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恋何
每读一回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脑海里便有一组“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画面。这画面,有宋以来,醉了多少痴山乐水的游士,又激活了多少文人墨客的灵感。多年来,我一直想置身于这一组雄阔绮丽的壮景之中,去沾沾苏学士的仙气,可惜一直无缘。直到今年的十月,我到黄冈去旅游,才了却这一心愿。
在过去的想象中,三国周郎的赤壁应是摩崖千仞、雄奇伟岸的,可实景却让人大失所望。如今的赤壁,只有一堵高不过30米,宽不过50米的半壁丹霞。据导游介绍,古往今来,历经岁月的打磨,赤壁已面目全非了。过去的赤壁是临水而立,壁下千帆竞渡,百舸争流,今天却远离了江边。这鬼斧神工般的沧桑巨变,就是圣者哲人也只能唏嘘不已。
世间有些景物是因文因人而名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王勃的这两句千古绝句,使南昌的滕王阁闻名遐迩。李白的“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让黄鹤楼成为华中名楼。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又让岳阳楼名扬天下。赤壁呢?如果没有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恐怕在人们心中就要逊色多了。
苏轼被贬黄州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团练副使,靠薄薪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生活自然拮据。于是,当地爱戴他的农民朋友帮他开垦了半坡荒地,种些瓜果蔬菜,才使他一家勉强糊口度日,于是,他想到了唐代诗人白居易在忠州东坡种花种树的故事,便将这块耕作之地命名为“东坡”,东坡之名由此而来。但是,苏轼毕竟是一代名流,穷则穷矣,苦则苦矣,前来唱和的文人墨客倒是络绎不绝。这不,高僧杨世昌从九江逆流而上来黄州拜访他来了。两位老友温了米酒,炒几碟小菜,开始重温别后之情,酒酣耳热,自然少不了唱和诗文。
次日夜,苏轼又陪这位高僧夜游赤壁。两位在赤壁之下,乘着徐来的清风,在水波不兴的江面上,“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其乐也融融。这就是中国的文人,哪怕项上还套着枷锁,只要看见一株生机勃发的小草或路旁的一朵野花,仍难以抑制他们掠美、赞美、颂美之情。这一夜,无疑是苏轼的一番“盛宴”,好友、美酒、明月,都足以让他扣弦而歌、豪情勃发、气冲牛斗地为诗为文了。当然,面对明月美景,他心中隐藏的悲情同样会乘着酒兴而来。
在《前赤壁赋》中,苏轼借对一代奸雄曹孟德和少年英才周瑜的追忆,释怀眼下被贬的愤懑,同时又面对江水叹息“逝者如斯”。苏轼又何曾知道,他这一夜感慨成就的《前赤壁赋》竟成了流传千古的佳章,堪与日月同辉。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苏轼之后,历代到赤壁去“朝圣”的名人络绎不绝,都想去寻找文宿星的蛛丝马迹。陆游去了,留下两个字—“佳游”;康熙帝去了,亲手书写《赤壁赋》,才有了今天的“御书亭”;李鸿章去了,书写了《二赋堂》;革命党人黄兴也去了,虽然只是小住,但也撰联抒发了一番感慨……
苏轼魅力四射的光芒,能穿越时空,伴随日月,万代敬仰。实际上,苏轼文采出众只是一个方面,一个真正的苏轼,是集书、画、文、政绩、品格于一身的圣者。他一生仕途坎坷,被貶四方,无论贬在何处,都能以百姓为重,造福一方。在杭州,他率众疏浚西湖,堆筑苏堤,为后世留下了珍贵的文化遗产;在海南,他带领百姓对抗瘟疫,确保一方平安;在徐州,他带领全城百姓消除水患……所到之处,政绩卓著,万众爱戴,山河敬仰。试想有宋以来的一些官员,为官一方,从未对百姓造福,反而置百姓死活于不顾,一心为己谋私,贪墨纵欲。对比一下千年前的苏轼,他们是否汗颜?是否有愧?
大概是沾了苏子的仙气,黄冈历史上名人辈出,光是现代就有李四光、陈潭秋、包惠僧、闻一多、胡风、冯文炳……随便推出一位登上历史舞台,就足以让台下的观众瞠目结舌。
黄冈之地不但出英才,也出英雄,出将军。在赤壁公园内,有一个走廊,专门介绍黄冈籍的将军。其中,元帅1人,大将1人,中将17人,少将74人,共计101人。这些人中还不包括后划入河南地界的许世友等几十位将军。
真应该感谢苏东坡,他给黄州带来的仙气至今充沛丰盈,泽润着黄州大地上的芸芸众生。在黄冈城内有一所高中,名叫黄冈中学。这所中学在全国高中属第一块牌子,每年百分之八十的毕业生都能考上全国一流名校,其中考上清华、北大两所名校的就有二三十名。有一年,中国要派五名高中生参加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光黄冈中学就去了三名,结果拿了一金一银两块奖牌,简直是奇迹。今天的高中生有谁不知道“黄冈兵法”呢?我认为,黄冈学子真应每年向苏轼的塑像烧一炷高香。
这一行,也留给我些许遗憾。我竭力寻找的苏东坡当年耕种的那几亩坡地,谁承想如今荡然无存,不见半点儿痕迹。听导游说,那几亩坡地就是黄冈中学今天的校址。怪不得,黄冈中学人才辈出,原来是建在“风水宝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