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吟
眼前的绿有一种潭水般的深邃。 在他看来, 眼前的麦苗不是在流动, 而是在向他表达内心的喜悦。
他轻轻抓起一把泥土, 感觉如此松软——如同老伴刚蒸出来的馒头。 微风吹过, 一股曲酒的味道钻入鼻孔。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咕咚咽下一口唾沫。 河边, 一群鸟儿正在集会, 它们争吵的声音, 像极了一簸箕晶莹的麦粒儿。
开白花的荠菜, 开黄花的王不留行, 还有那些会伪装的杂草,他一眼就能认出。 他把它们连根拔起, 然后随手扔在垄子上——对于庄稼的敌人, 他向来不动恻隐之心。 阳光踩着他的脚窝, 一路蹦蹦跳跳, 像可爱的孙子。
麦子一次次回头, 他一年年变老。
快晌午了。 他直起腰看了看越来越蓝的天空, 发现那片云彩真像自己的影子。 对于土地这家银行, 他充满了期待。 但他不知道自己存入的汗水, 会不会在芒种时节以饱满的形式得到兑付。
他的手是两把梭子, 或两只鸽子, 在膝盖的机杼上不停地编织, 或飞翔。
多么听话啊! 那一根一根的洁白、 紫红, 来回地交错、 缠绕,一只只小篮小筐便出生了——梦想, 也就有了动人的形状。
朴素, 是一种原生态的美, 这与生活的本质相同。
而生活有时却是坚硬的, 如脚下越来越长的水泥路, 如时间。因此, 他用胶布裹着的裂口, 紧紧咬住了岁月佝偻的背影。
终于承认, 是文字养活了你。 你是一个裁缝, 每天以思路为剪, 键盘为针, 一字一句地为人作嫁。 光鲜与黯淡, 低沉或铿锵, 都被你关在窗外。 你得到的赞美, 来自一些更低的眼神。
昼与夜: 一张纸的正反面, 钉满了咳嗽与失眠。
而自由与命题是两根藤, 一辈子纠缠不清。 你的生命之树经过反复修改、 取舍, 最后还剩下一副坚硬的骨架, 端坐于蓝色的烟雾中。 你的思想, 却与背后的椅子一起长出了枝丫。
甘苦自知。 文字的光芒或馨香照亮你额头的河流, 曾经的风浪定格成风景, 被两岸的山坡收留。
他正在下一场雨。 书本, 是一片用知识做成的云。
雨不大不小, 不疾不徐, 恰好可以让一首唐诗随风潜入教室的原野。 原野上, 那些摇头晃脑的庄稼正在拔节, 他们枝叶茂盛, 嗓音清脆, 内心总是感到饥渴——与窗外那排白杨树一样。而他的声音却有些低沉、 沙哑, 像疲惫的雷声。 谁能相信, 这个只有三尺宽的讲台, 其实是他的天空。
一阵清风吹过, 他不经意地晃了一晃。
他本身就是一片云, 或是一根越来越短的粉笔?
铃声响起, 一群小鸟扑棱棱飞出去。 他用沾满阳光的手, 轻轻擦去黑板上的字——如同擦去身后的名利与光阴。
笑容与声音的装饰效果比脂粉更佳, 几张年轻的脸, 因此构成了某种统一。 凭她们的经验, 购买欲, 就像窗台上那盆花, 需要用热情浇灌一下, 才能开得更好。
大多情况下, 犹豫和徘徊行使了绿叶的功能; 宣传册, 效果图, 以及掌握了穿墙术的轰鸣, 让想象的肢体变得更加婆娑。 位置和价格, 一架天平的两个砝码, 在不安中努力寻找平衡。 而窗外, 高高的塔吊与脚手架上的身影, 在凭空履行某种契约。 当家的概念被一种雷同的方式重新定义, 你内心的寻找也就借一个诱人的沙盘完成了降落。
后来, 好端端的售楼处被无情拆掉, 像这个城市刚发完炎的阑尾。
在10 千伏的五线谱上, 两个生命的音符, 变成了两片轻飘飘的叶子, 被七月的手臂高举。
他们与大地隔着一层期待, 与死神隔着一层防护服。 而与你们之间, 隔了一身的汗水和遥望。 为了不耽误光明的奔走, 他们选择了用风险消除风险——职责, 有时就是一根坚韧的线, 把昼夜和甘苦串联在一起。
这是属于两个人的协奏。 在空中, 只有风可以看清他们的手法。 万物变得小心翼翼, 你的呼吸也有了重量。
你知道, 一定有大海在他们身体里汹涌, 一定有欢呼, 会压倒经久不息的蝉鸣。 以10 万伏的音高和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