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情浅浅说

文/马亚伟

母亲在客厅的地板上铺上席子，在上面做棉被，父亲则拿一张报纸坐在沙发上看。阳光照进窗子，暖暖的，父亲被晒得有些困意，但他依旧不肯去睡会儿，就这样陪着母亲。两个人连电视也不开，好像担心这样的静谧时光被打搅到。

父亲的报纸看得有一搭无一搭，他时不时就要帮母亲纫针，或者帮她抻一下被角。母亲做针线活的时候，父亲喜欢全程陪伴。两个人聊些陈年往事，父亲说：“那年咱们第一次去北京，看到了天安门。那年你才28 岁吧……”母亲低头飞针走线，嘴角的笑意却荡漾出来，她轻声回应：“可不嘛，那时候正年轻呢，你还记得我在天安门前拍的那张照片吗？黑白的，看着特别精神。日子过得真快啊，这才几天啊，转眼就成了老太婆了……”

这样的谈话还在继续。父亲和母亲时而沉浸在往日时光，时而又谈起未来的设想，温馨的感觉在屋子里流淌着。我坐在窗前一边写字，一边看着这样温情的一幕。他们好像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因为父亲知道我有个“特异功能”——无论环境多嘈杂，都能做到专注自己的事。可那一刻，我完全被父亲和母亲的家常谈话所吸引。他们絮絮的话语里，淡淡的语气中，是漫长岁月酝酿出来的深情。

我看得出来，父亲和母亲之间有深厚的感情。他们这代人，从来不会表达爱，甚至一生都没有向对方说过爱字。可是，我突然间觉得，这才是爱情最美的模样。这种爱，淡然，自然，就像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溪，不喧腾，不热烈，却能够细水长流。彼此在平淡的岁月里，陪伴对方到白头。漫长的岁月不仅没有磨灭心底的爱恋，反而越来越觉得对方是此生最好的选择。携手白头，深情依旧，我爱你脸上衰老的皱纹，你爱我日渐弯曲的脊背，永远相看两不厌。可是，这种深情是藏在言语之间、细节之中的，他们没有表达过。

我想起前几天，母亲感冒了，我要给她做碗面条。父亲却推开我，一定要亲自下厨给她做。父亲说，他们年轻时就是这样，母亲吃一碗父亲做的面条，百病包好。我被父亲逗笑了：“爸，难道你的面条是灵丹妙药？”其实我明白，父亲的爱才是灵丹妙药。父亲把面条端给母亲，说：“你这老太婆就是不听话，早就让你多穿点，就是不听，感冒了吧！”母亲笑着说：“跟穿多穿少没关系，谁还不得个头疼感冒啥的！”母亲吃了一口父亲做的面条，说：“你老了，手擀面做不成了，不过这挂面也是一样的味道。”父亲嘿嘿一笑，说：“那是，我的手艺在这呢！”母亲的这碗面条，在我看来真的是爱的味道。可他们自始至终，没有提一个爱字。即使不说爱，字字句句传达的却都是爱，即使是嗔怪，也是满含爱意的。

这是“老式爱情”的模样吗？这种爱情真的很让人羡慕啊。现在的年轻人，把爱挂在嘴边，动不动就海誓山盟，说什么爱到地老，爱到天荒。可这种爱情为什么却禁不住一点点考验？一点小风浪，就可能让曾经的海誓山盟随风飘散。我明白了，有些话不是说得越多越好。深深的情，浅浅说。细水长流的幸福，才是爱最真的样子。