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 儿
向前走。
想登上看起来该是最高的一座沙丘, 眺望塔里木河蜿蜒的河水, 在岁月滚烫的荒凉里, 不惊, 如镜。
向上走, 想看看沙丘的那边是否还有更高的沙丘。
每一步却都像是在陷落。 只能躬身, 竭力, 像每一段明知是在走向衰老, 却依然用心去走的路途。
流沙易散, 而风吹不止。 说不清来处的风, 吹起人无限苍茫的思绪。
沙漠里, 变幻莫测的风暴总是发轫于不起眼的暗处。
但不要为未知的事物忧虑。 也不要纠结于自己是否能在岁月的流沙上留下恒久的足印, 时间, 会记取一个人用力走过的每一段路。
在这里, 不必说什么天荒地老, 不必说什么地久天长。
时间金色的琴弦正在被风慢慢弹奏。
夕阳下, 绵长的音波汇成一条金色的河流。
冰达坂以亘古的姿势等待在那里。
这比我们所有人都恒久的存在。 我从没有想到过有一天, 我能亲手触摸到它们的神秘。
当我——这个远方的过客——在曲折的山道上说到山顶上的雪, 内心连绵起伏的山峦便沉静下来。
从时间的深处落下的雪, 在灰色的山峦上闪着寂静的光。 只有它, 才能够匹配这天地无人的空寂。
而山路迂回漫长, 适宜畅想与回望。
我从草原丰美一路行到举目苍凉。 我震撼于这短暂的旅途中,造物主所为我们呈现的完全迥异的风景。 我领受着他的美意——
天地总有大美, 可以疗慰人间的小沧桑。
天空蔚蓝, 白云轻悠。
当我在途中休憩时, 从悬崖边张开双臂, 我听到自己内心空谷般的回音。
我要带着一颗空阔的心回去。
隔一扇玻璃窗, 极目, 远望。
无尽的, 荒芜的, 壮美的。 辽阔和苍凉。
多像时间。
在一个人的视野深处, 一带远山朦胧。 我知道寂静的雪峰在云海更深处: 它谛听体内的石头不停奔跑, 朝向永恒。
石头一定胸怀着慈悲, 才将亿万年的风云迎纳, 孕育成奇崛拔萃的雪山峰顶。
石头的年轮, 时光的印痕。 亿万年, 它们伫立, 静看天地苍茫, 浮云来去——
此刻, 在这无尽的苍茫底部, 铁轨正在极力向远方延伸。 而我, 是飞驰的列车上一个小小的点。
在荒芜里希望, 在苍凉里疼痛。
走不出时间。
一定是光。
它打开天空, 天空就澄澈起来。
它打开云朵, 云朵就洁亮起来。
它打开河流, 河流马上欢腾起来。
它打开草原, 草原也即刻鲜活起来。
它打开蓝铃和蒲公英的花蕾, 我的心便整个明媚起来。
一定是光, 引领着另一道光。
从阳春到白雪。
从晨曦到暮霭。
它潜入多情的过客如痴的梦境, 满天的星星便开始闪烁起来。
石头的山连成灰色的海洋。
灰色的波涛澎湃, 闪逝而过的飞鸟, 是无边的灰色里最富激情的想象。
必经的这一段路, 需要一首温暖的情歌, 来慰藉随灰色弥漫开来的感伤。 但又有什么样的情歌, 能够稀释这无边寥廓的寂,这无边苍茫的凉?
尘世熙攘, 而时间无始。
它飞驰, 它流淌, 它凝固, 它矗立。 它, 一面柔软, 一面坚硬, 呈现石头的模样。
孤独的行者逡巡于时间的纹路。 归去来兮——
可以渺小, 可以孤独, 但不能丢弃内心的疆土。
愿那些倾情吟唱的歌能抚慰歌者, 以花开般闪亮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