杜鹃的体形比苇莺大得多,但依靠长期进化,大杜鹃产的卵在大小、斑纹等方面,都越来越像苇莺的卵,再细心的苇莺有时也会中招。大杜鹃的雏鸟破壳而出后,尽管眼睛尚未睁开,但本能就会驱使着它用背部使劲拱,把苇莺的雏鸟或卵全部推到巢外,最后巢内就剩下自己一个。

于是,不明就里的东方大苇莺父母就一直辛勤哺育这个“独苗”,很快,大杜鹃的雏鸟就长得很大,远比喂养它的苇莺义父母还大,以至于苇莺的小小的巢根本容不下它那肥大的身体。

特大雷暴之后的悲剧

在求偶季节,东方大苇莺是很爱歌唱的鸟儿,它们总是站在芦苇的最高处,张开红红的嘴,不知疲倦地唱:“呱呱叽!呱呱叽!”虽然喧闹了点,但还是很有感染力,让人感受到它们的快乐。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诗经》第一首《关雎》,第一句说的就是“关关”鸣叫的雎鸠。由于东方大苇莺的叫声近似“关关”,因此近年有人提出假设,说雎鸠就是指东方大苇莺,对此我也觉得不能排除这个可能(虽然我认为更大可能是指白胸苦恶鸟)。不管怎样,这种假设给东方大苇莺的鸣叫更增添了不少诗意。

但如此喜欢歌唱的东方大苇莺,也有十分悲伤的时候。如果说抚养大杜鹃的孩子,它们还是被蒙在鼓里,但当遭遇天灾时,我相信它们也一定非常痛苦。

2009 年6 月的一天,宁波遭遇大范围的强雷暴天气。对于那天的可怕天气我印象很深:天空如墨,狂风突起,惊雷炸响,那声音几乎让人有天崩地裂之感,然后暴雨倾盆,持续了很久。次日,慈溪鸟友“姚北人家”告诉我,海边的芦苇倒了一大片,很多东方大苇莺的巢也倾覆了,不少鸟卵破碎、雏鸟死亡。

随即,我也赶到了那片芦苇荡,现场果然如鸟友所描述,十分凄惨。“姚北人家”带我去看了两个鸟巢,这两个巢所维系的芦苇秆原本都已折断,是鸟友将芦苇秆重新绑好、竖直,然后将掉在下面的鸟巢及存活的雏鸟重新安放好。其中一个巢,3只雏鸟都安然无恙,当我们退开并躲到附近的迷彩帐篷里之后,一对亲鸟很快就过来喂食,有时轮流叼虫前来,有时鸟爸鸟妈一起过来,躲过一劫的小鸟们又过上了饱食无忧的日子。

然而,另一个巢里的鸟儿就没这么幸运了。当时,我第一眼看到那景象时,难过得差点流出眼泪:巢已经破败不堪,只剩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存活,更让人目不忍视的是,雏鸟的脚下,赫然还有一只死去的亲鸟!

我和“姚北人家”躲在一旁观察,没过多久,只看到巢旁边的芦苇一阵轻轻晃动,那只雏鸟就立即站了起来,拼命扇动翅膀,张嘴乞食。一两秒钟之后,果然见一只亲鸟叼着食物出现了,亲鸟用双脚紧紧抓住芦苇秆,头下脚上,往孩子嘴里塞食物。然后,掉头即走,又去觅食了。

尽管生活如此艰难,但东方大苇莺们依旧如此勤劳而且勇敢,芦苇荡里依旧不时传来它们的响亮的合唱。

“稀客”斑背大尾莺

在宁波有分布的苇莺中,以东方大苇莺最常见,黑眉苇莺次之。后者也属于夏候鸟,当然也有不少是路过的旅鸟,因此在四五月的迁徙季节,在芦苇丛中观察到黑眉苇莺的可能性比较大。

2008年4月,也就是在杭州湾跨海大桥开通前夕,就在大桥旁的湿地内,我们又发现了尊贵的“稀客”,即斑背大尾莺,它虽然不是苇莺的一种,但也跟苇莺一样,生活在芦苇荡中。

那天,我和鸟友李超来到大桥旁的杭州湾湿地,与往常一样观察、拍摄这里的鸟类。当时,在一片由半枯的芦苇与野草混合的荒地里,传来了阵阵喧闹的鸟鸣,这是一种我们以前没有听到过的鸟声。通过搜索,终于,在高倍望远镜的视野里,一只比麻雀略小、背上布满了黑斑的鸟儿“跳”了出来:它正站在一棵枯草的顶端,白色的喉咙一鼓一鼓地,不知疲倦地持续鸣叫着,声音类似“啾克!啾克!”

“没见过的新鸟种!”李超喊出声来。我俩立即架起“大炮”,准备拍摄这鸟儿。谁知,这小家伙警觉异常,至少在三四十米外歌唱,我们只要稍一靠近,它立即钻入草丛,半天不出来。我们在一旁安静地躲了很久,才逮到几次拍摄机会。仔细观察后发现,附近还有不少这种鸟儿,它们似乎很亢奋,边高声鸣叫,边上冲到十几米高后又突然俯冲而下,场面非常有趣。

这种小鸟的图片上传到浙江野鸟会网站后,迅速引起了浙江、上海两地观鸟爱好者的强烈关注。很快,时任浙江野鸟会会长、鸟类生态学博士陈水华看了我们的图片后确认,这是非常珍稀的斑背大尾莺,而且又是一个浙江鸟类新记录!陈水华说,它们的“亢奋”行为正是求偶时的典型炫耀动作,这说明它们在这片芦苇荡里繁殖。

斑背大尾莺为东亚特有鸟类,属于“全球性易危”物种。后来几年,我们也曾在附近的芦苇荡里再次发现过斑背大尾莺,但数量都很少。更令人揪心的是,随着开发的加剧,宁波沿海湿地的现状不容乐观,大片大片的芦苇荡被填掉了。这对几乎完全依赖芦苇等湿地植物而生的苇莺等鸟儿来说,才是真正的大悲剧。

大杜鹃虽然“用心不良”,但对苇莺的整体种群几乎没啥影响;天灾虽然可怕,但毕竟只是暂时的。唯有栖息地失去了,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鸟儿从此无处安家,那才是最为致命的。而这生杀予夺之权,现在就掌握在我们人类手里。因此,我们面对涉及环境的一切所谓“开发”,难道不应慎之又慎吗?

东方大苇莺

斑背大尾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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