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巫婆绑架了

陆利芳

风在我的耳旁呼啸而过，云朵像蓬松的棉花糖扑面而来。我坐在一根破旧的扫帚上，在高空飞行。我盯着绑匪（一个穿着黑衣裳的巫婆）的后背看了又看，忍不住说道：“你可以慢一点吗？我快吐了！”

“高空抛物是违法的。”巫婆提醒道。

“绑架也是违法的。”我说，“你为什么要绑架我？”

“因为我需要一笔钱，而你的家里正好有。”巫婆说，“况且，我没有捆住你的手，没有绑住你的脚，怎么能算绑架呢？”

“那算勒索。”我改口道。

“还没开始呢。”巫婆说，“现在顶多算勒索未遂。”

“你要帶我去哪儿？”我问。

“去我家。”

“你家在哪儿？”

“蘑菇屋。”

“蘑菇屋在哪儿？”

“小屁孩儿，你闭嘴！”巫婆嫌我烦，呵斥道，“人质就应该有人质的样子，哪来那么多问题！别再说话了，再说，我就把你变成兔子。”

我想了想，我活了十个年头，一直都是人，从来没有变猫变狗变兔子。我好奇地想：变成一只兔子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好啊，变呗。”我跃跃欲试。

“变什么？”巫婆茫然地问。

“兔子啊。”我提醒她，“你刚才说了，如果我再说话，就把我变成一只兔子。”

“啰唆！”巫婆叽里咕噜地低语了几句，又大声吼，“哎呀哎呀，烦死了！”

“你是不是不会变兔子呀？”我问，“你忘记咒语该怎么念了吗？还是能力不够、法力不强啊？你是个学徒，还没学会真本领，是吗？”

“闭嘴！”巫婆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是再敢说话，我就把你变成一只老鼠！”

“变呗！”我说，“猫也好，狗也罢，变个老鼠钻地洞，变个老鹰飞上天。”

“闭嘴！闭嘴！闭嘴！”

我彻底惹怒巫婆了。

巫婆带着我飞了很久，终于到达了她的蘑菇屋。她打开一扇跟她的破旧扫帚同一级别的破旧大门，推着我的肩膀进了屋。然后，她让我坐在一张破旧桌子旁，递给我一张纸和一支笔，说：“写！”

“写什么？”我一边问，一边换了个姿势。谁承想，我稍微一动，屁股底下的凳子就摇摇晃晃，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我环顾四周，看见木头架子上积着厚厚一层灰，角落里有几张蜘蛛网，那些奇形怪状的容器上也灰蒙蒙的，环境用三个字可以形容：脏、乱、差！

我说：“你这里太破了！”

“所以，我需要一笔钱。”巫婆说，“你快写，让你的爸爸妈妈带着金币来赎你。”

我告诉她：“据我所知，我家没有金币。”

“银币也可以。”巫婆退而求其次。

“银币也没有。”我说。

“铜币总该有吧？”巫婆见我第三次摇头，气得瞪圆了眼睛，“所以说，我打探到的消息不对，你其实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你跟我一样，也是一个穷光蛋喽？”

“我没钱。”我诚实地回答，“我是个学生，还未成年，不具备赚钱的能力。”

“那你什么时候能有钱？”

我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大概还需要十五年时间。”

“十五年？”巫婆也开始掰手指头，可她的算术太差了，来来回回掰了好几遍，也没算清楚十五年究竟是多长一段时间。过了一会儿，巫婆放弃了，说：“我算不清楚，不算了。但是，你的爸爸妈妈一定有赚钱的能力，是不是？”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倒是说呀，别让我猜！”巫婆是个急性子。

“你说过，我说话要是太多，你会把我变成兔子、老鼠。”

“可是你一点儿也不怕啊！”

我点点头。

我告诉巫婆，我爸爸妈妈赚来的钱花在了日常生活中，比如房子、车子、衣服、食物、水电燃气费，等等等等。此外，还有我的学杂费，买零食的钱，去游乐园的钱。林林总总一大堆支出，存款所剩无几。

“我要的其实不多。”巫婆说，“大概也就100个金币。”

“我家没有金币。”我再次重申。

“银币也可以，那就需要200个。”

“也没有银币。”我说。

“铜币也……哦，你家也没有铜币，是吧？”

我点头。

“赶紧写吧。”巫婆又让我给爸爸妈妈写信，她说，“我念一句，你写一句。我认识字的，你要是敢乱写，我就把你变成……”

“变成什么？”我问。

巫婆丧气地回答：“还没想好。你先写，我再想一想。”

接下来，巫婆说一句，我写一句，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一封由人质（我）亲手写的绑架勒索信完成了，信的内容如下：

小艾（我的名字）的爸爸妈妈：

小艾在我手里。什么？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告诉你们，我是赫赫有名的山顶巫婆。你们问哪座山的山顶巫婆？不，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们。要是被你们知道我住在哪里，你们准要赶来跟我拼命。虽然我是巫婆，不怕你们这些凡人，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隐居深山，不跟你们这些凡人多来往。我今天写信给你们的目的，就是告诉你们，你们的儿子小艾在我手里。想让小艾平安回家的话，拿100个金币来赎！但是，小艾说你们没有金币，那就200个银币好了。但是，小艾又说你们没有银币。我其实也可以接受铜币，那必须不少于500个。但是，小艾又说你们连铜币也没有。不管怎样，你们得拿一些值钱的东西来赎回小艾。要不然，我就把小艾变成一只鸟，让你们听不懂他说的话。或者，把小艾变成一场雨，让你们不知道是他。又或者，把小艾变成一股风，叫你们看不见他。总之，就是这些了。尽快拿钱来赎人，我这里没有好吃的东西，太迟的话小艾要挨饿了。

山顶巫婆（小艾代笔）

枫树月婆婆纳日

于某座神秘山的山顶

等我写完，巫婆拿过去看了一眼，说：“你老实待着，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哦。”我点头。

破旧的大门响了两下，巫婆走了出去。

我怀疑巫婆根本不认识字，因为她看信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大概也就0.01秒时间。唉，早知道这样，我就写点别的。可是，不管写什么，我被巫婆绑架了是事实，爸爸妈妈看不到我了是事实，我目前还回不了家是事实。算了，我想，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在屋子里踱步，看见墙角立着一把扫帚，不是巫婆当坐骑的那一把，而是另一把看起来更加破旧的竹枝扫帚。

我拿着扫帚，先掸掉了结在墙角的蜘蛛網，又扫了地。本来，竹扫帚扫地并不能扫得很干净，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巫婆家扫帚的缘故，我把扫帚挥到哪儿，哪儿就变得干干净净了。

然后，我找到一块抹布，擦干净了桌子、凳子、椅子，以及屋子里那些奇怪的瓶瓶罐罐。

我对那些瓶子、罐子很感兴趣，但上面的标签看不清楚，为了安全起见，我不敢冒险打开封住它们的盖子。

角落里有一个工具箱，里面有铁钉和榔头。我看了看那条嘎吱响的凳子，心想：修凳子这种小事还难不倒我。于是，我把凳子横放，拿着钉子，举着榔头，叮叮当当地修理了一番。效果很好，我再坐上去的时候平平稳稳，不再摇晃了，也没有响声了。

巫婆还没回来。我好奇地想：她干什么去了？

我想出去看一看，但刚刚走到大门旁，就听见巫婆在门外说话：“哎呀哎呀，变成麻雀的咒语怎么念来着？糟糕糟糕，我给忘啦！”

停了停，巫婆又说：“千万不能告诉我的人质——屋里那个人类小孩儿——我其实是个半吊子巫婆，否则他该笑话我了。”

过了一会儿，巫婆说：“呜呜呜，我真是一个很没出息、很差劲的巫婆。我什么都不会做，我什么都做不好。我住的屋子又脏又乱，我的大门和窗户都破了，我不知道怎么去修。我需要花一笔钱请人来维修，所以绑架一个人类小孩子是第一步，也是非常正确的一步。对，我没做错，我做得对，我棒极了！我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巫婆！”

我听着，感觉这个巫婆有点搞笑，又有点可怜。

我抬起手，敲了敲门，开口道：“我可以进……不，我可以出去吗？”

“请进……不，请出来吧。”巫婆说。

我打开门，谁知大门突然“哐啷”一声向外倒去，塌掉了。

我看看七零八碎的门，又看看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的巫婆，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巫婆看看我，又看看地上碎裂成渣的门，“哇”地大哭起来。

从来没有一个大人在我面前哭过，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从来没有过。可是现在，这个看起来凶巴巴，又有点可怜巴巴的巫婆在我的面前号啕大哭，我忍不住有些同情她。

“别哭了。”我说。

“停、停不下来。”巫婆哭泣着说。

这是哭上瘾了啊！我忍不住笑了，却不敢大声笑，我怕笑声伤了巫婆的自尊心，她又要试图把我变成各种各样的东西。

“其实，半吊子也没关系的。”我安慰她，“我的学习成绩也一般般，比不上成绩很好的同学，但不要紧啊，我的劳动能力比他们强。我是班里的劳动委员，全班的卫生都归我管！”

“什么是劳动委员？”巫婆不了解人类学校的学生干部设置。

“就是负责劳动啊，或者组织同学们参加劳动。”

“你刚才说的劳动能力是指什么呀？”巫婆不哭了，她吸了吸鼻子，抬起黑色袖子擦了擦脸。

我指了指屋内，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巫婆进屋一看，惊讶地问：“你会魔法？”

我摇摇头，回答：“我不会魔法，只是帮你扫了地，擦掉了灰尘。现在，屋子里干干净净了，但是窗户得修一下，大门得换一扇了。”

“要怎么做？”巫婆睁着一双大眼睛，诚恳地问道。

“首先得有木头，然后把木头做成木板，再把木板拼接起来，就可以了。”我说。

“木头有，山里有很多呢！”巫婆说，“我去砍树，你等着！”

巫婆风风火火地跑远了，过了一会儿，她扛着一棵大树回来了。细枝已经被去除了，只剩下一根粗壮的树干。我量了量门框的大小，在树身上做好标记，叫巫婆在标记处切断。巫婆虽然不记得变麻雀的咒语了，但她记得砍树和削木板的咒语。所以很快，我得到了一些长短一致、厚薄合理的木板。

我把钉子拿出来，把木板拼接起来。巫婆举一反三，往木板与木板的缝隙里填充了一些树胶，使之看起来密不透风，同时也增加了坚固性和稳定性。

我和巫婆一起安装好大门，又去修理窗户。等一切搞定，巫婆的家焕然一新了。

“简直不敢相信！”巫婆高兴地说，“这真的太棒了！谢谢你！”

“不客气。”我说。

这时，我看见红彤彤的太阳往西边沉下去了。天快要黑了。我问：“我可以回家了吗？”

“可以。”巫婆说，“很抱歉把你抓来，现在我送你回家去！”

“我们得飞快一点！”我对巫婆说，“要赶在那封勒索信送到之前。否则，爸爸妈妈看到那封信会担心我的安危。”

“咳，还没送呢！”巫婆说，“我忘记呼唤信鸽的咒语了。”

我愣了一下，嘿嘿笑着说：“忘得好！”

巫婆带着我，坐着她那根破旧的扫帚驰骋在高空。天高云淡，晚霞灿烂，风从耳边掠过，我尝了一口云朵棉花糖，甜滋滋的，味道不赖嘛！

（本文获得2022年《东方少年》年度重点作品扶持项目童话组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